初春時節(jié)，乍暖還寒，頭頭和嘍嘍們一行十幾人從子虛縣城來到烏有鄉(xiāng)鎮(zhèn)。
據(jù)說他們來鄉(xiāng)鎮(zhèn)開展工作，主要是管理市容市貌，還要負責環(huán)境衛(wèi)生，餐飲油煙，戶外廣告，寵物飼養(yǎng)，非機動車輛停放等等。大到違規(guī)建設，小到一紙一屑，林林總總，無不涉及。????
起先，他們在東西街和南北街發(fā)放宣傳資料，順帶也口頭告知沿街商戶和流動商販一些與之息息相關的法律法規(guī)。有人認真聽，仔細看；有人不屑一顧；更多的人只是湊湊熱鬧，揶揄幾句。
除了南北街和東西街，他們的管理區(qū)域還波及藍天街道、近郊垃圾場、綠地產(chǎn)業(yè)園、S101沿線，高鐵沿線以及周邊零散分布的幾條小街小道。這一路從東往西，由南到北，十幾公里之遙，一趟下來，半天功夫不見了。
半月后的一天，風輕云淡，天氣晴好。南北街上一改從前人聲嘈雜，秩序混亂，交通癱瘓的街面狀態(tài)。偶有幾戶不規(guī)范經(jīng)營的商販，早落入他們犀利的目光之中。?
頭頭疾步走到近前一個早點攤位旁邊，敬了舉手禮：“老板您好！您的早點攤位擺到盲道上，您覺得合適嗎？我們前期宣傳政策法規(guī)的時候，您是怎么承諾的？”
店主忙陪著笑臉，順手把桌子凳子挪進店內(nèi)。眾人離去，沒走幾步，頭頭電話響了，剛點了接聽鍵，一口濃濃的烏有鎮(zhèn)方言撲面而來：“喂，俺是村長，賣早餐的人叫大呆子，俺是他爸爸。俺能認得你們，俺們家大呆子還要各位照應著，下次宰雞殺豬的時候，你們都來尅肉！不要客氣，你們……”
村長似乎還想說點什么，卻被頭頭強行打斷：“村長您好！我們職責所在，請您配合我們工作，謝謝！”
與此同時，一個嘍嘍去往左手邊超市門前，那里音響轟鳴，聲音震耳欲聾。他打算與超市負責人溝通處理，良久，對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關了音響。
頭頭又接到鎮(zhèn)會計電話：“我說頭頭啊，那個超市是我侄女開的，你看這不就是老話說的‘大水沖了龍王廟’嗎？”
頭頭正色到：“您好！這種情況屬于噪音擾民，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噪音污染防治法》第44條，第60條第一款之規(guī)定，我們對其行為責令改正，如拒不配合，我們將協(xié)同公安機關聯(lián)合執(zhí)法。”
鎮(zhèn)會計只回一句：“哎呦，開個玩笑，你還上綱上線了？好吧，我堅決支持你們的工作?！?p> 這時候，另幾個嘍嘍發(fā)現(xiàn)三瘸子家門前晾曬一大排衣服，便去告知三瘸子：沿街房屋門前亂晾曬，有違相關法律法規(guī)。
三瘸子搖頭晃腦地過來，嘴里不干不凈地罵罵咧咧一陣，才扛著晾滿衣服的架子轉進自家后院。
頭頭的電話第三次響起：“喂，頭頭你好！三瘸子是我的外甥，他說話不著調(diào)，還請你們多多照顧，有機會大家聚一聚，我做東?！?p> 頭頭皺皺眉：“我們執(zhí)行政策規(guī)范化、標準化、精細化，當然也會兼顧智慧化與人性化。”
對方道謝，掛機。
頭頭竟不知對方姓誰名誰，打電話詢問幾次，才弄清楚原來這位是已經(jīng)退休的人大主席。
一路前行，他們發(fā)現(xiàn)有老人隨地吐痰，隨手扔煙頭，眾人和聲細語進行勸阻。誰知老人非但不聽勸阻，反而張口便罵，不依不饒。瞬間，圍攏過來好幾十人。有人竊竊私語：“招惹他不是在‘太歲頭上動土’嗎？”
“怎講？”
“他們都是共田村的人，那一片幾百口人都是一個姓！”???
“這么厲害？”
“就這么厲害！”那人四下掃了一眼。
?“‘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那些話都是說書的戲詞，有幾個人能真正拉下皇帝老兒？”
“不過，你說的也是哦?！?p> 人群里吵吵嚷嚷，不知鬧的是個啥，一會兒功夫，頭頭和嘍嘍都不見了。?
早有人端來椅子，又用毛巾擦了擦椅子面兒，恭恭敬敬放到老人面前。老人坐定，立即有人為他奉上香煙。他抽了一口，便狠狠扔在地上；緊接著又有人點燃第二根香煙。
邊走邊說，頭頭把三次電話的事情簡單和嘍嘍們交代一下，眾人打算先回辦公室，開個小型會議，暢所欲言，各抒己見，打算安排部署下一步工作任務如何開展？
剛出南北街道，只見對面街口有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大爺正在拾掇菜攤子。
頭頭遞個眼色，兩個嘍嘍飛奔馬路對面：“大爺，您認識村長嗎？”
大爺一頭霧水，眨眨眼睛，一臉茫然。
“鎮(zhèn)會計呢？還有人大主席呢？”
大爺還是搖頭：“俺祖上四代人都是農(nóng)民，而且四代人之中沒有人去讀書識字的，俺的兒子輩和孫子輩也沒有任何人參加過高考的。俺沒錢沒權也沒有勢力，俺到現(xiàn)在親眼見過最大的官，就是俺們村的村長。以前也見過大隊書記的，可憐他老早就病死了?！?p> 嘍嘍再要開口，另一嘍嘍一把拉開他，“有你這樣問話的？你給我走開！”
這個嘍嘍委屈地快要哭出來：“聽說剛剛街里那個老人仗著有親戚當官，罵人好難聽，我實在受不了！”
“這算什么！將來被人罵的機會多了去了，習慣就好?！?p> 兩嘍嘍引導老人去規(guī)定區(qū)域擺攤，雙方各自離開。
一行人剛回辦公室，頭頭忽又收到短信：頭頭您好！家父年邁體弱，不當言論，深表歉意，萬望海涵。?水局共田留言
頭頭放下手機，就聽得有一個胖實實的嘍嘍說要找些手紙去大解，四下打量竟然無一人有紙。好在有個收垃圾的中年人剛好路過門口，頭頭好言好語向他討了一張舊報紙，撕下巴掌大一塊遞給嘍嘍，一再囑咐他：“你一定要省著點用?！?p> 平復著萬分復雜的心情，頭頭問眾人：“咱們還有哪些困難？”????????
有一嘍嘍，名叫木易，她一臉無奈地說到：“頭頭，辦公電話欠費停機，WiFi欠費斷網(wǎng)，電腦故障未修，空調(diào)插座燒壞，還欠人家25張水票錢……我撿重點的說吧，最重要的是皮卡車漏油?！?p> “皮卡車馬上讓人去修理?！?p> ?“上次的修理費還欠著呢！”
“沒事，先修車，修車費咱先欠著吧。雖然咱們還不起錢，但是咱還能欠得起錢！”
“有道理！”木易豎起大拇指。
“木易，你去。”
木易顯得十分為難：“我不去，這幾個月來，我賒人家不少東西，我所有的‘人’都丟光了，我已經(jīng)無‘人’可丟了！”
“你這還叫丟人？我丟過的人，比春運火車站的人還要多！”頭頭嘆口氣：“算了，還是我去吧?！?p> “頭頭，之前領導不是承諾給我們50萬的辦公經(jīng)費嗎？怎么一分錢沒見著？”
“當時是這么說的，放心吧，這筆錢會有的，咱們得耐心等待?！鳖^頭起身在辦公室里踱來踱去：“你們也不要悲觀失望，也要說一些好消息？難道一個好消息也沒有嗎？”
眾人陷入沉默，忽然聽得有人高喊：“好消息！有好消息！”
原來是剛剛出去大解的嘍嘍，頭頭又驚又喜：“啥好消息？莫不是50萬辦公經(jīng)費到賬了？”
“不是！”嘍嘍邊擦汗，邊從口袋里掏出一沓樹葉：“俺在屋后看見好多小樹，那樹葉子比巴掌還大，好使的不得了！以后俺們都不要用報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