濰仁宮中，此刻正是燈火通明。向淑妃跟沈賢妃如同闊別已久的好友重逢在一起，站在了廳堂之中。
“向妹妹許久不來，怎么還有些生分了，快坐。”沈賢妃拉著向淑妃對坐在了軟榻上。
“皇宮里面，除去太后那，也就是濰仁宮最令人舒心了，”向淑妃淡淡一笑，看向了桌案上攤開的佛經(jīng)，“許久不來，沈姐姐白日里還在揣摩佛經(jīng)？”
“是。這是承芾幾月前孝敬給我的最新拓本，是從惠文大師那里要來的。”提起樂承芾，沈賢妃的眼底爬上了一絲哀愁。
“珝王這個月進(jìn)宮了？不知他的身體如何？”向淑妃適時擔(dān)憂地詢問道。
“老樣子，”沈賢妃嘆息了一聲，“你也知道，承芾從四歲便養(yǎng)在我膝下，雖然他天生孱弱，但近幾年他的身子越發(fā)不好了，就連入宮上朝都是奢望。若莫皇后在天有靈，會很難過吧。我們一直承蒙娘娘的恩澤，才得以在后宮生存。若非白白領(lǐng)養(yǎng)了兩位嫡子，我們何以保住如今的妃位？”
“姐姐說的是，”向淑妃的目光逐漸渙散，“真懷念那個時候?！?p> 她的腦海中一逝而過先后的模樣。那一日正是皇帝登基的第一年，她剛因為家父向永福在戶部立功做了尚書，而被封為昭媛選送入宮，賜居禧襄宮主位，因與濰仁宮近的緣故，她與沈賢妃很是熟稔。又因為莫皇后與沈賢妃交情頗深，所以一來二去她們也熟悉了起來，時常在莫皇后的景耀宮中相聚。
“皇后娘娘，您看這玉多美，通體剔透，竟無半分雜質(zhì)。”彼時的向淑妃還是向昭媛，一身嬌嫩的粉色，頭上簪著胭脂色的絨花，坐在莫皇后身邊有說有笑。
“你啊，成天賞花賞玉的，竟把這后宮當(dāng)成自家花園了不成？”莫皇后本就生得明艷動人，又正值最美好的年華，一雙美眸帶有微醺的迷人之感，滿頭的珠翠在她的頭上毫無繁復(fù)累贅的作用，反而讓她顯得更加雍容華貴。
沈賢妃看了一眼向昭媛，冷峻的面容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向妹妹才不會想著爭寵呢，她滿腦子只有吃食?！?p> 聽了這話，向昭媛一把將美玉扔到了沈賢妃的手里，對著她笑了起來，“沈姐姐還好意思說妹妹？昨天晚上皇上可是翻了沈姐姐的牌子，沈姐姐可倒好，直接告訴陛下睡著了，讓陛下吃了個閉門羹。”
莫皇后聽罷有些驚訝，“還有這回事兒？”
“是啊，陛下覺得臉面掛不住，轉(zhuǎn)身去找了謙淑妃，白白讓她撿了個便宜?！毕蛘焰掠行鈶嵉卣f。
謙淑妃向來喜歡與莫皇后作對，成天看不上這個嬪妃又或者那個嬪妃的，宮里的人沒少挨過罰，就連蘇貴妃也得禮讓她三分。她這個人是干盡了所有能出風(fēng)頭的事情，偏偏陛下就喜歡她這樣直率的性子，誰也拿她沒有辦法。
“毓靈，”莫皇后皺緊了眉頭，叫了沈賢妃的閨名，“若一次兩次還好，次數(shù)多了，陛下會不悅的。”
“娘娘，”沈賢妃搖了搖頭，“臣妾確實不希望搶走屬于娘娘的人，臣妾知道娘娘心里肯定不好受，也很理解娘娘的心思。娘娘身為皇后，作為曌明的象征，必須時刻落落大方，這些臣妾都明白，所以臣妾少爭寵，便是想讓娘娘輕松一些?！?p> “本宮是皇后，這些是本宮應(yīng)該做的。陛下對本宮相敬如賓就足夠了，你無需考慮這些事情?！蹦屎笪⑽⒁恍?，燦若繁星。
“娘娘，其實若您想，陛下肯定留在中宮就不想走了。他對您的愛意真是實打?qū)嵉模覀兌伎丛谘劾锬?，”向昭媛頗為不解，看著莫皇后一副為她做打算的樣子，“您何必將陛下推走？”
“你還小，又才剛進(jìn)宮。以后你就懂了，喜怒哀樂是不可以放在表面上的，陛下是天子，他不能與常人一般享有七情六欲。說到底，對本宮稍稍偏愛，便是陛下錯了?！?p> 莫皇后嫣然一笑，點亮了向昭媛的雙眼。向昭媛看著莫皇后，突然憨憨地笑了一聲，這把沈賢妃與莫皇后都逗笑了。
“向妹妹你傻笑什么？”沈賢妃拍了拍她的腦袋。
“娘娘，您真的好看，國色天香的那種?！毕蛘焰旅约旱念^真誠地看著莫皇后，開心地說道。
“向妹妹傻了，娘娘您可少與她交談，傻氣可會傳染的?！鄙蛸t妃推搡著向淑妃打趣道。
“傻人自有傻福，向妹妹的福氣還在后頭。”莫皇后笑得很是開懷。
只可惜好景不長，莫皇后紅顏薄命，生了樂承荏之后便撒手人寰，臨終前立下口諭將自己兩個年幼的嫡子托付給了她們二人。而她與沈賢妃在那之后也不得不為自己做打算，一來二去竟多年不曾促膝長談了。
“淑妃？”沈賢妃喚了她一聲，讓她回神，“今日之事，你覺得如何？”
“謙貴妃最后的眼神，讓我有些懷疑了，”向淑妃冷靜地分析道，“我并不覺得謙貴妃是那種敢做不敢當(dāng)?shù)娜?。?p> “你是覺得這其中有什么貓膩？”沈賢妃抓緊了自己手中的佛珠。
“沈姐姐你還記得承荀么？”向淑妃靜靜地說。
“怎么會不記得。那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當(dāng)時還是太子妃的莫皇后，在東宮生下的他。但是他三歲就去世了，要不然現(xiàn)在的太子人選非他莫屬，”想到這里，沈賢妃捂住了自己的心口，“那可是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死去的孩子啊?！?p> “他因意外去世，珝王先天不足，承荏當(dāng)初也因為難產(chǎn)差點命喪黃泉，莫皇后一連三子均受難，你不覺得很奇怪嗎？”向淑妃試探性地質(zhì)疑道。
“之前怎么沒聽你說起此事？”聽了向淑妃的話，沈賢妃也是一臉狐疑，“以前我曾跟你提起過，你只說是巧合?！?p> “我之前只是懷疑并沒有確切的證據(jù)，所以跟沈姐姐談?wù)摃r，只覺得我們是多慮了。就包括從前那口讓樂承荀溺亡的石井，多年前我也跟沈姐姐說過我的疑慮。這從來都是捕風(fēng)捉影的事情，但今天這事讓我有些確信了?！?p> “哪里？”沈賢妃回憶起不少事情，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那個侍女，可是謙貴妃的陪嫁丫鬟。她理應(yīng)護(hù)主，為什么要出賣謙貴妃？”向淑妃皺緊了眉頭看著沈賢妃問道。
“除非她覺得告發(fā)會保護(hù)謙貴妃，”沈賢妃一點即通，“若是讓她安穩(wěn)度日恐怕會有更大的麻煩。能夠威脅謙貴妃的只有她的家族，莫不是有人拿謙貴妃的安危來威脅這個侍女？”
“我就是這樣想的，你想想最近琛王出的那樁子事，于家與謙家本就是同一族系的，要是出事肯定是一起出。恐怕這個幕后之人知曉皇上近期的動作，便以此要挾，逼她的侍女對謙貴妃動手，這樣就算是謙家出事了，謙貴妃始終禁足不與外界交流，也能求個避嫌的名聲保住性命。”
“說到這里，你信嗎？你覺得那個人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嗎？”沈賢妃被向淑妃這樣認(rèn)認(rèn)真真說事情的態(tài)度感染了，渾身上下散發(fā)著冰冷。
“司寰也是太子的嫡子，他去世，謙貴妃究竟能得到什么好處？我倒是覺得謙貴妃的確說得出詛咒這個子嗣那個子嗣的話，但是她的本性倒確實是個純良之人。反觀蘇皇后，司寰沒了，她才是最大的贏家，而且這個女人從一開始就很讓人不寒而栗。我始終懷疑，莫皇后的子嗣凋零，與她必有關(guān)系。”
說到這里，向淑妃長呼一口氣，然后用一雙慧眼看著沈賢妃，似乎是在等待著她的反應(yīng)。
沈賢妃很顯然被她說動了，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更何況，向淑妃與沈賢妃雖然都沒有說開，但彼此都心知肚明。他們今天也才明白陛下的用意。真是可憐了那位心慈的莫皇后啊，陛下在潛邸時那么偏愛她，為何一進(jìn)宮就冷落了她？
陛下不過是想樹立起一個寵愛正妻的形象罷了，往后對她的冷漠就是為了襯托陛下愛謙貴妃的熱情，還不是為了給謙家做樣子。
她們的這位陛下，恐怕連深情都是假的。景耀宮空著，不過是為了致敬莫皇后的賢名吧。
玄天城。
聞人襲用完晚膳后跟著李管事走進(jìn)了一家青樓。它名為紅塵夢棧，牌匾掛在門框上，但是它的左上角有兩個燙金的小字“七閣”。
難不成這個小小的青樓有兩個名字？聞人襲一時搞不明白它的意圖。
“哎呦李管事，您怎么來了？”門口的老鴇看見李管事后，熱情地迎了上來。在看見聞人襲的樣貌后，她的笑容越發(fā)燦爛了：“大人這是要介紹個姑娘給我們？”
“她是主子指定的人，”李管事對她嚴(yán)厲地說，“從現(xiàn)在起，她就是小桃紅，再亂說話當(dāng)心你的腦袋。”
“是是是，”老鴇慌忙行了一禮，然后給他們二人讓開了道路，“不知這位小桃紅姑娘要去哪家樓？”
“帶她在七處樓閣隨處走走，讓她做決定即可?！崩罟苁旅畹馈?p> “是。”
交談著，聞人襲踏入了紅塵夢棧的大門。
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樣一個外表看起來普普通通的青樓，里面卻別有洞天。紅塵夢棧確實是以紅色為主題的，其他六處樓閣也有各自的主調(diào)。它們是七座青樓，共用一個主院，這主院是露天的，占地極大，幾乎囊括了這一整條街區(qū)。
里面的裝潢極富特色，包含多種格調(diào)與元素，也有各式各樣的人造風(fēng)景，讓無數(shù)江湖的情與愁都發(fā)生在這里，而最中間的地方，是一個巨大的看臺，一到夜晚的話，異彩紛呈的節(jié)目是不間斷的。這里的環(huán)境屬實讓人感到意亂情迷，流連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