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本家在溧陽,遠在數(shù)千里之外。且老家的族人以耕讀為生,多半還是善良淳樸的。周至柔所言的“周家來人“,神情凝重,自然是指京城周家。
京城周家,目前有六房。五房、六房是庶支,管不得嫡支的事務,一向明哲保身。長房兼著族長,必須得公平公正示人,現(xiàn)下怕是不會派人前來,太打眼了。
周瑛一邊說,一邊豎起兩根指頭,表示是二房的人。
重生的最大好處,就是一應家族關系不用梳理,自然知道誰是人,誰是狗。
“真是狗皮膏藥??!“
周至柔暗暗一嘆。
她不想當丫鬟,但是更不想返回周家。原因簡單,除了繼母秋夫人難纏刻毒,另一個就是周家關系太復雜了。
她的生父周慶書讀書有成,人又生得俊美,年輕時候和兄長周慶元一起出門,被小娘子們擲果盈車,并稱“周家雙麟“。
對了,周慶書生在周家三房。
二房無子。
二房的伯祖父對弟弟哭訴,“我無子,你有兩個優(yōu)秀的兒子,分我一個吧?“
沒法子,宗族承繼是大事,不能看著親哥哥絕了后,只能答應。
但是二房糾結來糾結去,一時覺得周慶書讀書上更有天賦,將來成就無限;一時又覺得周慶元性情柔和,更適合養(yǎng)老。兩邊都接觸,就是不給準話。
這么拖來拖去,終于拖到周慶書高中!成了名聞天下的探花郎!
不用猶豫了,就周慶書了!
大張旗鼓的開了祠堂,祭祀祖先,在全族人的見證下改了族譜,周慶書成了二房之子。
若是這么一帆風順下去,倒也是一家人和樂融融的畫面。
誰知道,周慶書因為太會讀書了,被皇帝欽點為皇子伴讀,不幸卷入英王案,不過數(shù)年好光景,就跌落塵埃,貶為庶人。
二房立刻劃清界限,不顧三房的苦苦反對,執(zhí)意將周慶書的名諱從族譜上劃掉——如此,周慶書就成了沒有宗族的人了。
這還沒完,因為周慶書不在族譜上,那二房就沒有律法上的繼承人,還得在家族內部挑選自私。選來選去,誰能想到,那么多周家子不選,偏偏選中周慶元!
三房自然是不樂意的。
可不樂意又能怎樣呢,二房才是周家的頂梁柱,官位最高。動用了一番手段之后,最終還是得了逞。
周至柔輕嘆,她是無法理解周慶書回到周家之后,為何還讓自己的名字列在二房之下,難道他就不記恨當年被逐之辱?
周瑛倒是能理解一二,原因很簡單,為了順利接手二房祖父的人脈資源。為了能在官場上一路亨通,些許仇恨算什么,不共戴天之仇都能放下!
這就是他們的好父親。
英王案之前,是人人交口稱贊的探花郎,書畫造詣極高,深受文壇眾前輩青睞;英王案之后,汲汲營營,為了升官不擇手段,連子女婚事都能出賣的祿蠹!
周瑛微微一笑,看向妹妹,多好,這一世他不是孤孤單單,他預知了未來會發(fā)生的事情。就算不知道什么是正確的選擇,但他經(jīng)歷了錯的!用親身經(jīng)歷編寫的苦恨之歌,他會包括他親生父親在內的所有人,一一嘗試到那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滋味!
將章豈的信箋給了同窗們。
“沒想到章豈小小年紀,竟然思維縝密。你們看他的推測,連大理寺梁大人畫女童的描影都列出來了,建議找尋金夫人過去的畫像比對,可見用了一番心思?!?p> “只不過,他建議在之前的卷宗里重復調查,那多耽誤時間??!“
“重復調查會耽誤,但他的說法也有道理。彼時不知道香楓里那對兄妹想法,現(xiàn)在明白了——他們兩個真的很有可能就藏在甘泉縣!周瑛是因為嫡長子地位不保,周家除名他父親的時候,一并把他的名字劃掉了。又聽說有了兩個弟弟妹妹,竟然提前記在族譜上,心中憤慨。這才私逃。這也是情有可原?!?p> “什么情有可原?父之命,怎可不從?“
“你啊,讀書讀呆了嗎,他的父親要是重視他,怎么可能丟到香楓里多年不管不問?況且后來生的一對兒女都記在族譜上了,周瑛本是嫡長啊,反而落到后面?他父親肯為他做主,先前招呼一聲,難道在族譜上加兩個字很難嗎?也不奇怪他會出此下策。“
“我還是不贊同。有什么,可以回家再說。如今鬧得滿城風雨,人人懷疑周家是否做了什么對不起他們兄妹的事情,真正孝順的人做不出來。“
“余兄,你還是沒有轉過這道彎啊。也不想想,周瑛才十一二歲大,回了本家,他還能出得來么?宗族不許他外出,他就不能在世人面前露一次臉了?!?p> 被議論的主角周瑛,面帶微笑,看著他的這些可愛同窗們。
要不是豬頭臉,他會笑得如和煦陽光,親切自然。
周至柔好像聽別人的八卦,將眾人的話記錄下來,好回去和章豈復命。
“谷莠嗎?我家先生有話交代章公子,隨我過來?!?p> 周至柔見是范師增身邊的書童,也沒懷疑,就跟著去了。
衙門后院的場地寬闊,她第一次來,抬頭滿目都是各種屋舍建筑,不辨方向,只記錄了自己一共走了三百二十七步,才來到一處安靜的抱夏廳。
進去一坐,左邊一望,似連著后院的甬道,右邊一望,似通向主屋。
不一會兒,就有丫鬟過來倒茶,請她稍等片刻,范先生馬上就過來。
“姐姐自去忙,我等候便是?!?p> 知道范師增未來帝師的大名,她哪里敢懈?。?p> 等了半響,一個穿戴錦袍的男子也進了抱夏廳,就坐在周至柔側面,自顧自的倒茶喝。
少頃,又來了一個男子,手里舉著書卷,似不舍得放下,進了抱夏之后坐在周至柔對面。
若之前還有“這兩位莫不是縣太爺?shù)目腿恕?,等范師增到了,這兩位客人動也沒動彈一下,她立刻察覺出,不對勁!
她捂著肚子,裝出一副吃壞肚子的模樣,急匆匆就想溜走。
“金小姐,打算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