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翳的天穹之下，曲折尖銳的鷹唳回蕩在云霄之中，一對灰白色的寬長羽梢在烏云中沖過。底下的黑海濁浪洶涌，時(shí)而有斑駁的長觸隱秘在浪濤中翻滾。
廉默眺望著遠(yuǎn)方矮小的島嶼，島嶼上方一道微薄猩紅的光芒從云霄中透射出來。他背著手，憂心地看著衡凌宗:“國主我們真要與密羅教做交易嗎？”
衡凌宗烏棱棱的瞳光看著他:“只要?dú)⒘穗x國國主便足以?！?p> 廉默嘆息一聲，陷入了沉默，許久問道:“國主，你覺得密羅教能夠殺死離國國主嗎？他乃一國之君，豈是那么好刺殺，而且，你相信密羅教嗎？”
衡凌宗背著手皺起眉，以前記載中也未曾聽聞過密羅教刺殺過一國國主，心里也有些茫然:“我固然相信密羅教，就算殺不了離國國主，那離國鎮(zhèn)守碧云江的統(tǒng)將墨堰總足以了吧?！?p> 這一次飛往傲月島密羅教是衡凌宗和廉默私下商討好行事。廉默心里感到不安:“國主，我們這樣貿(mào)然闖島，對于密羅教也不曾多了解，只有你我二人只怕發(fā)生什么危險(xiǎn)。”
須臾了一下，國主冷冷道:“來都來了，難不成現(xiàn)在折回去？等著密羅教的人來找我們嗎？”
廉默低下頭囁嚅著。倏然一股狂風(fēng)席卷而來，一聲婉轉(zhuǎn)的鷹唳在二人左翼長揚(yáng)。
二人凝重的目光看去，一頭全身赤紅的燎鷹睜著鋒銳的雙瞳瞪著二人。它的身型比起二人腳下的長尾鷹大了兩倍。
長尾鷹稍稍顫抖了一下，對于純血的荒獸燎鷹顯出了畏懼之色。
廉默靈力充沛全身，長眉揚(yáng)起，擋在了衡凌宗身前，大喝道:“國主小心！”
僵持了片刻，燎鷹并未對二人發(fā)動攻勢，而是加快速度飛到了前面。
二人感到驚惑，燎鷹這種食肉兇戾的荒獸尤其對于人類有著憎恨般的威脅竟然并未對二人發(fā)動攻勢。衡凌宗敬畏的目光看著燎鷹，燎鷹乃是他王室的徽章象征，盡管如此他這一生也是第一次近距離觀看燎鷹，感喟道:“長史，若是我們也能將其馴服該多好。相傳密羅教會馴服荒獸的秘術(shù)?！?p> 廉默不敢輕易松懈，惕厲道:“國主還是小心為好，這密羅教隱秘于黑海島嶼，若是我們被襲擊掉入黑海必死無疑。”
燎鷹就好似二人的護(hù)伴，不近不遠(yuǎn)飛在前面，方向也是同二人一樣前往傲月島，時(shí)而回首看過來。廉默也察覺出其中的怪異，驚道:“國主，看來密羅教的人已經(jīng)知道我們要來了?！?p> 衡凌宗慎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圣潔的沙灘之上屹立著一位面戴青面獠牙面具的人。厲護(hù)法抬頭仰望著空中到來的客人，身上的衣袍被燎鷹降落卷起的大風(fēng)吹得鼓振。燎鷹在他的身旁低唳了幾聲，他撫摸著它的赤羽，接著燎鷹展翅飛離。
二人躍下了長尾鷹。忐忑不安地看著眼前的人。
厲護(hù)法左手放在胸前對二人禮道:“我乃傲月島密羅教護(hù)法厲風(fēng)，在此恭迎兩位貴客?！?p> 二人面面相覷，感到驚訝，對他長揖欠了一禮。
“我乃風(fēng)武國國主衡凌宗，這是我此行的扈從長史鐮默。”
厲護(hù)法也未再多說什么，領(lǐng)著二人去見紅尊:“二位請隨我來?！?p> 二人尾隨厲護(hù)法來到密羅教位于的風(fēng)洞之中，看著巖壁上繪滿奇異神隱的壁畫，不禁心生感嘆。
洞內(nèi)通道蜿蜒，四通八達(dá)，一路走來怪異的是竟不見其余人。衡凌宗驚疑地問厲護(hù)法:“厲護(hù)法，冒昧問一句，為何不見貴門其余人？”
厲護(hù)法冷冷回道:“這是本教的事，還請國主和長史不要多問?！?p> 二人微微皺起了眉頭。跟隨厲護(hù)法來到一面胡同巖壁前，他按了一下巖壁上的獸面像，緊接著巖壁“轟隆……”向左側(cè)移動。
厲護(hù)法背著雙手看向二人:“二位請進(jìn)。”
二人躊躇了一下，舉步走進(jìn)去。見洞中心的高臺之上一個(gè)面帶赤紅色獸面的人端坐在上，在他的身旁挺立著一個(gè)青年人。
青年人微微皺著眉頭正看著二人。
巖壁就在此時(shí)重新關(guān)上。
二人踱步登上了高臺，猩紅的月光透過露天的洞頂照得二人面上一片赤紅，令二人感到有些不適。
“兩位貴客請坐?！闭f話的是端坐著面帶三剎獸面的人，他的聲音蒼老有些沙啞:“本座乃本教教主紅尊，這是本座的愛徒血月?！?p> 二人正襟危坐，揖禮道：“我乃風(fēng)武國國主衡凌宗，這是我的扈從長史。拜見紅尊?！?p> “拜見紅尊?！?p> 廉默打量著紅尊，他身上的氣勢隱隱給人一種壓抑感，尤其是面上的三剎獸面甚是詭譎，從左、右、正三面看去是不同的荒獸暴戾的兇煞之樣。
默然了片刻，紅尊對一旁的云邱岳道:“血月，為兩位遠(yuǎn)道而來的貴客沏茶?！?p> 云邱岳木然地看著對坐的二人，似乎在想什么，遲疑了片刻，把事先準(zhǔn)備好擺在清灰色石墁上的茶皿端在了中間，為二人與紅尊每人沏了杯茶。
二人頓了頓端起錫制的茶杯，茶色在猩紅的月光下泛著幽紅，微微抿了一口，茶味除了苦澀再無它味，比起國中最普通的清茶還要難喝。
紅尊摘下了三剎獸面交在了云邱岳手中。云邱岳也是第一次見紅尊露出面容，驚訝地看著他。紅尊的面色滄桑，不留須，布滿皺褶，那對眼瞳深邃黯淡，透著如同九幽之下的凌冽凄寒。
紅尊抿了一口茶，漠然地看著二人:“不知國主遠(yuǎn)道而來本教是有何事？”
衡凌宗囁嚅了一會兒，斟酌道:“我要與貴門作筆血契?！?p> 紅尊嘴角微微浮起一絲淡笑，這百年來也是頭一回有人親臨傲月島密羅教作血契。他凄冷的目光看著衡凌宗:“國主想殺誰？”
衡凌宗被他的眼神震懾中，心悸了一下皺著眉低下頭不敢再看他的眼神，狠道:“離國鴻氏?！?p> 云邱岳怔怔地看著衡凌宗，鴻氏應(yīng)該指的就是離國王室。對方要?dú)⒌娜司故且粐跏?。云邱岳看向紅尊，期待他的答復(fù)，要?dú)⒌哪耸且粐跏遥@可不是隨隨便便想殺就殺的。
紅尊的面色很平靜，但目光顯得咄咄逼人地看著衡凌宗:“你要?dú)⒌娜四巳f人之上尊貴的王室吧？”
衡凌宗微微一顫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你以什么作為代價(jià)？”
衡凌宗頓時(shí)握緊了雙拳，也不知是洞中的濕熱悶得慌還是被紅尊的話駭住，冷汗順著額頭滑落從下顎滴落。他嘴唇顫抖著:“既然這是代價(jià)，可不是簡簡單單的金銀珠寶，樓殿城宇所能達(dá)成的血契。紅尊明說吧?！?p> 紅尊冷笑一聲:“你有六子二女，本座要他們的性命作為代價(jià)！”
二人不禁渾身一顫，震驚紅尊怎會知曉衡凌宗有六個(gè)兒子兩個(gè)女兒。就連云邱岳心里也跟著“噗通”了一下，細(xì)想一番，鴻氏乃萬人之上的離國王室，以此代價(jià)也是相當(dāng)，但還是顯得太過殘忍。
廉默萬般焦慮的目光看著衡凌宗，咬著牙堅(jiān)決道:“國主萬萬不可！”
衡凌宗的六個(gè)兒子和兩個(gè)女兒其中三名皇子都未成年，一名公主還是嗷嗷待哺的嬰兒。
衡凌宗臉色霎時(shí)煞白，腦海中回想著為了一件遺帝天物是否要狠心將自己所有的兒子和女兒作為陪葬品。他的手微微顫抖著，許久也說不出話來。十幾年來沉湎于酒色縱欲的他，宮中御醫(yī)曾在幾個(gè)月前為他檢查身體告知他生理已頹，無法再生育。
沉寂了許久，紅尊冷漠道:“國主若是承受不住此代價(jià)便請回吧。”
廉默目中帶著怒意看著紅尊厲道:“我們是決不會拿皇子和公主的性命作為血契的代價(jià)。國主我們走吧！”
廉默起身正要拉著衡凌宗走，他卻倏然抬起狠戾的目光看著紅尊，決然道:“好，我就以我六個(gè)兒子和兩個(gè)女兒的性命作為代價(jià)！”
紅尊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陰冷地目光看著他:“好，離國王室一覆，你便將你的兒女們誅殺！”
衡凌宗近乎瘋狂的面色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他來說只要能夠得到遺帝天物，已兒女們作為犧牲又如何:“好！”
云邱岳感到震驚困惑，這世上竟還有如此兇殘弒殺至親之人，心里不禁驚嘆。
廉默睜大血紅的雙目瞪著衡凌宗，嶙峋的雙手顫顫巍巍:“國主，你瘋了嗎？那可是你的親兒親女?！?p> 衡凌宗面色仿佛麻木僵住，狠道：“長史，我已決心要這么做。得到那件東西的價(jià)值遠(yuǎn)比我失去兒女要大。你不必再勸我。”
紅尊拔出血月短劍遞給衡凌宗:“血契需要你的血作為印證！”
廉默猛地抓住衡凌宗的手不肯放開:“不可啊，國主！”
衡凌宗沒有理會他，震顫著手抓著血月短劍勉力在另一只手的指尖滑過，鮮紅的血怪異地流在劍端。血月短劍倏然落在地上，但那滴血珠絲毫不受影響靜立在劍端。
紅尊撿起血月短劍收了起來，凜然道:“立下血印，莫忘你的承諾，離國王室一覆，便是你的兒女付出血的代價(jià)的時(shí)候！二位事已至此，請回吧！”
廉默長吁一聲，凄然道:“國主，我們走吧?！?p> 衡凌宗站起身木然地看著指尖的血痕，一股刺痛隱隱傳入心中。二人踱步離去。
云邱岳看著二人的背影，皺著眉道:“師尊，離國鴻氏只不過是些人而已，用自己的兒女作為代價(jià)值得嗎？”
紅尊意味深長地嘆息道:“利益，世間的許多人都會為了利益做出瘋狂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