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墻組成的逼仄空間內，晦暗冷寂，唯有絲絲縷縷的弱光，從鐵門下方的食槽泄漏進來。
空氣里彌漫著潮濕腐敗的氣味，柯達縮在角落，面帶寒霜。
那晚在科特爾村莊，珊莎使用空間跳躍，成功地和嘉德麗雅、布蘭登兄妹逃離后。
暮色川塔的刑罰女巫氣急，卻又無可奈何。
柯達后來得知，黛茜伯爵一行人，果然是前來逮捕嘉德麗雅的。
天堂島已經發(fā)布了通緝令，抓捕拜月帝國的貴族，星夜會理事之一的尼桑女巫。
她們無功而返，氣急敗壞地當著蘭曦的面，責罵了一通星夜會，便敗興而歸。
柯達當即松了一口氣，莉莉女巫已經答允，即日起開始量產聚靈藥水。
可惜天有不測風云，那晚過后的第三天，黛茜伯爵便押解莉莉和柯達入獄。
罪名是叛國間諜，茍同拜月帝國霍亂烏托邦聯(lián)盟。
“呲拉——”
鐵門打開，一位女巫從外走進來。
按照常規(guī)流程，她們從來都是將牢飯從食槽口扔進去，便匆匆離去的。
柯達睜開眼睛，又是那位名叫蘿絲的中年女巫。
她皮膚粗糙蠟黃，長相倒還算過得去，可惜皺紋過多，平添了幾分苦澀老成。
“喏——，新鮮的熱牛奶，酥脆的香腸，可口多汁的甘藍，還有一個紅蘋果。”
蘿絲獻寶似的，拿出了豐盛的早餐，用哄小情人的口氣，呵呵笑道：“快吃吧，我陪你聊會天?！?p> 柯達頭扭向一邊，氣道：“你死心吧，我是不會給你做口藝的?！?p> 蘿絲哎呦一聲，神情坦蕩自然，沒有絲毫的尷尬。
她嘻嘻笑了一下，又從神奇的虛空，抓出來一條厚毛毯：“來，別鬧脾氣。給你墊上，這本來是關押女巫的牢房，你一個孱弱的男子，的確受委屈了。”
“黛茜伯爵可真是狠心！”
蘿絲的語氣十分膩歪，兼具了幼兒園阿姨和做作情侶的口氣。
柯達心里一堵，又憋屈又暴躁。
你才孱弱，你全家都孱弱。要不是有巫術，我一個打你十個。
話說回來，柯達來到女巫世界后，他收獲過欣賞、討好、侵略的目光，雖然初始有所不適，但慢慢也就習慣了。
唯獨蘿絲這種，純正的舔狗風，柯達最不愿意面對。
他手臂一擋，推回了毛毯。
“哎，你難道不想聽聽莉莉女巫的消息嗎？”
嗯？柯達這才扭過頭來，問：“她怎么了？”
蘿絲將食盤推過來：“你先吃飯，我再告訴你?？粗惆ゐI，我就心痛得不得了。在外面的時候也——”
“你別說話，我就吃，”柯達沒好氣地說道。
這位蘿絲女巫，一天到晚沒事就來柯達的牢房，絮絮叨叨，能從自己的幼年陰影說到老年生活的規(guī)劃，話多的跟翔一樣，讓人聽得十分暴躁。
“好，好，好，”蘿絲連忙住嘴。臉上露出癡傻的笑容。
柯達瞥見后：……
火速消滅掉食物，柯達抹了抹嘴巴：“說吧，莉莉女巫怎么樣了？”
蘿絲已經鋪好了毛毯，又在虛空扒拉出兩個枕頭，用手勢示意：“快來這兒坐著，別凍著了?！?p> ……
柯達一頭黑線，但為了得知莉莉的情況，乖乖地坐了過去。
蘿絲這才說：“莉莉女巫被判處火刑，明日執(zhí)行?！?p> 什么？柯達身子僵住，腦子也暫時停止運轉。
怎么會發(fā)展成這個樣子？
一幅幅唯美清晰的畫面從記憶里閃過。
騎在防御塔上，操縱藤蔓刺殺哥布林的金發(fā)倩影；手捧玻璃瓶、倚在珊莎身側喝奶茶、撐著黑傘的莉莉；戴著白色手套，裙擺飄浮在空中，肩上立著黑貓的夏日玫瑰。
半晌后，他才深深吐出一口氣，左右手指交叉在一起，搜刮著任何可以改變局面的出路。
安？她還在神山之巔的純白星塔，遠在烏托邦聯(lián)盟之外。
桑桑不熟，但以她的能力，卻是無法左右莉莉的判決。
蘭曦呢，那個單純強大的小女孩兒?？坎蛔。男蕴珳\薄。
柯達最終才默默念道：“珊莎女巫！”
……
又是一個沒有藍月的黑夜。
米蘭城外的刑場上，莉莉背靠著巨木，雙手從背后被束縛住。
刑臺下方是干裂易燃的柴火，只需一點星火，即可隨風壯大，吞噬掉整個刑臺。
莉莉已經卸下了平日的女巫長裙，穿著黃褐色的囚服，女巫帽也被扔掉，金黃的長直發(fā)絲失去了平常的光潤亮澤。
她神情平靜，看向略微覺局促的堂姐賽雅，忽而笑道：“真是個別扭又尷尬的氣氛?！?p> 賽雅卻沒被這笑容感染，反而愈加肅然，她久久凝望著莉莉，然后泄氣似的扭頭看向刑臺下。
被處以火刑的女巫，在行刑前，允許親人靠近來送別。
莉莉的雙親已死，關系較好的幾位堂姐妹被家族禁足。家族高層不愿惹怒黛茜伯爵。
唯有已經入駐暮色川塔的賽雅，能夠前來送別。
“你怎么會得罪黛茜伯爵？”
賽雅問出了心中的疑問，在莉莉被關押后，她調動關系，查探到的真相竟然是黛茜伯爵在搞鬼。
“你從小就優(yōu)柔寡斷，對男人、對雜役、對弱小的動物、對著枯敗的老樹，都充滿了耐心和責任感?！?p> “我早就猜到你會加入新派女巫，可你。你怎么就那么笨，被黛茜伯爵抓到把柄。”
莉莉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無話可說。她抬頭看向藍月，卻只窺見暮色川塔。
“我并未加入新派女巫，更是與星夜會毫無瓜葛。黛茜伯爵應該只是拿我撒氣，她心狠手辣，草菅人命。也許在她們老貴族眼里，我們女巫和雜役沒有區(qū)別?！?p> 莉莉嘆氣道：“我現(xiàn)在腦子很亂，也不知道在說些什么。賽雅，我先去托你詢問，和我一起被關押的男仆，他怎么樣了？”
“黛茜伯爵把他接回了牧府莊園的私牢，”賽雅如實告知后，狠狠地道：“黛茜伯爵這筆賬我記下了。也許我現(xiàn)在人微言輕，實力弱小。但凡我在暮色川塔一天，她就別想好受?！?p> 莉莉瞇著眼睛，微微閉上，還好，柯達已經不在暮色川塔的牢獄之中。
“賽雅，你和我先去關系挺僵，不必這樣子。安安穩(wěn)穩(wěn)過好自己的生活吧?！?p> “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那群老貴族，實在太討厭了，”賽雅低聲說道：“如果不是她們固步自封，烏托邦聯(lián)盟也不至于這般人才凋零，受四方神奇生物的迫害?！?p> 她握緊莉莉的胳膊，像是和自己較勁兒：“她黛茜，不得好死！”
莉莉忽然釋懷地笑了：“我信你。但是答應我，前提是先保重自己，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