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江渝城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從遠處看時,似乎整個小城都帶著朦朧的感覺,空氣漸漸變得潮濕,但依然清新宜人。
幾個少年跌跌撞撞地從一座酒樓中出來,明顯醉得不輕。其中年紀稍長的少年還算清醒,一邊走一邊回頭喊,“浮生,哥幾個就先回去了啊,還得預(yù)祝你早日金榜題名,前程似錦!”
順著這少年的眼神,可見酒樓臺階上站著個俊秀挺拔的青衫書生,眉目清雅,眸中似藏著星光,看年紀也才十七八歲,只不過有一身儒衫相襯,便平添了一絲穩(wěn)重。他沖著幾位朋友笑了笑,回道:“多謝大家了,外面正下雨,我已吩咐人送你們回家,路上當心?!?p> “還是陸兄想得周到?!?p> “那當然,就憑浮生哥這腦子,就算考狀元也是手到擒來!”眾少年雖然醉酒,夸起兄弟來倒是毫不含糊,陸浮生哭笑不得,趕緊讓伙計撐了傘過來扶人。
少年們被攙扶著,本來還想和陸浮生寒暄幾句,轉(zhuǎn)頭卻看見濛濛細雨中,一個纖細高挑的身影漫步而來。她一手撐傘,一手提著個不大不小的包袱,步伐姿態(tài)優(yōu)雅大方,只一個輪廓也足夠引人注目。
不用細看,也知道那肯定是云晚照。
帝都首富云天月的獨生愛女,打小在陸府長大,和陸家公子陸浮生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是江渝城里公認的一對璧人。
這位云大小姐自幼被養(yǎng)在府中,幾乎無人見過,直到前兩年與陸浮生結(jié)伴出行,眾人才得以窺見其真容。
當時她年紀尚小,已然生得精致靈秀,如今漸漸長開,更是清麗絕倫氣質(zhì)出眾。但少年們眼見美人將至,卻紛紛立即告辭,酒也似乎醒了大半,走得毫不拖泥帶水。
陸浮生一看這狀況就明白了幾分,慢慢走到酒樓門口,打趣道:“我說他們怎么跑的那么快,原來是阿照你來了?!?p> 云晚照剛剛進門收傘,聞言沒好氣地把手中包袱往他懷里一塞,“他們?nèi)舨皇钦夷愫染?,怎會見我就跑??p> “這不是來恭喜我中了舉嘛,他們倒是喝了不少,我可一直在飲茶?!标懜∩f著,看向懷里的包袱,“這里面是?”
“天有些涼了?!痹仆碚枕樖謳退蜷_,拿出準備好的披風披到他身上,說道:“你們可真能聊,中午這一頓飯都要吃到晚上了。伯母已經(jīng)在家備了晚膳,就等你回去呢?!?p> 陸浮生乖乖地站著不動,任由云晚照替他打理衣服,臉上是掩不住的笑意。他低頭溫聲回答:“我知道啦?!彪S即拿過雨傘撐開,擋在了云晚照的頭頂上,“走吧,咱們這就回府?!?p> 二人交談間溫情脈脈又極其自然,簡直羨煞旁人,酒樓里的掌柜和伙計們卻早已司空見慣,全都目不斜視,埋頭干活——誰都知道,陸府這兩位雖說看著無害,可一個心眼多,一個武功高,實在是打擾不起。
這傍晚時分,平日里都有很多客人,可自陸浮生一行人走后,偌大的酒樓里竟是空空蕩蕩,只有一樓的角落里坐著個身穿灰色斗篷的人在自斟自飲。
這人本來一直默不作聲,這時卻招手喚來一個伙計,問道:“剛剛那個書生是什么人?”
伙計見他這身打扮,原是有些害怕的,但一聽聲音十分和氣,也就安下心來回道:“這位客官想必不是本地人吧?您說的那是我們江渝知府陸大人的公子陸浮生,據(jù)說從小就聰明過人。您別看他現(xiàn)在年紀輕輕的,可已經(jīng)是舉人老爺啦,以后說不定得當個大官兒呢?!?p> “聰明過人……當大官兒?”
他長出了一口氣,似是自言自語,“這一次我真的沒辦法了,不如換一個人,于你于我,都是好事?!?p> 回話的伙計見這位客官聽完就低了頭,含含糊糊地也不知在說些什么,心里暗道一聲古怪便退到了旁邊。
過一會再回來看時,只見桌上多了一錠碎銀,那人卻是不見了。
陸浮生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栽在“聰明”二字上。
就在那個微雨的傍晚,他在長街之上驟然遇襲。刺客使用的暗器十分古怪,方方正正極似一枚印章,一旦脫手竟是迅疾如風,直向他心口打去,而他則像是被什么力量束縛住了,動彈不得。
“刷”地一聲,卻是一旁的云晚照情急之下,軟劍迅速出手,想挑開那暗器,奇怪的是劍身尚未觸及,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彈了回去。
事有怪異,但云晚照已經(jīng)來不及細想,身形一動便要擋在陸浮生的前面??砂灯鱽淼锰?,她只來得及擋住他半邊身子,就見那印章光芒大盛,迎風長了數(shù)倍,已然近在眼前。
下一個瞬間,兩人一齊被打中,暈了過去。
江渝府在東寧澄州六府里算是富庶之地,府衙的布局規(guī)?;趾甏髿?,前朝后寢,重門復(fù)道,威嚴而有序。
平時在這里出入的都是一府官吏,今日卻前后來了三撥大夫。先是城中有名的嘗百草劉神醫(yī),再是擅長針灸的金針何大夫,到后來,連游方的郎中都被著急上火的知府大人給請來了。
劉神醫(yī)點了醒神香配以藥浴,何大夫連施幾路針法,陸家公子也沒有半點反應(yīng),更不要說那些醫(yī)術(shù)普通的郎中。他們何曾見過這等場面,只簡單看了看兩位公子小姐的狀況,就知道這肯定不在自己能力范圍之內(nèi)了,直嚇得不斷告罪。
最后還是劉神醫(yī)又仔細探查了兩次,搖著頭對慌了神的陸知府言辭懇切地說道:“陸大人,老夫行醫(yī)半生,實未見過令公子和云小姐這般的情況。他們二人呼吸正常,毫無外傷,五臟六腑和全身經(jīng)脈都完好無損,看不出任何病癥,也沒有中毒的跡象,老夫真是無從下手?!?p> “可是……他們已經(jīng)昏迷了十個時辰了?!标懼麊娟懷?,進士出身,向來端方儒雅,極重視儀表,這一次卻徹夜未眠,連發(fā)髻散亂了都顧不上。他對著劉神醫(yī)連連拱手行禮,說道:“拜托老神醫(yī)想想法子吧,兩個孩子還這么年輕,萬萬不能有事啊?!?p> “這,唉……”劉神醫(yī)一臉難色,連病因都找不著,如何對癥下藥?可看著知府大人這般懇求,他也實在不知該怎么拒絕。
正為難間,一個家丁匆忙趕來,說是捕頭吳青海有要事稟告。
陸知府頓覺眼前一亮,“可是查出了刺客身份??!?p> 那家丁道:“小人不知,但吳捕頭說事關(guān)公子性命……”
他話音未落,只見陸知府一介書生,竟似腳下生風一般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