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乖巧惹人憐的孩子
如果讓伊恩自己來描述他最開始練武的那一年多重復(fù)練枯燥基本式的時間，他可能會用前世那句警示名句來形容——“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但是相比在陰暗森林邊緣的這兩年，伊恩會覺得現(xiàn)在這樣更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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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年，對于戍守陰暗森林防線長達(dá)八年的尼奧來說，除了多出一項(xiàng)任務(wù)外，沒多大變化。這項(xiàng)任務(wù)也簡單，每個月月底給伊恩送一次糧食就行了。這里常年大風(fēng)大雪，一個月送一次也無妨，老天爺會幫忙保鮮。
而且他是真心喜歡伊恩這孩子，每次路過茅屋附近，都能看到他赤裸著上半身，拿著一把狹長的刀在崖底打浪。他送糧食時，會在上面吆喝一聲，然后那孩子就會高喊“過年了過年了”，一邊喊，一邊穿衣服，很快就猛地跑過來，然后在他面前急剎停住，恭敬鞠躬，大喊：“謝謝尼奧叔叔”。
干凈利落，一氣呵成。
多乖巧的一孩子??！
至于涅爾瓦·圖拉閣下，對于這位帝國史上最年輕的刀圣，尼奧除了他們到陰暗森林的第一天見到過，之后就沒再看過了。
尼奧印象中，伊恩這孩子幾乎每天都在崖下練刀，除了那次牢獄風(fēng)波斷了幾天。
事情起因，尼奧記得不太清楚，只知道那是去年距離過年差不多一個月的時候，伊恩小小的個子背了大大的行李，跟他說他要回家，下個月不用給他送糧食了。他至今都忘不了小伊恩說那話時笑臉盈盈，滿臉憧憬的幸福眼神。
不過之后他就聽說伊恩過關(guān)卡的時候被人攔下來了，由于動手，最后還被關(guān)進(jìn)了牢獄。
他急忙忙地去找他們巡邏大隊(duì)隊(duì)長，一向溫和的隊(duì)長卻一改反常，蠻橫的打斷他的求情，勒令他不準(zhǔn)管。
后來他還被禁止去探望小伊恩，只能通過其余人知道小伊恩在牢獄里奄奄一息，任性的不肯吃飯，氣得他偷偷把大隊(duì)長的珍貴貝雷帽都給扔了。
再后來，大隊(duì)長率人簇?fù)碇晃簧碇咨滋m鎧甲的古銅膚色大人物來到監(jiān)獄。等大人物走了，小伊恩就被放出來了，他也被告知下個月繼續(xù)去送糧食。
再后來，也就是現(xiàn)在，他每次去給小伊恩送糧食的時候，就多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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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雅第一次遇見伊恩的時候是在去年，具體日子她也不知道。在這種終年如一日的地方，她連過年都得從戍守關(guān)卡士兵中的大吼大叫才能知道。這里一年四季大雪如撒鹽，記住日期也沒什么用。
那時候她正想去她那兩塊小菜圃地里打理打理，所謂打理也不過是拿把小鏟子松松雪，免得蔬菜被壓扁窒息。
她在屋里就看到有個人在她屋外的菜圃里歡快的摘菜，那時候她還沒意識到這是個偷菜賊，因?yàn)樵谶@里的要么是路過的大魔法師和傭兵團(tuán)，要么就是戍守關(guān)卡防線的巡邏衛(wèi)兵。而這幾種人的伙食都不會差，起碼不會對她的小菜圃感興趣。只有她和那個老男人布隆因?yàn)閭虮蝿?wù)失敗，受過傷退伍后才會在這個鬼地方定居。
她走近，饒有興趣的看著這個年輕人，年輕人采完菜想走時才看到背后的她，可能后知后覺的才意識到這是有主之物，他支支吾吾，滿臉漲紅地表示他不是故意的。
她也不在意，嘴里說著沒事，揮了揮手示意伊恩可以走了。
伊恩畢恭畢敬的給她鞠了個躬，表示他會拿東西回來換，然后就走了。
她依然不以為意，來不來無所謂，這里雖然食物匱乏，但才少幾株菜而已，餓獨(dú)眼老男人布隆幾頓就好了。
但之后她才意識到這個年輕人有多實(shí)誠。
傍晚時分，伊恩扛著大半頭麋鹿過來了，說要換她給的菜。她當(dāng)時就哭笑不得，這鬼地方終年冰雪，她能種在小菜圃里的也就只有一些雪里蕻和韭菜，偶爾天氣回暖，也只能多種個小白菜。這樣的菜，以一斤換十斤，也換不到這么多的麋鹿肉啊。
她還想拒絕時，老男人布隆已經(jīng)已經(jīng)半推半就的把麋鹿往屋里扛了。她瞪了他一眼，老男人布隆一改往常的懦弱，裝作視而不見。最后，老布隆和小伊恩好說歹說，她也才肯同意，不過只要了一半，讓伊恩把另一半麋鹿肉帶回去。
往后，小伊恩來的次數(shù)越來越頻繁了，多是假借蹭飯和拿菜的名義，給她們送肉。每次來，還喜歡嚷嚷“過年了過年了”，她知道伊恩確實(shí)不缺糧食后，也就不拒絕了。
就是這句“過年了過年了”，她一直很好奇伊恩是跟誰學(xué)來的。
伊恩這個瘦小的身影每天都在崖下迎接無止境的浪潮，然后一遍又一遍的揮刀。她當(dāng)然知道這是在練刀，好歹早年她和酒鬼布隆也是傭兵團(tuán)的人。
每次路過伊恩小茅屋的時候，她都會在上面喊伊恩的名字，然后看他手忙腳亂的穿好衣服，小臉通紅的跑過來，再畢恭畢敬的喊一聲“索菲雅大嬸好”。這時候她總會調(diào)戲他，“羞什么，老娘看過的光著膀子的男人，比你看過的兩條腿的女人還多。”
然后她就看著伊恩那倏地滿臉通紅的樣子，笑得直不起腰。
她總這么樂此不疲的調(diào)戲他，其實(shí)也不止是逗樂，更多的也只是想讓他休息下。記憶中，他幾乎每天都在崖下練刀，累了就躺在階梯上休息，日復(fù)一日。好像他除了練刀，就沒有其余事情可以做，也從沒見過他有什么親人朋友來看他。
她不知道是什么樣的父母長輩，才能狠下心把這樣乖巧的一個孩子，扔在這樣一個天寒地凍的地方棄之不顧；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信念理想，才能支撐著這樣一個堅(jiān)毅的孩子，這樣日復(fù)一日的這樣練刀，挨凍。
她沒讀過書，但她也知道這樣不對。在這樣一個美好的年紀(jì)，不該是如此的枯燥陳乏。少年郎的肩頭，本就應(yīng)當(dāng)滿是美好的事物。就像她在城里的侄子一樣，遇到喜歡的姑娘，見人羞，驚人問，怕人知。寫信來說，怕那個女孩子知道，又怕她不知道，最怕她知道卻裝作不知道。
彎彎繞繞，但她覺得這樣也很好。
伊恩來給她送肉的次數(shù)比她去茅草屋看伊恩的次數(shù)多得多，每次來都是半頭麋鹿或者一整只野山兔，樂得酒鬼布隆合不攏嘴。很多次，伊恩來的時候，戍守關(guān)卡的衛(wèi)兵們都剛好在天上放著一只只的照明燈，然后他們就在屋外藉著燈火通明耍鬧。
燈光下的雪閃著晶瑩的光。
老布隆喝酒的時候，喜歡一腳踩在長凳上，每次哧溜一小口，然后瞇起眼，打個哆嗦。
一壺十銅幣的果酒能喝半天，而且能喝出人間仙釀的感覺來。
但老布隆喝多了的時候，又喜歡把獨(dú)眼眼罩和保暖帽都扔了，然后光著頭，一直拍小伊恩的肩膀喊著年輕人要多喝酒。
小伊恩只好順從，苦著臉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兩個人就在空地上跳起了扭扭捏捏，難看的舞。
看著他們嬉鬧，那是她最開心的時光。
后來，索菲雅才從一個路過的傭兵團(tuán)的人嘴中得知，戍守關(guān)卡的士兵只有在附近有魔獸流竄的時候才會放照明燈驅(qū)逐追趕魔獸。
她這才后知后覺小伊恩每次挑這個時候來送肉，是在用他自己善意不容拒絕的方式保護(hù)著她們這兩個瘸腿獨(dú)眼的老不死。
她不禁暗自祈禱：“無所不能的傭兵之神啊，求求你睜開眼睛看看這個惹人憐的孩子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