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氣將散未散的金秋十月,梧桐依舊濃綠繁茂。
輕快的下課鈴聲響起,唐希愣愣的看著身邊空落落的座位,任由自己墜入一陣又一陣的茫然之中。
旁邊的座位一直都是空的,她的同桌好像已經兩天沒有來學校了。
唐希將下巴放到交疊的雙手上,望了眼身旁空落落的板凳,疲憊的閉上那雙微寸間皆染星光的桃花眸。
徹夜難眠的結果就是
即使是在喧囂煩雜的課間,她還是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朦朧、縹緲,驟然刺破黑暗的強光,讓她倍感不適的閉上眼睛,同時緩緩抬起嫩如蔥白的手臂遮去刺目的光芒。
待光芒漸漸散去,唐希一點點睜開眼睛,透過指尖的縫隙,她看到了一個男人。
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
然而,就在男人那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放到輪椅子之上,輪椅滾動著就要轉過身來,剎那響起的鈴聲驚醒了她。
迷蒙的揉了揉因為困意而泛上淚花的眸子,視野敞亮后,唐希撐起下巴,呆愣的看著臺上講的眉飛色舞的李老師發(fā)著呆。
莫名的
夢中那個男人身上的氣息,讓她想到了一個人——她如今的同桌。
她的同桌像是只孤僻的刺猬,周身環(huán)繞的孤僻冷漠經年累月逐漸凝聚成刺,勸退了他身邊一切妄圖接近的少男少女。
只是想起那天轉學而來的場景……
他的頭發(fā)不知因何緣故被剪的七零八落,細碎的發(fā)絲還透著股營養(yǎng)不良的羸弱,甚至頭顱低垂看不清表情也看不到面容。
可就是這般仿若暗淡的即將化為塵埃的氣質,在她進門的一剎,輕而易舉卻又無可避免的抓住了她的視線。
后來她回想起她見他的第一眼,才恍恍而知這……或許就是宿命。
同桌一直低著頭,桌子上的書本雜亂的擺放著,因為同桌一直低垂著頭不辨面目,安靜的仿若入定的老僧。
當日,唐希心里雖是不解,但終是歸結于青春期少年沉默孤傲的個性。
心里殘存的期惶、迷茫,讓她像只初生的小蝸牛般小心翼翼的蜷縮起身體,將自己封閉起來。
回過身看著黑板上,熟悉的有理數,無理數,心底更像是墜了塊鉛塊般,沉重的厲害。
明明幾天前自己終于壓抑著參加完畢業(yè)典禮,可一覺睡醒后便被打回了原點。
她穿書了,是一本她還在不停追更,尚未完結的小說,是她唯一的一個朋友,一個她認識多年的網友,向她推薦的這本據說是她熟讀百遍的小說《嬌妻別逃》。
小說里的狗血劇情層出不窮,可也是這本小說,在她失去一切活下去的信念時,也是它給了她一絲安慰。
在抑郁癥最嚴重的日子里,終日惶惶度日的她看到初生的朝陽,想到的都只有死亡。
可她還沒有看完他的結局,她舍不得……
他是整部小說里她最喜歡的角色,或許他那般周密、無處不在的感情對于女主來說,只會讓她更加害怕,窒息。
可于她來說……
這就是她想要找尋的。
缺愛與否是她與女主最大的區(qū)別。
他是這部小說里的反派,女主一絲沾滿愧疚的善意就成了刺破他頭頂遮天烏云的最后一抹浮光,為了抓緊這抹微弱的光,他不惜代價。
只是女主對他的那點感情太微弱了,微弱到他只是她隨意便丟棄的垃圾,或許,特別一點,他是她避之不及的禍害。
唐希垂頭看了眼身體,難受的皺緊了眉頭,這具身體,也就是原主,是最近幾章才出現的人物,說實話,她討厭這個人物。
她用自己的一條不值一提的命換走了他的雙腿。
唐希趴在座位上,雖然她看過小說,但是她其實并不知道“唐?!钡膭∏樽呦?。
因為“唐?!笔欠椒匠鰣龅娜宋铮安⑽磳Α疤葡!庇羞^細節(jié)的描述,大都只是一筆帶過其奢華精致的過往。
甚至原主父母離異她也是穿過來才知道的。
而唐希在原來的世界里是個孤兒,不論何時,她永遠與周圍格格不入,在他們口中,她永遠……是個異類。
曾經,她也一直以為她是堅強的,可當她看到手腕上崩瀉開的血色,她卻感受到一股從未擁有的暢快。
一切都帶著如釋重負的輕松。
在那段最艱難的歲月里,孤夜里的萬家燈火都讓她察覺到冰凌入體的寒意。
一天天看著孤月落去,朝陽升起的日子,太冷了。
睡意仿若從她嬰幼期就開始一點點的被蠶食,到了今天終于吞噬殆盡了。
她越來越怕冷,看著室外春光明媚,陽光傾瀉,她終于萌生了死意。
恐懼讓她加倍吞食安眠藥,可她還是睡不著,失眠、掉發(fā),黑夜吞噬的感覺都讓她知道,她生了一種再難痊愈的病了。
……
從那段難熬的時光中逃離,唐希想起了自己剛醒來時那刺鼻的消毒水味,一塵不染的墻壁以及原主父母那泛紅的眼眶,心里幽幽的沉默了。
或許他們以為孩子是因為接受不了他們離婚才會變的寡言少語。
可事實上,唐希只是茫然的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她以為她睡眼朦朧中終于做了她思考許久的事情,可后來她發(fā)現不是。
然而就在唐希陷入自己的胡思亂想之中時,斜角的小女生轉過頭來“你知道你旁邊坐的是誰嗎?”聲音里還帶著明晰到充耳可聞的厭惡。
唐希茫然而又遲鈍的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帶著股避居人群的僵硬。
而那小女生見此似乎更加起勁了“你旁邊的那個人叫莫生,他就是個跟蹤狂,唐希你一定要離他遠一點”
唐希眉心微皺,瞳孔深處的墨意一點點暈染開來,細細看去瞳孔緊縮,帶著股顯而易見的驚喜,少女垂下眸子低低重復道“莫生?”
可想到眼前這個一個只有十幾歲的小姑涼方方提及的內容。
心情一瞬間就開始惡化,看著小姑娘的眸子一下子就陰了下來。
心情不虞,腳瞬間踢了出去,看著小姑娘狼狽摔在地上的可憐模樣,涼涼的勾起唇角“別罵他,嗯?”
尾音微微上揚,帶著股顯而易見的危險。
“他是我護著的!”唐希站起身一點點扶正桌子,淡淡的繼續(xù)開了口。
那小姑娘狼狽的在旁人的攙扶下站起身,漲紅了臉怒聲道“你有病??!”
唐希涼涼的撇了她一眼,嗯,安靜下來的樣子倒是不那么聒噪了。
而被一雙泛著陰郁的眸子上下掃視的顧星,卻是憋紅了臉,可最終還是恨恨的坐好,只是把桌子往前又是一推,離唐希更加遠了些。
唐希知道莫生,雖然在這聒噪小姑涼說之前她并不清楚自己的同桌是誰。
自己坐到這個地方已經好幾天了,但是他從沒有理過自己,更何況他后面還請了假。
他好像把自己封閉在了自己的小天地里,旁人難進,他難出。
莫生是這部小說里最大的一個boss,可以說他是得天獨厚的天才,但是與天才共生的是他的冷漠孤僻。
嚴重的孤僻讓他很難像常人一樣和其他人友好相處。友誼,愛情這些似乎從來都與他無關。
可是……
當女主出現的時候一切都會變的不一樣,莫生開始慢慢走出自己為自己修筑的堡壘,漸漸試著去和外界接觸。當女主因為父母出車禍再難上學的時候,是他輟學打工掙錢供女主上學。
可惜女主的一句你是我的恩人我只把你當做哥哥看待,就將他為她做的事化小為零。
在《嬌妻難逃》這部小說里,唐希很難接受女主的設定,甚至還很討厭她。
畢竟,一開始是女主給了反派希望,讓他死心塌地的喜歡她,為她努力,供她讀書。
結果,等她拿著名牌大學的畢業(yè)證書進入社會,她開始因為這樣一個男人來接她下班而羞恥。
在她心里這個供自己讀書的人縱使開著瑪莎拉蒂也不過只是個暴發(fā)戶而已,連大學都沒有讀過,又難以交流,這樣一個人如何配的上自己。
不過,既是這樣,她搶走他,也不會有什么心里負擔了,雖然本來就不太可能有。
但,她是在做好事不是嗎?
……
唐希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腕表,一圈的鉆快要閃瞎了她的眼。這玩意在原主的腕表系列里已經算是“樸素”的了。
要不是習慣了手上戴表,唐希也不會把它帶出來,它實在是太招眼了。她將手往桌肚里放了放,遮住陽光,也遮去光照射在鉆石上所折射的刺目光芒。
八點十五離上課還有五分鐘,唐希起身拿起放在桌角的杯子,出去接水。
一中是整個海寧縣最好的中學,自然它的基礎設施也就比較完善。學校有專門的茶水間,里面不僅有飲水機還有一個小型的咖啡機。
不過,唐希對咖啡并不感興趣,接了點熱水便往回走。
還沒走到教室,上課鈴聲就急忙忙的響了起來。
唐希一臉淡定的撇了眼處在最里面的教室,繼續(xù)往回走,哪知從身后冒出一學生猛的跑過來撞到了她。
瓶蓋沒擰緊,沖撞間熱水便灑了出來,手燙紅了一片。
不得已唐希只能停下來將瓶蓋擰緊,走回茶水間將手放到冷水下沖了兩遍。
回到教室,她顯而易見的遲到了,一雙雙或大或小的眼睛緊緊的盯著來晚的唐希,唐希臉色淡淡的:“報告”
這節(jié)課是英語課,英語老師是個脾氣很好的老教師,也沒有多加指責,只說了句下次別這樣了,就讓她下去了。
唐希從第一排往后走的時候,就發(fā)現這兩天都沒人的空座上,此時已經有人坐在了上面,他依舊埋著頭,看樣子應該是在看書。
水杯與桌面相碰,唐希坐下身將書翻開,她轉頭想看看上到了哪頁卻發(fā)現,自己的同桌看的根本不是英語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