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農(nóng)村小年過得隆重而不喧鬧。傍晚時分，一位老嫗吃力地從水桶里打了一滿勺水倒進(jìn)鍋里，準(zhǔn)備煮餃子。她的模樣有些滑稽，因為左額頭上還沾著面粉，嘴角還殘留著唾液。老嫗整理好作料靜靜等待著，水沸騰后，嫻熟的把餃子倒進(jìn)鍋里，整個過程猶如行云流水般流暢，不一會兒鍋里飄出餃子皮的香味。老嫗見時機已到，左手提起鍋蓋，右手拿起漏勺把鍋里的餃子全部撈上來，裝進(jìn)青花瓷裂紋的瓷碗里。她端著熱氣騰騰的餃子，邁著小碎步往外走，走到一半又轉(zhuǎn)回身從柜子里拿出香油點了幾滴，剛想重新端起瓷碗，被身后突然的說話聲嚇得哆嗦著收回雙手。
“奶奶，你的病剛好，晚飯讓我來做，你要多注意休息?！碧稆i邊說著邊從門外走了進(jìn)來。
“傻孫兒說什么話呢？小年過節(jié)，我當(dāng)然要親自下廚，你小時候可喜歡吃我給你下的餃子，你還記得不？”
田鵬靦腆的笑笑說：“當(dāng)然記得，我還連吃兩大碗呢。”
奶奶摸了摸田鵬的后腦勺說：“在XZ想不想奶奶做的餃子??？”
“做夢都在想啊，睡夢中起來枕頭上還有口水印呢?！碧稆i美美的回憶道。
奶奶又摸了摸田鵬的左臉說：“哈哈，那好，今天吃個夠?！?p> 田鵬點點頭端起桌上的餃子，壓著前進(jìn)的步伐，和奶奶一前一后走向前堂，爺爺正在打著電話“哈哈，行，就這樣說，你們早點吃飯。”
田鵬端起餃子對爺爺說：“爺爺，我們吃飯了。”
“我去拿點酒，今晚我們爺孫好好的喝幾杯。”說完他走向雜貨室，拿出一瓶沒有開封過沾滿灰塵的李渡酒，又摸出了兩個二兩小杯，樂呵呵的走向前堂，三人其樂融融的吃著晚飯。
幾杯下肚爺爺打開話匣子“孫兒你爸媽年二十九回來，聽他們說為了在網(wǎng)上搶票，凌晨十二點都沒有睡，對了，在網(wǎng)上買票踏實嗎？別買成黃牛票，那黃牛票可黑心了?！?p> “爺爺，網(wǎng)上買票不是黃牛販票，那是正規(guī)的鐵路公司發(fā)放出來的，就是為了方便我們買票，而不用到火車站自己去排隊購票?！碧稆i搖搖頭耐心的給爺爺解釋道。
爺爺拍了拍大腿說：“好哇，現(xiàn)在生活越來越便捷啦，時代變化的真快，想當(dāng)年我在外地打工為了能買到回家的火車票，那一晚還是睡在火車站里面?！?p> 田鵬剛想接話，奶奶突然插嘴說道：“老頭子，前村冬根家的孫女出嫁了，你知道嗎？”
爺爺聽聞冬根家的孫女出嫁了顯得有些吃驚，抿了一小口酒說：“這么快，她孫女還沒咱孫兒大吧？”
奶奶搖搖頭說：“比咱孫兒小個把月，我還聽說冬根家的孫女出嫁要了18萬8的彩禮，他們一家見到十幾捆錢笑得嘴都合不上呢?！?p> 爺爺無可奈何的說：“這哪是送嫁孫女啊，明明是賣孫女??！”
奶奶突然變得有些憂愁，看了看田鵬說道：“老頭子，你說咱孫兒將來討老婆那該怎么辦??？”
爺爺不說話，端起酒杯深深的悶了一口。
爺爺和奶奶的對話時田鵬一句話都沒接，見二人討論自己的終身大事，田鵬這時開口說話了“爺爺奶奶快吃吧，飯都要涼了。”
奶奶吃完飯便回房間休息了，田鵬和爺爺還在喝酒。爺爺看著奶奶離開飯桌，拍拍田鵬肩膀說：“現(xiàn)在的男人苦啊，不僅要有車有房，還要準(zhǔn)備一切結(jié)婚的物品，而女方什么都不用做，準(zhǔn)備好三床棉被就好了，這世道怎么變成了這樣，哪像我那時候，看上你奶奶只用給兩斤小米就行了?！?p> 田鵬好奇地問：“爺爺，當(dāng)時的你喜歡奶奶什么？那你現(xiàn)在還愛奶奶不？”
“爺爺當(dāng)時就喜歡你奶奶對我笑，我當(dāng)時想法也簡單，把她娶過門，讓她天天對我笑，結(jié)果天天對我嘮叨的不停。至于愛，呵呵，我都一把年紀(jì)了，沒什么愛不愛的，都習(xí)慣了，已經(jīng)離不開她了，也許這就是命吧。”
田鵬挑了挑眉毛說：“這就是命？”
爺爺肯定道：“對，這就是命?！?p> 夜已深，田鵬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拿著手機一看已經(jīng)10點半了，他突然有點想念黃遷龍。田鵬心想給這小子去個電話吧，以我對他的了解，現(xiàn)在肯定還沒有睡。
“上上，A點拆包，箱子后面有一個?！贝藭r的黃遷龍已淪落為死肥宅，蓬亂的發(fā)型下露出一張油光滿面還帶著胡渣的黑臉，左嘴角叼著一根煙，身穿厚棉睡衣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電腦，沉迷于CF的游戲中無法自拔?！澳闶俏业男⊙叫√O果，怎么愛你都不嫌多，火紅的小臉溫暖我的心窩，點亮我生命的火..火..”
黃遷龍沒看來電顯示直接接起電話問：“誰呀？”
“你小子，我都聽不出來啦?！?p> “哦···鵬哥呀，這么晚還沒睡，靠，又輸了?！?p> “你在打游戲嗎？”田鵬聽完搖搖頭，心想這小子真是精力旺盛啊，這么晚了還在打游戲。
黃遷龍掐滅煙頭退出游戲離開書桌后往床上一躺說：“有些無聊了，打會游戲解解悶，對了，你奶奶的病怎么樣啦？好了嗎？”
田鵬嘴角揚起笑容慢聲細(xì)語地說：“經(jīng)過幾個月的調(diào)養(yǎng)基本上已經(jīng)恢復(fù)，就是身體虛弱提不起重物，其他的倒是沒什么。”
黃遷龍聽完后坐了起來哈哈大笑說：“那真是太棒啦，我就說吉人自有天相，好人有好報，像奶奶那么仁慈的人肯定平平安安，當(dāng)然奶奶恢復(fù)這么快和你是分不開的。”
“行了行了，別給我戴高帽了，你工作怎么樣啦？”
黃遷龍聽完躺在床上說：“涼涼?！?p> 田鵬沉默了一會兒打破尷尬說：“沒事，大不了再找一份工作，不要放在心上，從頭再來?！?p> 黃遷龍唉聲嘆氣的說：“鵬哥，我想起副班長跟我說的話了，他說在社會上找工作，難哪，首先你要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會什么、有什么特長、家庭背景等等，要是什么都沒有，那部隊將是最好的歸宿，現(xiàn)在想想副班長說得那些話，還真是有道理呀，你看看我有多慘；前女友娃都生了，現(xiàn)在工作也沒了，這過得是什么狗屁日子，早知道這樣，我當(dāng)時就該留在部隊好好干，說不定還是光宗耀祖呢?！闭f完黃遷龍把燈一關(guān)，讓自己陷入無盡的黑暗中。
田鵬安慰道：“放心，這只是暫時的，一切都會變好，你不是說要當(dāng)大老板總經(jīng)理嗎？朝著你的夢想前進(jìn)，眼前只是絆腳石，跨過去就好了。”
“當(dāng)老板算了吧，說出來我都不信，離開部隊到社會上我才知道這個想法有多么可笑，算了不說了，鵬哥那你有什么打算呢？”黃遷龍轉(zhuǎn)移話題，努力讓自己變得活躍起來。
田鵬拿起桌上的水杯一飲而盡后說：“奶奶現(xiàn)在病好的差不多了，我的心也就放下了，接下來我想考個駕照，有個朋友在拖稻谷，等我把駕照拿到手就給他開車去?！?p> “可以呀，鵬哥，你知道嗎，我最敬佩你的就是做什么事都有規(guī)劃，未雨綢繆，走一步看三步，不像我，自己下一步都不知道干什么?！?p> “你可以跟我一樣先考個駕照，后面的事再做打算吧。”
“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想干，考駕照再說吧?！秉S遷龍打了哈欠說：“鵬哥，時間不早了早點睡吧?！?p> “行，那早點睡吧，就這樣掛了?！闭f完田鵬把電話一掛躺在床上，過了不久輕微短促的呼吸聲變得沉著而悠長。
而黃遷龍手機扔到一邊后，把頭蒙在被子里似乎是在逃避著什么，但過不久踢開被子，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空氣，心情煩躁的他輾轉(zhuǎn)反側(cè)無法入睡。從退伍到現(xiàn)在自己這些日子干了些什么？這過得是什么日子？黃遷龍想著想著腦海里又不由自主想到和吳怡涵對話的場景，記憶盤旋著那句“你讓我感到惡心，滾吧，我不想看到你！”這句話，像刺一樣扎在那滿目瘡痍的內(nèi)心。黃遷龍在內(nèi)心深處無聲怒吼“吳怡涵，你為什么一直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你傷我傷得還不夠嗎？如果我沒有去當(dāng)兵的話，現(xiàn)在生活該有多好??！”
天空中的云朵仿佛知道月亮要睡覺了，細(xì)心地分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給月亮當(dāng)枕頭，而黃遷龍帶著種種假設(shè)和回憶，半推半就地進(jìn)入了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