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城門初開,劉放一行分批踏著清晨朦朧霧氣出了城一路策馬狂奔,直到天亮之后才團聚到一起。
融國官道四通八達,即便不是常年在外走南闖北的人只要按照官道上的指路牌趕路,幾乎很少會迷路。
周九良等人雖然生活在離州可惜只在斬龍灣一帶活動,所以他們并不清楚靖武城郊外的山野小道,所以一行人只能老老實實跟著官道跑路。
站在分道的路口,周九良對常福和沈青龍囑咐道:“路上多加小心,將這幫小子安全帶回山寨,我會一路留暗記?!?p> 因為馬車裝飾豪華,衙門查的可能性很小,能夠減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劉放將自己的馬車讓給了乞兒們。
常福一抱拳,應道:“大當家的放心!”
周九良拍了拍車廂轉身跨上馬,招呼著讓沈青龍先行駕車離開,沒想到這個關頭乞兒們紛紛跑下馬車,哭哭啼啼地抱著劉放不肯撒手。
竹竿哭得最傷心,他抱著劉放哽咽道:“劉哥兒,你會不會不要我們了?”
劉放摸摸竹竿腦袋,眼角有些酸澀,“不會!”
竹竿一抹鼻涕,哭得更傷心了,“可……可我舍不得你!”
劉放強忍住眼淚,“傻小子,人總要學會長大,沒有誰能陪誰一輩子的?!?p> 阿鬼圍在劉放身旁,雙眼通紅,“劉哥兒,以后我隨你姓叫劉鬼,好不好?”
乞兒們之前無名無姓只有諢名,融國姓劉的何其多,但屬于他劉放的劉何其少?劉放顫著手拍了拍阿鬼肩膀,動容道:“老子要是得了江山,封你做人皇?!?p> 阿鬼笑了,“只要不做太監(jiān)頭兒,劉哥兒讓我做什么都行?!?p> 竹竿開心道:“劉哥兒,我也要和你一個姓,以后我叫劉竹!”
劉放被逗笑了,摸著竹竿腦袋爽快道:“以后封你做個……暈血的大將軍,看以后誰敢笑話你!”
竹竿也笑了,依然單純如初。
其余乞兒紛紛跟著說要姓劉,劉放一一承諾說以后讓他們當大官,天帝女婿的承諾讓乞兒們欣喜萬分,無形中沖淡了離別的愁。
周九良并沒將眼前的事當真,他覺得劉放不過是在分散乞兒們注意力,于是跟著起哄道:“大哥,不改姓能做官不?”
劉放咧嘴一笑,“封你做個土匪州牧。”
周九良哈哈大笑,甚是開心。
大哥為人穩(wěn)重有遠見,能讓人忽視掉他尚未十八的事實,相識這么久第一次看到大哥純真的一面,周九良樂得配合。
其實更多的是劉放對自家兄弟的真性情感動了周九良,有那么一瞬間周九良甚至覺得能拜上這么好的一個大哥是他前世修來的福分。
劉放依依不舍地送別乞兒們的時候,靖武城總捕頭八爺接到了萬爺府邸昨夜進賊的消息,就在他準備動身親自去萬爺家勘察現(xiàn)場時,祥豐樓的掌柜一路驚慌失措地跑了過來,直呼大事不好萬爺被殺了。
八爺大驚之下連忙趕到祥豐樓,一群愛看熱鬧的百姓正圍在祥豐樓下議論紛紛,七八個捕頭在外面負責警戒,遠遠看去似乎大堂里還有十來個人在接受捕頭們的盤問。
一個捕頭迎上了上去,躬身行禮道:“八爺,就等您了!”
八爺嗯了一聲未做停留直接爬上四樓,里面的慘相讓他倒吸一口冷氣。只見尸首遍地,干涸的血跡隱隱發(fā)黑,濃烈的血腥味令人窒息。
看到幾乎被戳成肉泥的天龍幫打手尸骸,八爺喃喃自語道:“好歹毒的手法!”
那名捕頭招呼著所有人離開后,方才指著陰暗恐怖長廊深處的里間,小聲道:“萬爺尸首在里面……”
八爺強忍住不適走到里間,只見黃三身體趴在地上被斬去了雙臂,頭顱被砍得參差不齊,手段極其殘忍。
與黃三比起來,萬爺?shù)乃罒o疑痛快很多,兩刀快速斬去手掌,隨后一刀從背后捅破心臟,致命傷在背心。
粗略看過現(xiàn)場,八爺心里有了計較:從手法上分析兇手應該至少是兩個人,其中一人精通刀技,能先砍掉黃三手臂再殺掉萬爺最后一刀砍掉八顆腦袋,應該是身懷一流武技的高手;至于另一個則是武技不強,但與黃三和外面的打手有深仇大恨。
在自己的地盤出了這么大的人命官司,八爺臉色并不太好,陰冷地問道:“小馬,有幾個活口?”
八爺口中的小馬就是剛才樓下迎他的心腹馬捕頭,此人知進退懂揣摩,為人聰明機警,能辨是非。
馬捕頭毫不猶豫地給出了答復:“八個頭牌姑娘活了下來,據(jù)弟兄們整理出來的信息兇手總共有六個人,其中兩人是武圣廟里的乞兒阿鬼和竹竿,他們是為了月前被殺的乞丐頭子牛哥兒報仇。”
“哼!替乞丐頭子報仇?我看未必!”八爺略微掂量之后有了自己的主意,毫不猶豫地否定了馬捕頭的線索:“一個乞丐頭子可引不來一流的高手,這八顆鄰縣官紳的腦袋便說明了問題!”
萬爺并不懷疑線索的真實性,之所以全盤否定,因為他知道僅僅他相信沒什么用,得讓但讓上面的人相信是真的才行。
馬捕頭小心翼翼問道:“那您的意思是?”
八爺?shù)脑掽c到即止:“近來張千萬欲吞下鄰縣的勢力……”
衙門上下都受過天龍幫的孝敬,作為八爺心腹馬捕頭是知道天龍幫內幕消息的,他猶豫片刻才謹慎道:“您的意思是說鄰縣勢力先下手為強,來了個栽贓嫁禍?”
八爺點點頭,隨即又自行推翻了之前的結論:“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黃三和外面那幾個與人有私仇,殺萬爺肯定是因為萬爺?shù)热俗钄r了他們的復仇?!?p> 馬捕頭長長地松了口氣,“兇手倒確實放過了八名頭牌姑娘……”
八爺武斷道:“江湖中人做事,講究冤有頭債有主!”
“八爺高見!小的也認為后者可能大一點。如果是爭奪勢力,鄰縣來的殺手為了不留痕跡,定然會殺掉八名頭牌掩蓋真相。”馬捕頭豎著拇指終于拍響了醞釀已久的馬屁,之前他從頭到尾都沒講過自己的見解。
其實樓上樓下的捕頭們都不在乎誰做了這樁兇殺案,只要天龍幫大門還開著,他們該拿的銀子一份都不會少。就算天龍幫被滅了,仍會冒出來個天虎幫地龍幫老老實實給他們送孝敬銀子。
馬捕頭要做的是配合八爺結案,因為破了案子才能保住這身皮。只是八爺說的第一種可能涉及的水太渾,有些事情暗地做能行,拿到明面上角力往往不得善終,所以他盡職盡責地給八爺做出了提醒。
在他的心里,最完美的結案是將案子定成第二種,既能對上面交差,又不會將手伸進鄰縣衙門的范圍。
八爺豈能不知道心腹馬捕頭的小九九,嘆了口氣道:“能夠使出一流武技的只有縣衙總捕頭、行伍中將領、江湖余孽,不管是哪一種可能,把武圣廟里的乞兒們抓起來一問便知?!?p> 馬捕頭知道八爺明白了他的意思,心滿意足道:“弟兄們去找了,守城門的弟兄說乞兒們一早逃出城了?!?p> 八爺來回踱了兩步,開始組織線索給案子下定論,“有意思,收買乞兒然后又掐斷線索,手法倒像是出自江湖中人,另外四名兇手長什么模樣?”
眼瞅著八爺做出了最正確的抉擇,馬捕頭毫不吝嗇地送上了一頂高帽,“八爺英明!樓里的伙計和頭牌姑娘們說有個鼻青臉腫的富家公子,還有一人壯得像頭野豬卻故意穿著一件學子服混淆耳目,至于另外兩個是后來與壯男一起回來的。”
八爺腦中的邏輯清晰了幾分,直接避開了最后一句話的線索,問道:“富家公子和兩個乞兒參與了嗎?”
馬捕頭事無巨細地說道:“殺了人他們就走了,壯男陪著三人出去之后,許久才領著另兩人回來的。”
八爺悄悄用力緊了緊右拳,將案子定了下來,“哼!這就對了,身著富貴而又鼻青臉腫,肯定是外地來的富家子弟被黃三等人作威作福打了一頓,所以他記恨在心找來了幫兇出頭,乞兒只是不經(jīng)意找到的一個掩飾?!?p> 馬捕頭得到指令,油腔滑調道:“兩個乞兒們?yōu)槭裁磶椭鴥蓚€兇手呢??”
“你問老子,老子去問誰?”八爺一瞪眼,打發(fā)馬捕頭去自行發(fā)揮:“讓弟兄們打聽打聽這兩天黃三等人和誰發(fā)生過矛盾,逃跑的六名兇手上報郡里通緝捉拿!”
馬捕頭奉命走了,四樓頓時變得陰森起來,八爺摸了摸臉頰自語道:“特碼的,到底是鄰縣的謀殺還是其他呢?”
不經(jīng)意間他瞥見萬爺死不瞑目的眼睛,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八爺忍不住怒道:“瑪?shù)?,你瞪老子有什么用?又不是老子殺的你!?p> 說完他蹲下抹了抹萬爺冰冷的眼皮,結果萬爺還是瞪著一雙翻白的死魚眼緊盯著他。
八爺心虛,一甩衣袖噔噔噔小跑下樓,一邊跑還一邊嘀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報仇的事還是你自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