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一刻,已是蝴蝶谷晨起時分,顧長寧沒有因?yàn)轱嬀贫砥?,原以為大哥顧全會生氣,但是顧全昨晚見到他也不過是倒了一杯茶給自己醒酒而已。蝴蝶谷的外門弟子晨起第一件事就是在藥圃收集朝露。顧全看見一群男子在藥田里用個白瓷瓶收露水,皺著眉頭,十分不情愿。顧長寧也不例外的撇了撇嘴。不過藥田的女修門收集朝露的樣子卻是極美的。顧長寧一眼就看到了田邊一抹藍(lán)色倩影。安庭卉正彎腰把葉子上的露水輕輕倒進(jìn)白瓷瓶內(nèi),手若柔夷,膚如凝脂,一縷秀發(fā)若有若無的觸及著手腕的部分,看的人心里癢癢的。顧長寧直接走了過去,喚道:“庭卉?!?p> 安庭卉抬頭看了一眼顧長寧,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蹲下來。顧長寧雙手拽了拽衣袖,蹲在一棵大葉紫薇的旁邊,煞有其事的去抖葉子上的露珠,悄聲問道“如何?”
安庭卉低頭收著露水,答道:“昨日我見過姝蕓了,她三天前回到的蝴蝶谷,同行的還有她的小舅舅?;貋淼脑蚴蔷貌灰姼赣H,回來省親。”
“三年都在外祖家,這不年不節(jié)的,怎會突然省親?不過這秦家小姐是蝴蝶谷的獨(dú)女,不在本家,為何會送去宣城齊家?”顧長寧問。
安庭卉手停頓了一下,答道:“姝蕓是卯日酉時出生的。”
“嗯?今年十八了吧!”顧長寧順口接道,
安庭卉瞪了他一眼,顧長寧趕緊閉嘴,這女子的生辰八字是不得讓外人知道的,所以安庭卉只是說了日時,不說年月。就是不想自己知道秦姝蕓的四柱。如果自己沒有猜錯,今年十八歲,正是辛未年出生的,至于月份,不猜也罷,辛未年卯日酉時,應(yīng)該是純陰命格。
“三年前姝蕓及笄禮那天,蝴蝶谷來了一位云游道人,為姝蕓卜卦,說姝蕓克父,及笄成年后,應(yīng)早日婚配離開蝴蝶谷,如若不然,恐秦谷主半年之內(nèi)必有血光。讓秦谷主轟了出去。后來秦夫人知道爺爺卦術(shù)好,就用傳音符喚了爺爺來。爺爺卜卦與那道人如出一轍。秦谷主只有姝蕓一個女兒,從小疼愛,姝蕓知書達(dá)理,溫和嫻靜,又出落的花容月貌,秦谷主斷然不會為了一個卦象就找個人隨隨便便把姝蕓嫁了。萬般無奈之下,就把姝蕓送出谷,去了外祖家,這一住就是三年。”安庭卉邊說邊扯那大葉紫薇的葉子,好像那個離開蝴蝶谷的人是她,委屈極了。
顧長寧見她如此,心中了然,安庭卉與秦姝蕓之間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是很好的,好友為了一個純陰命格的卦象,就不得不寄人籬下。那宣城齊家雖是外祖家,但是家族龐大,盤根錯節(jié)。怎么說也不如自己家中自在?!叭晡椿兀瑓s在這個時候回來了,秦大小姐也是有很多身不由己啊!”顧長寧道,
“既然天下人都知秦老谷主得了伏羲八卦盤,宣城齊家自然要來打探一番,省親,不過是借口罷了。”安庭卉終是把那大葉紫薇的葉子給扯了下來,手里反復(fù)揉捏著葉子,語氣平平的道。
“秦大小姐知道些什么嗎?”顧長寧看著那片被蹂躪的不成樣子的葉子,接話道,
“姝蕓從回來就沒見過秦老谷主,具體情況她也不知。不過也有可能是知道,并不能對我講”安庭卉道,
顧長寧瞇了瞇眼道:“還是得我們自己想辦法了?!?p> 安庭卉繼續(xù)說:“我昨日酉時三刻回來的,正好趕上值夜交接,谷內(nèi)三條路上總共增加八個崗哨,每一個時辰換一班值班弟子。全部由內(nèi)門弟子值夜,宵禁提前了半個時辰?!?p> “就是說太陽落山就得躺下睡覺了,豈不是很無趣,夜黑風(fēng)高夜,會有很多故事的。”顧長寧調(diào)皮的跟安庭卉眨了眨眼睛。
安庭卉當(dāng)下輕笑道:“難道顧公子不知子時三刻,那里會有一種會發(fā)光的蝴蝶?!闭f著,用纖纖玉指尖指了指藥圃東南邊。
顧長寧順勢看去,藥圃東南方是一個大院子,用來晾曬草藥之用,晾曬好的中草藥會存放在院子里的庫房中,所以這所院落就是蝴蝶谷的“藥庫”。藥庫的后墻壁是倚著山壁建成的。
“咳~~~~”顧全在不遠(yuǎn)處輕咳了一下。蹲著的兩人抬頭看去,主路上,陳鼎為正帶著幾個外門弟子向這邊走來。
顧長寧往邊上挪了幾下,安庭卉直接背過身去,去接旁邊的大葉紫薇上的露水。
“安姑娘”陳鼎為走了過來,向安庭卉行禮。
“鼎為先生,這么早”安庭卉起身還禮。
“谷主聽說您來了,讓我特來接您和兩位顧公子去花廳敘話。”陳鼎為道,顧長寧明白,秦谷主這么早就要見他三人,昨日安庭卉去見秦姝蕓的事情,秦谷主已然知曉。
三人跟著陳鼎為一路順著蝴蝶谷主路向谷內(nèi)深處走去,此時天已大亮,谷內(nèi)百花向陽緩緩舒展開身姿,翩翩起舞的彩蝶花叢中飛旋。青石路上打掃的一塵不染,谷內(nèi)順山而下的潺潺溪流,在清晨的晨輝中,泛出點(diǎn)點(diǎn)銀光。整個谷內(nèi)安靜祥和,主路上的三個崗哨上的弟子目不斜視,一動不動的站著。顧長寧心下贊道“蝴蝶谷如此井然有序,秦谷主想必是個了不起的人物?!?p> 蝴蝶谷三面所環(huán)之山并不高,多以山坡為多,谷內(nèi)路面平整,不似北閬仙山,要進(jìn)凌絕洞得爬很高的山。不多時,幾人就來了位于谷內(nèi)的正廳大門,正廳上高懸著“懸壺濟(jì)世”的牌匾,整體的布置古樸簡單,跟姹紫嫣紅的谷內(nèi)風(fēng)景相得益彰。
入正門,進(jìn)花廳,主位上坐著一名男子,冰藍(lán)衣袍,木槿花繡飾。束袖束腰。發(fā)間一支褐色鑲赤珠烏木發(fā)簪,將頭發(fā)高高束起。白皙的臉龐,斜飛入鬢的英眉,黑眸明亮??匆妿兹诉M(jìn)廳而來,面上蕩起笑意,整個人看起來溫潤清亮。
“谷主,幾位貴客到”陳鼎為拱手施禮道。此人正是蝴蝶谷谷主秦晨釗。
三人同樣施禮“請秦谷主安?!?p> 秦晨釗笑著道“不必客氣,看座。”
幾人在花廳坐定,顧長寧坐在顧全后面的座位。對面坐著安庭卉。秦晨釗笑著問:“庭卉,安祖父身體可好?”
安庭卉回道:“勞谷主惦記,祖父一切安好”秦晨釗回過頭去,看向顧全這邊,道:“這是安祖父的兩位侄兒?”
“顧全,顧長安,舍弟,顧誠,顧長寧”顧全道,秦晨釗看看顧全身材魁梧,俊朗不凡,是個疏闊男兒,點(diǎn)點(diǎn)頭。又看向離自己較遠(yuǎn)的顧長寧,卻是半晌不說話,許久說道:“這位顧二公子,秦某似曾從何處見過。”
眾人都默不作聲,顧長寧被秦晨釗看的有點(diǎn)別扭。只是禮貌的笑了一下,道“長寧不才,今日才有幸見秦谷主。”
秦晨釗驚覺自己失態(tài),連忙收回心神,道:“那許是有緣,聽聞二位從西洲而來,不知師從何處?”
顧全道:“稟谷主,我兄弟二人并未拜師,只是機(jī)緣巧合遇到一位云游仙士,教過我們一點(diǎn)。此次來蝴蝶谷也是想有所歷練,更有所成?!边@段話在來之前背了無數(shù)遍,尤其是顧全是個不會撒謊的,不但得背,還得不停的練。不能露怯,不能亂編門派,不管多小的門派,只要稍微調(diào)查一下,總有點(diǎn)根源。所以干脆就說沒門派,只是遇到一點(diǎn)機(jī)緣而已。反而不容易露餡。
秦晨釗看似并未起疑,只聽他繼續(xù)道:“蝴蝶谷是醫(yī)術(shù)為主修,二位是否對岐黃之術(shù)有興趣?”
顧全道:“我二人無很深根基,修習(xí)什么均可,也無其他門路,只要秦谷主愿意收留,都是我二人之幸,只是如果現(xiàn)在學(xué)醫(yī),怕是要從根本學(xué)起?!边@個回答也是先前練習(xí)的,來蝴蝶谷自然是修醫(yī)術(shù)的,修劍術(shù)那要去宣城齊家。但是又不能明確的說自己想學(xué)醫(yī)術(shù),否則極有可能直接就去藥廬了。二人的目的是進(jìn)谷,找尋綁架祖父和母親之人的線索,斷然是不能一直在谷外藥廬的。那就把這問題扔給秦晨釗來解決吧。二人均已成年,從基礎(chǔ)開始學(xué),怕是學(xué)成要三十多歲了,礙著安老的面子,秦晨釗也不能讓兩個人從入門開始。
“即使如此,那二位就從煉丹和劍術(shù)開始吧。過會兒隨鼎為直接去宣武堂。庭卉,姝蕓許久不見你,你抽些時間多陪陪她?!扒爻酷摰馈?p> 三人齊聲稱“是。”
正當(dāng)顧長寧覺得三人可以退下去的時候,秦晨釗突然問道:“二位顧公子的母親,不知是哪家的閨秀?”
這一問把顧長寧驚了一下,這秦谷主如此之問實(shí)在奇怪,一般問家門頂多就是問問父親,除非是熟識之人,不然很少有人會問母家。所有人都奇怪的看著秦晨釗。這位蝴蝶谷的谷主并不覺的尷尬,黑眸直直的看著顧長寧。顧長寧和顧全對視了一眼?;氐溃骸扒毓戎鳎夷赣H不過是普通鄉(xiāng)間民婦。不是哪家的名門閨秀?!?p> 秦晨釗的眼中閃過一絲情緒,緩緩的說道:“我見顧長安公子眉眼有幾分像安祖父,長寧公子的相貌想來是像母親的。好了,你們?nèi)グ伞!?p> 屋內(nèi)的后輩們起身行禮退出,三人隨陳鼎為去往蝴蝶谷宣武堂。
蝴蝶谷花廳內(nèi),秦晨釗呆呆的的坐著,滿眼都是悲傷之色,許久喃喃的說道“芷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