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藏刀，解甲
“藏刀，有兩個含義。其一為隱藏，隱而不見。其二，納藏，納而不出?！币贿呁埻鯙┥钐幝咧?，刀紅鈴一邊輕聲解釋。
說完，她將右手掌心朝上攤開，問：“你見著什么？”
想也不是手，就打燈照去，可就是一只修長瑩潤的手掌。只好胡扯：“玉手纖纖，勁道綿綿?！?p> 清淡如刀紅鈴，也不由無語。
“再看?！彼靥嵝蚜艘痪?，“運轉(zhuǎn)你的吐納之法?！?p> 我依言照做。
忽然刀鈴風(fēng)動，響了一聲，接著，便見到她的纖秀玉輕握，就將一柄只有尺長的連鞘短刀握在了手里。
這柄短刀看上去和她腰背上的橫刀一個模樣，金鐔赭柄，紅木刀鞘以金銅二色裝鈿，歷經(jīng)無數(shù)年的光陰，已經(jīng)氧化得和柄首如出一色。
“這、這......不是障眼法？”我眨了眨眼，驚奇不已。
“藏形匿氣，本來就是障眼法?！?p> “你真的一直把它握在手里？”我雖然這么問，但也基本信了。
因為我想到了風(fēng)瑤手里的那支玉簪。
“對?！钡都t鈴回答得非常干脆。
“所以，藏刀其實就是藏己？”我若有所思地問，“若是我學(xué)成了吐納隱氣的功法，是不是也能藏?。俊?p> 刀紅鈴沉吟了一會，輕頷玉首道：“反之亦然?！?p> 我不是非常明白她這四個字的意思，只好求助地看向她，無聲尋問。
如我所想，刀紅鈴拒絕。
意思很明顯，這需要自己領(lǐng)悟。
“接著是第二個含義，也是藏刀術(shù)殺人無形的真正秘密。”
刀紅鈴隔著笠紗，朝我看來，語氣微凝。
“關(guān)先生剛才跟在紅鈴身后走過半條街巷，都感知到了什么？”見我神情一肅，洗耳恭聽，她卻反問。
我閉上雙眼，回憶起剛才的一幕，心中微動，睜眼答道：“韻律。和光同塵的韻律。”
刀紅鈴聞言，沉默了下去。這次時間有些久，我還以為自己感受錯了。
沒想到她突然語氣一弱，說：“紅鈴沒讀什么書，聽不懂?！?p> “是指‘和光同塵’這個詞嗎？”我當然不會自鳴得意，反而覺得臉紅，“不好意思，掉書袋習(xí)慣了?！?p> “我也是半桶水，因為對事情沒有徹底了悟，才會借用成語，不然就用最簡單直白的話表述出來了。這個詞我也沒有完全懂，就把它的出處說一下吧，紅鈴姑娘或許能有收獲呢?！?p> “和光同塵，出自《道德經(jīng)》第五十六章，原文是：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兌，閉其門，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
說完，我又將通行的解釋背給她聽。
“我會回去讀《道德經(jīng)》?！钡都t鈴看出我用心良苦，重重點頭。
“關(guān)先生現(xiàn)在就用剛才的法子再跟我一段路。第二個含義，在您沒有掌握隱藏之法時，不能言傳?！钡都t鈴回歸主題，“和光同塵，紅鈴覺著，它是很對的?！?p> “好！”我也沒有廢話。
刀紅鈴繼續(xù)往前走去，倏隱倏現(xiàn)。
她用的居然是我剛才展示的步法，明顯是為了讓我更好地捕捉韻律。
倏現(xiàn)，她將手握在了橫刀的修長刀柄上。
來了！
倏隱。
鈴響。
再現(xiàn)。
手已經(jīng)離開了刀。
刀紅鈴?fù)Ｏ?，轉(zhuǎn)過身來。
我驚醒過來，猛然想到，她剛才渾身上下，除了刀鈴之外，就連發(fā)絲都沒有動。
我艱難咽了咽喉頭，半晌才訕訕地說：“紅鈴姑娘，讓你失望了?！?p> 我根本就沒見她出刀。
“關(guān)先生，你覺著，紅鈴是什么時候出的刀？”她攤開左掌掌心，伸到我面前，不置可否地反問。
我盯著掌心上那一角帽沿，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頭上的棒球帽，果然缺了個角。
即使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我還是驚出一背冷汗。
暗罵自己僥幸躲過幾次死局，就覺得命硬了，竟然敢在剛剛認識的人面前，露出一身破綻。
不過想想又覺得可笑，刀紅鈴要真想殺我，我早就死十次了。
“應(yīng)該不是在鈴響時?！边@是我唯一能夠猜到的。
是的，猜。
出刀響鈴，這擺明了是告訴敵人“我來了”嘛，那還藏什么刀？
藏刀術(shù)的最大特點，肯定不是“快”，要是夠快，刀藏不藏都無所謂。
“關(guān)先生，你想太多了?！睕]想到，刀紅鈴卻否定了我的想法，“鈴聲，只是為了讓關(guān)先生有個參照，就像茫茫雪山里的一頭鹿。”
我大為尷尬。只好拍馬屁轉(zhuǎn)移：“紅鈴姑娘的解釋比我可形象生動太多了！一下子就讓我抓住要點?！?p> 她把又“顯現(xiàn)”在手中的短刀“解甲”遞給了我，說：“等到關(guān)先生把此刀連鈴隱藏住了，再嘗試剛才的納藏。”
我這才發(fā)現(xiàn)，橫刀上的那枚赤鈴，已經(jīng)系在了它的刀首上。
“紅鈴姑娘，你要把刀送給我？”我不由一怔，但是手里動作并沒有慢，一下子就把“解甲”抱在了懷里。
我盯著她面前的薄紗，試圖將她看清，嘴上則是花花道：“算是定情信物嗎？”
刀紅鈴轉(zhuǎn)身，完美避開我探過去揭她廬山真面目的手。
“關(guān)先生莫多想，紅鈴只是受人所托?！?p> 她的聲音依舊清淡，沒有多出一分別的情緒。
沒騙住。
我嘆了口氣，追上去，死纏爛打地問：“小紅鈴，你叫我先生不覺得別扭？”
“紅鈴職責所在，不能逾越規(guī)矩?！彼圆粸樗鶆印?p> “這么說你以后都會貼身保護我嘍？”我異想天開。
“只今晚在龍王灘?！?p> “為什么？”
“是命令。”
“你領(lǐng)導(dǎo)是誰？我要投訴他?！?p> “......”
“那你平時都在哪兒？”
“鬼市之門里?！?p> “我什么時候去拜訪你？”
“好，只要關(guān)先生能活著進去?！?p> “死了也不怕，我和范謝二將挺熟的?！?p> “關(guān)先生，您平時也這么貧嘴么？”
“小紅鈴，身為鬼市龍王，本先生可是高高在上，今兒見你親切，感覺像遇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要不，咱們義結(jié)金蘭？”
“......”
“從此以后，你就是鬼市小龍女，誰要是不長眼惹你了，不用看為兄面子，狠狠揍他。”
“不良人，只殺人。”
我：......
很快，我就深切體會到她這句話的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