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羽人御龍
傍晚，開著陸巡，我離開宮桓的律師事務(wù)所，滿心緊張，前去“見家長”。
同樣在新城，堵了會車，很快就到了瑰夏告訴我的地址。
是中軸線上的一家空中私人會所。
下午的時候，我厚著臉發(fā)短信問她需要什么講究，她只回了倆字：隨便。
但是并沒有問她來不來。
按照我對瑰夏的了解，她不會這么“委婉”。如果是她想要做什么，一定開始就清晰表明意圖。
我就欣賞她這種直接，完全不像我那么期期艾艾的。
再說，我和她之間的關(guān)系，八字都不知道有沒一撇，雖然對她確實(shí)很有好感，但還不會幼稚到一廂情愿。
帶著疑惑，在侍應(yīng)的引領(lǐng)下，穿過富麗堂皇的中空大堂，順著蜿蜒的樓梯直上三樓，我走到了留著夏爸爸名字的包廂門口。
趁著侍應(yīng)敲門，我對著明亮得足以正衣冠的門框正了正POLO衫。
沒穿西裝打領(lǐng)帶，免得像是來推銷的。
偌大的包廂內(nèi)，只有一人。
明顯帶著西方血統(tǒng)的高大中年人西裝革履，手持紅酒杯，站在巨大的圓桌后面的落地窗前，見我進(jìn)來，朝我微微頷首。
看著這個和瑰夏只是神似、此前我竟然有過一面之緣的男人，我愣了一下，有些難以置信地問：“您是夏夏的父親？”
同時也終于明白，為什么瑰夏的五官，會像雕塑那般精致立體。
瑰夏姓夏名夏，所以“夏夏”是本名，并非昵稱。
“夏榛。請坐?！?p> 他自我介紹后，將我請到與他相隔一個空位的椅子上坐下。
“夏夏說你不喝酒?！彼o我斟了杯茶。
我連忙曲指敲桌，一邊說：“怕耽誤事，所以一般不喝?！?p> “嗯，不過她特意囑咐我這事，那你還是喝茶。畢竟我就這么一個女兒。”
他用比瑰夏更深邃的眼神看著我，讓我不由一頭冷汗。
畫風(fēng)有些不對，我訕訕一笑，避開這道鋒芒，轉(zhuǎn)移話題道：“您找我來，可是有事吩咐？”
“確實(shí)有事，這樣，趁著上菜，你過來先替我掌掌眼?！?p> 夏榛說著已經(jīng)起身，往旁邊的會客區(qū)走去。
還真是霸道總裁，顯然瑰夏的女王氣質(zhì)，就是這么耳濡目染養(yǎng)成的了。
會客區(qū)的桌幾上放著一尊二十多公分高的高腳豆形青銅器。豆蓋高尖鏤空，呈現(xiàn)山狀，重巒疊嶂，飛禽走獸，山頂神鳥佇立，山間仙霧裊裊。
豆身半球收口處纏繞著一圈菱紋，腹部光素，下方承坐著一個雙眼大睜、身穿葉衣的圓雕羽人。羽人座下，走龍交纏，仰首仰口于圓形臺座之上。
整尊青銅器銹跡斑駁，湊近還能聞到濃濃的土腥味，一眼的生坑明器。
“博山爐?！蔽铱聪蛳拈?，道出這尊熏香爐初代老祖器型的名號。
博山爐是最早專用于熏香的香爐，肇始于春秋，但是真正的完善運(yùn)用還是在漢代。
我面前的這尊博山爐，明顯是漢代的精品，而且還是宮廷御器。
夏榛指著博山爐前面的位置，讓我坐下，說：“上上手?！?p> 面對難得一見的精品，我自然不會客氣，戴上一旁的白手套，將它小心翼翼地端起。
“這尊博山爐，說說你的見解?！币娢覍t子放下，他才說道。
“漢代宮廷御用，生坑明器，還是非常少見的羽人御龍?jiān)煨??！蔽也患膊恍?，依言道，“博山爐的造型靈感和名字，都來自盛傳于秦漢時期的海上三座仙山之一的博山。仙山羽人，都是長生的象征，這尊爐子的造型，正迎合當(dāng)時帝王海外求仙的心理。”
“恕我眼拙，看不出有臆造的地方?！?p> “你說得不錯，這尊博山爐吸引我的，正是羽人御龍的造型。”夏榛點(diǎn)了點(diǎn)頭，問了個讓我驚訝的問題，“在你看來，長生一說，存不存在？”
我沉吟了一下，給出符合自己閱歷的答案：“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如果只說理論，我認(rèn)為存在?！?p> 最近這段時間，我見識過不少“理論”上的事情，所以，我的答案，并不是純粹的空話、虛話。
不過，對于沒有親眼見到這些“理論存在”的人來說，能認(rèn)可多少，我就不得而知了。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毕拈秽貜?fù)了這一句話，目光落在了博山爐上，臉色莫名。
我滿心疑惑。
霸道總裁不都是開口一個億的小目標(biāo)嘛，怎么會對這么玄乎的事情感興趣，總不至于真的是想追求長生吧？
外面敲門，讓夏榛會過神來，他收斂思緒，微笑道：“哦，菜上了，先吃飯?！?p> 門被推開，進(jìn)來一行端著山珍海味的侍應(yīng)。
坐在原來的位置上，夏榛給我舀了碗湯，一邊笑著說：“當(dāng)時見到夏夏戴著那枚淳化元寶銀錢，我覺得挺驚訝。問她才知道，原來真來自你的手上?！?p> “呵呵，我也沒想到，原來世界這么小。”我不知道他想表達(dá)什么，只好陪笑道。
“之前在鬼市里見你行規(guī)矩，就覺得你這個年輕人不錯，有膽識有眼力，所以我才會出高價買你手上那只紫砂蟾蜍。后來你一舉摔出了淳化元寶銀錢，更證明我的眼光沒錯?，F(xiàn)在看來，我們還挺有緣?！?p> 他看著我，目光深邃，乍聽之下，確實(shí)是在夸獎，但是回過味來，又跟我現(xiàn)在喝的湯一樣，看著晶瑩透澈，實(shí)則不知用多少名貴食材文火熬煮了多久。
“有緣，有緣！”我深以為然地點(diǎn)頭。
又夾了幾箸美味，夏榛細(xì)嚼慢咽吃完，忽然問：“你覺得夏夏那丫頭如何？”
“非常好?！边@次我是發(fā)自內(nèi)心，脫口而出，說完才反應(yīng)過來，不由得又尷尬又心驚。
“那丫頭主意大，她的事情我也干預(yù)不了。不過，作為他的父親，知情權(quán)還是應(yīng)該有的。”他首次直視我的雙眼，盯著我說，“我只問一個問題，你如果和她在一起，憑什么保護(hù)好她？”
他說這句話時，語氣陡然一變，充滿了凌厲和質(zhì)疑，以及漠然。
見面這么久，夏榛終于流露出了他身為上位者的真實(shí)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