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
她倆脆生生的齊身行禮,臉上都帶著驚疑不定的神色。
我卻展顏笑道:“我要去慈安堂給老夫人問安,你們可要一塊?”
“噢,不了!我們還有別的事?!睆埵峡纯次菏馅s緊笑著回道。
“哦,那我先走一步!”我深深看了她們一眼,便轉(zhuǎn)頭走了。
身后是很小聲的嘁喳聲。
我心里一陣冷笑,我最后丟給她們的那個眼神,已經(jīng)夠她們琢磨一陣了吧。
華燈初上時,林風的朋弟都準時來到林夕閣。我數(shù)一數(shù)竟有八人之多,里面不僅有淳王,聽說還有慧王爺?shù)男鹤泳┏抢锉环Q做“花太歲”的陳橋。
據(jù)說這陳橋是個極為難纏的人物,油鹽不進,心狠手辣。
京城中盛傳,前年郭侍郎家的三子娶親,這陳橋也去鬧酒。結(jié)果硬是把新娘子灌醉,使得新娘子在宴會上當場嘔吐,大出其丑,沒過幾天,便上吊自殺了。
而最讓他出名的事情卻是,慶王的府宴。據(jù)傳慶王爺待客豪爽,去年竟也學石崇,好用美人勸酒。如若美人勸酒不進,輕則鞭笞,重則殺頭。
據(jù)傳去年一年,因這陳橋被砍了頭的慶王府的美女,就有十三人之多。
而我今晚卻必須也勸這個人喝三杯酒,如果勸不進,傳揚出去,林府便會被笑傳待客不周!
我心里正忐忑異常,卻一眼瞥見林羽逡巡而入。
我稍稍松一口氣,多一個林家人在這總是好的。
不一會,酒菜上齊,酒宴開始,我和林風坐在主位,他們則兩列排開。
可我剛剛坐定,就聽到下面一個聲音大喊:“嫂夫人果然是天上少有地下難尋的!都說這女人如衣裳,嫂夫人可以說是我見過的最華美的一件了!只是不知道林將軍穿上這華美的衣服可還舒服?哈哈——我可知道,有許多衣服只是中看而不中用的!哈哈——”
好粗俗的比喻!我的臉不禁一下窘的通紅。
林風哈哈大笑,向我低聲道:“這位就是慧王爺家的三公子——陳橋!”
我凝神一看,就見這陳橋錦服玉帶,中等身材略微發(fā)胖,白凈面皮,四方臉桃花眼,竟長了一副可親的模樣。
“這兩天是我林風新婚大喜的日子,感謝各位……”林風站起來端著酒杯開始他的開宴祝詞。
我卻一把攔住他。他轉(zhuǎn)頭愕然地著我,我微微笑著沖他點點頭,舉起酒杯大聲道:“這兩天我和林將軍新婚大喜,各位前來賀酒,元夕不勝感激!然,我們現(xiàn)在之所以能‘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全賴皇上的恩德昭著,這才能有四海升平!所以這第一杯酒,我想同諸位一起祝我們陛下萬壽無疆!祝我們陳國國泰民安!”
說罷,我舉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白酒辛辣,我順手拿起手帕按住嘴巴。
林風飲完酒,吟吟笑著望著我,眼里頗有贊許之意。
坐下的那兩列人也都毫不猶豫地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我心下暗松一口氣,今天我只要勸進三杯酒,便算功德圓滿,現(xiàn)下已經(jīng)勸進一杯,開局總算不壞吧。
下人把酒杯斟滿,我又端起第二杯酒,微微笑道:“《詩經(jīng)》有云:‘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勞?!逸吥馨踩婚L大,全賴父母呵護,如今新婚,怎能忘父母生養(yǎng)大恩?這第二杯酒,我們同祝父母身體康泰,萬事順遂!”
說完我又仰頭一飲而盡,然后又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腦海中娘親的模樣一閃而過。
坐下的那些人又都是毫不猶豫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而陳橋則端著酒杯遲疑了一下,但還是一仰頭把酒喝了進去。
我心里一陣輕松,但又有些犯難:這兩杯酒他們都沒有推脫的理由,可第三杯酒呢?
我向他們掃視一遍,就見其中幾個正興味盎然地看著我。林羽則目視前方,似有心事。淳王則在自斟自飲,恐怕已經(jīng)喝了不止三杯。
杜橋卻一臉壞笑的望著我,道:“孔子云‘女子無才便是德’!嫂夫人,你這才分也忒高了些!不過,這第三杯酒么——哼哼——哈哈!”
我知他這是罵我“無德”,但是我卻并不生氣,端起酒杯吟吟笑道:“孔子云‘君子重德’,元夕只是一小女子,自然是不需多“德”的!”
“噢,敢問嫂夫人,孔夫子這句話是載在《詩經(jīng)》的哪一章里的?”
“這是俞侯家的世子——俞敏?!绷诛L趕緊介紹。他目光亮亮的,好像也很期待我會如何辯解。
林方上午就告訴過我,這俞敏雖是世家公子,卻以學識淵博著稱,據(jù)說他家的藏書汗牛充棟,在這京城中是首屈一指的。他新近又提了官職,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
我看著他一臉戲弄的表情,笑道:“孔夫子他老人家一生說過的話何止萬億,豈能一一都記在書上。但他一生推崇君子,而君子又首推德行,這句話他說過那是定然無疑的了!”
“這——”俞敏一下子噎住,指指我,嘆道,“唉!”便坐了下去。
林羽“噗!”的一聲,一口酒全噴在了陳橋的衣服上。
“我的衣服!”陳橋忙不迭的拿了手帕擦拭。
我招招手,旁邊的丫頭趕緊過來,問道:“公子可要更衣?”
陳橋搖搖手,卻道:“不用,不用!我還要等著嫂夫人敬第三杯酒!”
我心里暗皺一下眉頭:不是說這陳橋向來有潔癖么?
我只好笑笑,道:“這第三杯酒么,為了表示將軍和我對各位前來賀喜的感謝,我就一杯一杯敬好了!”
“夕兒,你——”林風滿臉驚色,沖我微微搖了搖頭。
我沖他莞爾一笑,偷偷換了兩條帕子,便走了下去。
淳王坐在首位,第一杯自然敬他。
我施了一禮,親手給他斟滿,道:“爰居爰處?爰喪其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王爺請!”
他端著酒杯,看著我呆了半響,忽然仰頭而盡,大聲唱著:“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滨咱劧?。
“淳王爺——”一名少年公子跟著搶出去。
“淳王這是——”一名眉宇間帶著英氣的男子站起來,指指淳王,很是疑惑。
俞敏卻道:“嫂夫人高才,這攻心之計,俞敏佩服。這杯我自飲了!”說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我向他福一福,卻道:“公子差矣,元夕本意是希望淳王能珍惜當下!”
那英武的少年將軍卻道:“你們打得什么啞語?”
我和俞敏相視一笑。
俞敏作揖坐下,我則端著酒杯對那將軍道:“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p> 他一下愣住,呆了半響才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邊塞駐軍?”隨即拍了一下腦袋,道,“定然是林大哥告訴你的!孫莊謝嫂夫人!”說罷也仰頭而盡。
我陪著飲了一杯,連喝幾杯酒,我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林風關切的問:“你可還好?”
我用手帕捂住嘴道:“還好!”用眼睛的余光看看另兩個人,據(jù)林方說的,他們應該都是林風的手下,想來應該不會太過為難我。
“嫂夫人,我們兩個一起便好!”不待我喝完,他倆便舉起杯來一飲而盡。
我向那陳橋看去,就見他緊抿著嘴唇,一雙細長的桃花眼半含笑意。坐在他身旁的林羽,則一臉深意的看著我。
我踱到陳橋跟前,用手掐著側(cè)額,陪笑道:“我竟有些頭暈!”
陳橋哈哈笑道:“嫂夫人,我剛剛還佩服你是女中豪杰,如何便要打退堂鼓了?”
“陳公子說的哪里話,今天元夕是醉倒在這兒,也定讓公子喝個痛快!”說罷,我對丫頭喊道,“來,換大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