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白的屋頂,潔白的墻壁,潔白的桌椅,就連地板都是潔白的,潔白的光充盈著整個房間,柔和而明亮。整個房間唯一不是潔白的只有一條長桌兩側的人,一邊正裝筆挺,一邊休閑散漫;一邊神態(tài)輕松,一邊恍若憂思。
花運的目光定在眼前的桌面上,潔白的顏色充斥著滿眼,也充斥在腦海,好似他第一次見識這個世界一樣,潔白的恍若重生在天堂。不同的是,那時在潔白里現(xiàn)出身影的是仿若冰冷的機器人護工,而此時坐在桌子對面的人卻默然著、冷對著、觀察著、掌控著,從四面八方映來的潔白的光連一絲影子都溜之不見。
這就是個手術臺,花運突然想到,人生在這里接受改變,或變得好,或變得差,反正就不能當做從沒來過。
花運自被帶到內(nèi)務部就和燕家紅分開了,這很程序?;ㄟ\只知道面前的人是內(nèi)務部的一個科長,這不是他從警務終端在他眼睛里顯示的信息知道的,因為警務終端從他離開刑偵科科長辦公室大門的時候就已經(jīng)處于通訊中斷狀態(tài)了。房間里安靜的時間有些長了,花運覺著是不是該說些什么,但又猜測對方或許正在進行審訊手段里的某種心理戰(zhàn)術,或許該配合下的,就繼續(xù)盯著桌面發(fā)呆!
內(nèi)務部科長張兵從警校一畢業(yè)就進入了內(nèi)務部,既是因為本人成績好、做事干練認真,又是因為機遇好、受到賞識的同時也有對等的空缺等著。內(nèi)務部的警察比同警銜的警察天然大兩級,即便是重案科的警探在其面前也是下屬。張兵在內(nèi)務部科長這個位置上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論能力和業(yè)績足以再上一個臺階,只是最近似乎已經(jīng)沒了剛畢業(yè)時的那份運氣。
這些年來張兵經(jīng)手過許多案子,在這張桌子面前也算是閱人無數(shù)。雖然此刻花運穿著一身休閑服,人也很休閑地盯著桌面發(fā)呆,他仍然從花運身上感覺到一絲忐忑,這種不安的氣息藏于自身日常習慣中,被一種性格上的淡然掩蓋著,這不是城府或是穩(wěn)重,僅僅只是性格和習慣!
在這張桌子面前,沒有誰能真正的放松,即便是張兵他自己坐在花運的位置上也一定是不安的,即便再堅定的捫心自問青天可鑒也不行,因為這件屋子就是個手術臺,不管你最后怎么出去,都不能當做從沒來過!
“花運,你該知道我們叫你來的原因,我們幾乎從沒叫錯人過!叫你來這是程序上的規(guī)定,你應該聽說過內(nèi)務部辦案從不會捕風捉影,只會有的放矢!”
花運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語句來回應,似乎是因為對方的話是個陳述句,僅僅用來聽就對了。
張兵頓了頓,沒等到對方的分辯或者懺悔,“主動坦白,與見到棺材才落淚,這兩者是不同的!”
到底要說什么呢?花運的心里也是糾結著,是從當警探開始說起,還是從巡警時開始說?上班玩游戲這事祝炎那老頭也有份,要不要也一起說?不過那老頭已經(jīng)退休了,要是給牽扯進來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花運思來想去,最后還是沉默著!
張兵沒想到對方年紀輕輕卻如此沉得住氣,也不想再和對方玩心理戰(zhàn),畢竟案子看上去很簡單,對方的從警資歷又是如此的薄,將其查得底朝天總共也沒用半個小時,只是如此年輕就和內(nèi)務部打交道的警察實在是不多見!
“鬼九被抓了?說了不少東西!”張兵盯著花運的眼睛,看到對方在聽到這話的時候瞳孔明顯縮了縮,不禁有些得意,年輕人還能有什么城府?
此時花運不禁在心里暗恨,當初在巡樓就該一槍斃了那個變態(tài),多少年沒被抓住的家伙,結果這么容易就被抓了,也不知說了什么,可是一想到自己也是為了辦案,能有多大錯呢?錯又錯在哪呢?無非是接受他人大額消費,還有焦斯案卷報告里的不盡不實……
花運想得入神,繼續(xù)沉默著。
“還不說?非要來個不見棺材不落淚?”張兵感覺有些不奈,這樣毫無城府的年輕人是不可能對抗到底的,無非是在浪費時間,也是在浪費他的時間。
花運想要說些辯解的話,但實在不知怎么去組織語言,面對內(nèi)務部科長正灼灼逼人的目光,竟恍然間覺著自己就真的是罪惡深重,什么白生、鬼九,都是引誘其墮落的魔鬼,都是打破其安穩(wěn)生活的魔障,是一道必須邁過去的坎……
張兵從花運那沒有焦距的目光里猜出對方的內(nèi)心正波瀾起伏,嘴角微微揚了揚,這是個好兆頭,這說明對方正在懊悔和往事中徘徊,大多數(shù)被審訊的人都是這個樣子的,或者現(xiàn)在直接開門見山的恐嚇一下就崩潰了,想到這便慢悠悠地說道:“我見過許多一失足成千古恨的警察,但沒幾個像你這樣蠢的,一個臭名昭著的變態(tài)殺手的錢也是可以接的?”
張兵在說道最后兩個字的時候聲音重了許多,就像一把槍掉在地上彈了一下走了火,重重的響在花運的心里,鬼九的錢?是啊,那張不記名卡片,可自己并沒有接,不,確實是接的,即便是沒拿在自己手里,如果鬼九招了供,那自己可真是百口莫辯,若是找到那兩個女郎,不,那只能更糟糕!
花運想到這,只覺著簡直糟糕透了,起先以為他的錯誤只在于工作上的開小差,不覺間竟然已經(jīng)碰到了深淵的邊緣,那張不記名卡若是真有二百萬,即使是收黑錢這項不算,那也是故意遺棄證物,作為一個人警察,這可比丟槍嚴重多了……
那鬼九竟然說了不記名卡的事……這才幾天,這個牛逼哄哄的殺手竟然什么都招了,丫丫個呸的……花運越想越氣,越氣越想,臉上都快扭曲了,只是將房間愈加顯得寂靜無聲。
張兵原以為拋出錢的事就會壓垮眼前稚嫩的警察,可沒想到卻是直接壓沒了,對方那愈加不平靜的臉下面卻是個啞炮!
張兵突得大喝道:“你以為什么不說就能躲過去嗎?該存在的就一定存在,你信不信我連你第一任女朋友的聊天記錄都能給你還原?”話音未落,一掌便砸在了桌上,“嘭”的一聲巨響,震得正沉浸于心事中的花運露出了一個及其疑惑的眼神!
這一掌下去,也將張兵自己嚇了一跳,竟然失態(tài)了,沒想到一向從容的自己如此心浮氣躁,不過一看上對面那疑惑的眼神,立馬又是一陣悶氣暗生,感情自己一直是在對牛彈琴!
也正事這一掌讓經(jīng)驗豐富的張兵明白了問題所在,是他太急躁了,他太想借此次案子給自己最近低迷的事業(yè)注入活力了,反而誤了判斷,眼前的人或許是太稚嫩且還有些宅,他可能被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