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被打下的，是最初罵的最兇的那個。
有了第一個人，后面的人也紛紛出手，默認了這個他們一開始義憤填膺要反對的規(guī)則。
坑底，亂做一團。
秋遲有些不忍看，這些奴隸在廝殺，只是為了活下去。
原本混濁的污水被大片鮮血染紅，混雜而成的顏色看著很是詭異。
容玥雙拳一直緊握，但她不能出手。
她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
直到坑底只留下最后兩個人，而原先嘈雜的叫喊聲、尖叫聲和一息尚存的痛苦的呻吟……也都漸漸消匿下來。
那是一個約莫十八九歲的少年人，看著很是稚嫩。
容玥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正為求生而舍命相搏。
與他相斗的是一個彪形大漢。
大漢打得拳拳到肉，少年眼看著要挺不住了，容玥不想再看，她準備起身。
容蘭見她似乎有所動作，尖著聲音道：“呀，千秋百姓的戰(zhàn)神殿下，不救救你在戰(zhàn)場上保下來的人嗎？”
容玥面色不善，輕吸了一口氣，咬牙問道：“哦？這里還有我救下來的人？”
容蘭捂著嘴笑：“就是那個……”
容蘭還未說完，卻聽一聲悶響。
大漢輸了，一頭倒進水里，雜著血的污水濺了好大一片。
待水面平息之后，咕嚕冒出一陣泡泡。
少年半身沉在水里，像是站不住了。
他扶著水坑壁上軟軟濕濕的泥土，人在坑底，困于木籠之下，睜大了眼看她。
他的眼睛很紅，很明亮，像要哭了一樣，十分委屈。
看著他，容玥看到了自己從前的樣子。
同樣倔強，同樣堅持。
只是兩者天差地別。
容蘭顯然對這個結(jié)果不滿意，道：“去把他抓上來，本宮要好好檢查，看他是不是帶了什么利器！”
少年臉上全是泥濘，眼睛周邊都是水。
這么一會兒功夫，臉上身上沾的水就差不多被風(fēng)吹干了。
此時那些泥濘一塊一塊坨在他臉上，狼狽至極，從眼睛到下巴留出兩條長長的……淚痕？
他緊握著拳頭，渾身在抖，茫然無措，又死咬牙根。
容玥道：“人都是你安排的，怎么，連自己都不信了？”
容蘭只要對上容玥，必定要笑著，露出一張假的不能再假的面皮：“沒有，只是這人好看的緊。
本宮早知咱們玥公主的風(fēng)流威名，也不能不懷疑一下，是不是神通廣大的玥公主，做了什么手腳，叫這原就要輸?shù)娜松A了。
要是這人身上真有利器，那么，就請親手殺了這個違規(guī)之人?！?p> 原來套在這里。
國師給她算的，今天不能殺生。
她倒是沒什么信的，生死關(guān)闖過那么多回，再說信鬼神，未免太過可笑。
但容蘭為了那么一句“殺生則招邪祟”，就殺了這么多人……
她撇開臉：“容蘭，既然你這么相信鬼神之說，那你信不信，這些人，一定會回來找你?！?p> 容蘭神色怪異，手都抖得厲害，明顯氣急。
可還是忍住，嘖嘖道：“容玥，你這雙手……殺的人我多得多吧。
跟你比，豈不是小巫見大巫？”
她這般陰陽怪氣，容玥閉上眼睛，不想再說話，真是……無賴，又惡心。
少年被帶上來，容玥往前走一步。
秋遲突然越過她，一下把少年掀翻在地，死死鉗住他：“將軍，這苗子不錯，就是反應(yīng)不夠，容卑職帶回去好好訓(xùn)著?！?p> 容玥分明看見少年手中露出半截的匕首，少年原本的動作，應(yīng)該是朝容蘭去的。
容蘭也看見了少年的動作，但似乎沒看出來他的意圖。
但是秋遲先制住少年，容蘭抓了把柄便叫喚起來：“大膽！容玥，你的狗在本宮這兒亂叫，不管管嗎？”
容玥走到少年面前，示意秋遲放開少年，她蹲下去，與少年平齊。
在這里，她才看的清楚了些。
少年的頭發(fā)亂做一團，臟兮兮的，糟糕透頂。
但是容玥一眼就看到他的眼睛。
他雙眼通紅，布滿了血絲，這么近的距離，才清晰感觸到，他的眼睛其實很灰暗。
里面沒有一抹光，從那里，看不到一絲希望。
少年剛被放開，就掙扎著站起來。
他的袖子被撕爛了，里面藏著一把小刀，直狠狠地盯著容蘭。
容玥知道他要做什么，當即掰開他的手，冷靜而近乎漠然地告訴他：“住手?！?p> 少年緊盯著她，兩眼發(fā)紅，仿佛在說：“憑什么?！?p> 容玥從他袖中把刀強奪了過來，站起來，緩緩地走近容蘭。
她略顯麥色的臉頰被刀光映住，顯在刀面上，冷酷無比。
“你說，國師不讓我今天見血，可若我非要見呢？”
她微微笑著，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容蘭，步步逼近，神色狠厲。
容蘭感受到了一絲壓迫，不甘后退，又無法上前。
最終還是往后退了兩步，幾乎失聲般詰問：“你想違抗圣意？”
容玥的刀掛在手上，只勾著兩指拿著，看上去隨時要離手。
至于離了收會甩到何處，她可管不著。
容玥在她面前把玩著，道：“我這不是來了嗎，違抗哪門的圣意？
對了，告訴你，這刀啊，不太好。見血的利刃本應(yīng)殺夠了性才好用，這個，也是戰(zhàn)場上的規(guī)矩。”
她煞有介事地向容蘭解釋。
“哦，忘記了，你是養(yǎng)在宮里的雀兒，怎么會知道?！?p> 容蘭的母妃曾被惠帝稱贊擅唱曲。
要是容蘭的母妃還是個妃子倒沒什么，惠帝這一番話這會讓人覺得淑妃是真的受寵。
但昔日擅唱曲的淑妃已經(jīng)成了皇后，再這么說，就不對味兒了。
容蘭氣急，今日半分好處沒討到，還被這樣好一頓嘲諷。
她張臂便要扇過來。
秋遲下意識地來擋，但容玥更快，一手抓住容蘭的手，直接甩開。
容蘭驚叫一聲，宮人們紛紛圍上來，場面這就亂了起來。
她氣的大罵：“大膽賤奴！竟敢攔本宮——”
但沒人敢附和，宮人消息最是靈通，眼里心里都明白陛下有重視玥公主的意思，只有蘭公主看不清楚——她以為有個強勢的外家就可以無法無天了嗎。
容玥再也不想與她糾纏，輕輕搖頭，轉(zhuǎn)身便走。
容蘭卻不依不饒，她在容玥身后大叫：“站??！”
不料宮人來報：“公主，劉大人到。”
容蘭才不管什么劉大人李大人，她脫口而出：“不見！什么大人，叫他回去！”
話剛落地，劉大人就到了：“公主，是老奴啊?！?p> 容蘭這才懵了一下，稍微消停。
劉大人是惠帝的太監(jiān)總管，名劉崇。
因受惠帝賞識，是唯一能進陛下寢殿且?guī)Ч俾毜膶m人，故百官都尊一聲劉大人。
前朝尚且如此，后宮自不必說。
容蘭再沖動，也知道劉大人是不能輕易得罪的，因此也低下了聲音，道：“原來是大人來了，本宮一時沒聽出大人的聲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