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太醫(yī)院找個手腳麻利的太醫(yī)過來,記著,口風(fēng)要緊?!睒s壽對綠蘿吩咐道。
而我此刻正手腳虛浮地抓著屋門旁邊的欄桿,眼瞅著屋子里面發(fā)生的一切,心神俱震。
這間屋子,說好聽點是主屋,但是在外人看來,就連下人住的屋子都不如。屋內(nèi)除了一張床,一張椅子,和一個梳妝臺以外,什么東西都沒有,一些雜物正隨意地丟在一旁的角落里。窗戶已然破損不堪,拿了幾張廢紙給遮了遮,總好過四面透風(fēng)。屋子里唯一的一張床上面躺了個人,而柳絮此刻正跪在床底下,手里緊緊握著自家主子的左手,泣不成聲。
我的眼神好一點兒,只見那只手的手腕已經(jīng)被割開,血肉外翻,成股的血液正不斷地往外流淌著,順著與柳絮相連的手掌一路滴落,染紅了柳絮跪著的那一小片地面。
榮壽交待完畢后進屋,就看到我的身體正順著門框不斷下滑,最后癱坐在了地上。
“妹妹,如果你受不住,就先出去吧?!睒s壽見我這副樣子極不忍心,畢竟在她的眼里,我還只是個十歲孩童,讓一個小孩子看到這一幕,也實在是殘忍了些。
我也是第一次見著如此血腥的場面,不哭不鬧已是萬幸,誰還管我坐著還是站著。
“別這么握著,趕緊用這手帕給你家主子止血?!睒s壽快步行進屋內(nèi),方才綠蘿來報她便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見此情形倒也不慌,急忙從懷中掏出自己的手帕遞給柳絮,吩咐道,“包在手肘處,記得一定要系緊一點兒?!?p> 而此刻我的眼前已經(jīng)充滿了一片觸目驚心的血紅色,與那滿屋子的血腥氣一起直沖腦門,胃里頓時翻江倒海。我趕緊閉上眼睛,勉強咽了咽吐沫,強行壓下了胃里的那股子惡心感,等緩了一會兒再次睜開眼睛,感覺稍微好受了一些。
我扶著門框緩緩起身,抬腳走進屋內(nèi),此時柳絮正哆哆嗦嗦地給瑨嬪包扎,我趕緊避過目光,盡量讓自己不去看那道極其慘烈的傷口,我繞過柳絮行至床前,眼角余光瞥見床上那人慘白的臉色,腳下一晃,身子微微往里一探,待看清楚床上某一個帶血的物事時,頓時又被嚇得魂不附體。
那是一把刀!一把渾身是血的菜刀!
我腳底一軟,急忙后退了幾步,榮壽眼疾手快地伸手將我一撈,詫異地問道,“妹妹?”
“姐……姐姐……菜菜菜菜刀……”我伸手朝床上一指,嘴唇微微發(fā)抖道。
“菜刀?”榮壽的身子也跟著往里探去,待看清了那菜刀的模樣時,眼神微凝,怒而轉(zhuǎn)過頭,沖旁邊的柳絮吼道,“這宮里頭怎會出現(xiàn)菜刀?!”
“奴婢……奴婢不知……”柳絮似乎也被那把菜刀嚇了一跳,可能是方才她與綠蘿只顧著看自家主子的傷勢,再加上那菜刀的位置位于床的內(nèi)側(cè),如若不像我剛才那般站到床邊將身體探進去,可能誰也發(fā)現(xiàn)不了那把菜刀。
“你不知?平日里難道不是你們在旁邊伺候的么?怎的你家主子身邊多出來這么大一把菜刀,你們倆竟然誰都沒有發(fā)現(xiàn)?”榮壽質(zhì)問道,“老佛爺派你們來服侍,你們主子的命一旦沒了,你覺得你們的下場又會如何?”
柳絮被榮壽的語氣嚇得一個哆嗦,頓時跪在了榮壽的面前,頻頻磕頭道,“奴婢,奴婢確實不知!饒命,饒命啊公主......”
“……”
突然從床上傳來一聲微弱的低吟,只見瑨嬪手腕處的血已經(jīng)被逐漸止住,而瑨嬪也已經(jīng)慢慢地醒轉(zhuǎn)過來?,拫宓哪樕峡鋸埖膴y容已經(jīng)被擦去許多,被妝容掩蓋的是一張極其秀麗的面容,只是失血過多所以臉上毫無血色。見榮壽還在質(zhì)問柳絮,瑨嬪的身子往外面探了探,似乎是要起身,“公主……臣妾,臣妾給公主請安……”
榮壽聽到床上有動靜,也顧不上繼續(xù)質(zhì)問柳絮,趕緊走到床前,伸出雙手,將瑨嬪給扶正,“瑨嬪娘娘不必多禮……娘娘啊,你怎得會如此想不開!”
瑨嬪虛弱道,“公主……臣妾,臣妾本就是該去的人,無所謂想開想不開……倒是難為公主,事已至此,還肯來見臣妾……”
榮壽伸手向床里探了探,找到了那把菜刀,也不顧菜刀上面的血跡,一把將其握住拿了出來,血淋淋地遞給了旁邊的柳絮,“快去,找個地方把這東西埋了?!?p> “是?!绷跄眯渥庸四遣说?,應(yīng)聲退了下去。
“……公主別怪柳絮,臣妾本欲尋得一死,再熬下去,也沒什么意思……”
聽到瑨嬪的這句話,榮壽一直都在隱忍著的情緒此刻突然爆發(fā),“你當年做的事,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都到今天了,你怎么還是放不下!”
瑨嬪的眼神循著榮壽的臉往下,待望到榮壽手中緊緊攥著的那個香囊時,呼吸突然急促了許多,睫毛微顫,淚水止不住地從眼角滴落,“臣妾若能放下,又怎會,怎會落得今天這個地步……”
這廂兩人已經(jīng)情到濃時,誰都說不出話來,而我杵在一旁則聽的是云里霧里,不知所云。
此時綠蘿領(lǐng)了太醫(yī)匆匆進屋,那太醫(yī)看上去歲數(shù)已經(jīng)不小,此刻竟連頭都不敢抬,手里拎著個藥箱,沖著榮壽跪了下去,“臣太醫(yī)院太醫(yī)劉保中,給大公主請安?!?p> “劉太醫(yī)快起?!睒s壽趕緊將人叫起,隨后便站了起來,將床邊的位置給空了出來。
劉太醫(yī)行至床邊,從手邊藥箱子里拿出軟墊和紗布,給瑨嬪包扎起來,也不抬頭去瞅床上人的身份,手上的動作極為利索。
“怎樣?人可要緊?”榮壽見太醫(yī)包扎完畢,還不放心,出口詢問道。
“回大公主,所幸前期止血處理得當,性命無礙,只是血虛中虧,需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眲⑻t(yī)拎了藥箱起身,向榮壽行了個禮道,“臣下去開些補足氣血的方子過來,公主,還請容臣告退?!?p> 榮壽點頭,劉太醫(yī)領(lǐng)命退了出去,屋子里頓時又只剩下我們?nèi)齻€人。榮壽在屋里那唯一的一張椅子上坐下,望著手中的香囊不發(fā)一言,而瑨嬪自手腕被太醫(yī)包扎好之后竟也再未出聲,我尷尬地杵在一旁,本來還想從倆人口中聽出更多信息的,現(xiàn)在看來似乎是沒戲了。
此時突然從殿外傳來一聲太監(jiān)獨有的尖細嗓音,打破了屋內(nèi)的寧靜。
“太后老佛爺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