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龜船

　　入夜后，紅葉艦隊順著朝鮮半島的西海岸快速南下。然而，在繞過黃海道向西彈出的海角并貼著海岸線向東南航去的時候，紅葉艦隊的西南前方的外海上卻突然出現(xiàn)了點點火光。

　　“是藤堂高虎的豐臣水軍。”伊丹康正僅僅是看了眼對方燈火的分布，就認出了這些船型，“總數(shù)大約在兩百余艘左右?！?p>　　“這是要阻截我們回去的路嗎？”伊丹康正打著火把，扶著船舷向南邊的陣勢望去，“他們兩百余艘船也不可能是我們的對手的，哪怕我們沒有戰(zhàn)列艦和鐵甲艦也一樣。這些巡洋艦都是新一代的戰(zhàn)艦，火力和性能都比之前的巡洋艦強了數(shù)倍。他們那些棺材船是怎么想的，居然敢開到外海上來攔截我們？”

　　“如果要把他們?nèi)扛傻舻脑?，大概需要多久？”今川氏平并沒有伊丹康正那么樂觀，而是低聲問道。

　　“嗯……老實說，在下不建議夜戰(zhàn)。夜戰(zhàn)里，我們的火力優(yōu)勢發(fā)揮不出來，調(diào)整陣型也不容易，大型船只掉頭都難，更可能受到縱火船的打擊?！币恋た嫡遄昧舜朕o后，給出了一個比較保守的估計，“在下建議等到天亮了再作戰(zhàn)，半天時間就可以解決戰(zhàn)斗了?！?p>　　“等到天亮就是一夜過去，然后還要半天？”今川氏平聽到這個耗時量后就搖了搖頭，“太久了，耽擱不起，現(xiàn)在必須立刻趕回日本。如果就要夜戰(zhàn)解決的話，需要多久？”

　　“估計在清晨前后可以獲勝，不過必然會導致?lián)p失，夜晚根本防不了縱火船，指揮也是大問題。”伊丹康正非常誠懇地向今川氏平建議道，“咱們的船隊上都載滿了各級大名的士兵，每損失一艘船便會帶來很大的麻煩。黑燈瞎火的，放下小船救援落水士兵都困難重重。若是真的要夜戰(zhàn)的話，我們的傷亡不會小。殿下確定要夜戰(zhàn)嗎？”

　　“那就算了吧?！苯翊ㄊ掀铰牭揭恋た嫡膮R報后，還是打消了自己的念頭，“籌措了這么久的計劃就是為了把損失降到最低，沒有本末倒置的道理。那如果要繞路呢？怎么說？”

　　“繞路倒是可以快一點，不過豐臣水軍卡住的位置真的讓我們很尷尬?！币恋た嫡蠹s估計了一下船隊的方位后，便非常為難地道，“現(xiàn)在我們要有兩個選擇，向西往外海繞；或者向東往內(nèi)海，貼著海岸線繞開。但是豐臣水軍現(xiàn)在就停泊在西南的方位，如果我們要向西往外海繞就需要繞很大一圈，也會偏離我們向?qū)煜さ乃暮秃铰?，估計要耽擱很久。而往外海繞遠路的話，豐臣水軍也可以跟我們同步南下，再次給我們添一次堵?！?p>　　“那往內(nèi)海繞呢？”今川氏平向左邊的海岸線方向看了看。

　　“往內(nèi)海繞的航行距離大約是外海的五分之一，水文地理也可以解決。只要繞過了他們，就可以遠遠地把他們甩開了?！币恋た嫡D了頓，話鋒也隨之一轉(zhuǎn)，“但是往內(nèi)海繞的話，會進入水道比較復雜的地區(qū)。僅僅是航行的話我們還能應付，若是遭遇戰(zhàn)斗，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觸礁，估計我們的大船都動彈不得?！?p>　　“這里哪里會有戰(zhàn)斗？豐臣家總共就來了兩百多條船，不都在那里嗎？”在背后聽了半天的森長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還有朝鮮的船呢啊！朝鮮的船可能等在海岸！”一旁的小西行長卻聽不下去了，嚷嚷著打斷道，“務必要小心朝鮮的水軍?。∧抢顟涭饕呀?jīng)是將才了，李舜臣更是不是人啊！”

　　“朝鮮兵？”森長可故意做出了一個夸張的表情，“是那些永遠只會用后背御敵的兵嗎？”

　　“不是啊，以主的名義起事，朝鮮水軍和陸軍完全是天上地下?！毙∥餍虚L在眾人面前舉著火把畫了個十字，言之鑿鑿地道，“完全是強的夸張?。　?p>　　“之前你不是說，李舜臣活動的地點都在全羅道嗎？這里離全羅道還遠著呢吧？他敢孤軍深入到這么北邊？而且剛好是在我們動手的這一天？會有這么巧嗎？”今川氏平瞇了瞇眼睛，低聲問道。

　　“這…”小西行長被今川氏平問住了，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殿下說的有道理?！?p>　　“那就走東邊，從內(nèi)海繞過去，我們浪費不起時間?！苯翊ㄊ掀?jīng)]有多做猶豫，果斷地選擇道，“時間第一?！?p>　　·

　　紅葉艦隊當著豐臣水軍的面，轉(zhuǎn)過了一個直角彎，貼著朝鮮的海岸線就向著東邊駛?cè)?。統(tǒng)帥豐臣水軍的藤堂高虎此刻卻沒有半點意外，反倒是勝券在握地笑了起來。

　　“真不愧是太閣殿下，連這一手都料中了，今川治部果然會為了趕時間走海岸啊，和當年那個為了保險起見永遠選擇最安全道路的雨秋紅葉判若兩人啊?！碧偬酶呋㈥幊林?，嘴角的笑意卻是掩飾不住，“你那英明的一世就要在這里畫上句點了，葬身大海對你這個渡來人而言，也算是不錯的歸宿了吧?！?p>　　“你那三十條船或許能應付得了我們，但是我們可是有幫手的??！”

　　藤堂高虎驅(qū)使著豐臣水軍，向著紅葉艦隊追去。雖然以他們的航速并不能追上紅葉艦隊，但也咬在尾巴后面跟了上來。紅葉艦隊航速再快，在海岸線邊的復雜水道里也是快不起來的。

　　黑夜里，今川氏平并不能通過火把和燈籠那些微弱的亮度看清楚水面的狀況，但是聽著舵手身邊那幾個朝鮮向?qū)內(nèi)缗R大敵的語氣，就知道這段水路相當不好走。普通的巡洋艦已經(jīng)很吃緊了，更別提今川氏平帶來的這三艘巨艦，它們在這水道里可謂是舉步維艱。漸漸地，今川氏平自己都聽懂了幾句簡單的朝鮮語——“這里也有礁石”、“前面有旋渦”、“這里有暗流”……

　　在掙扎著前行了許久后，今川氏平終于意識到他這次選錯了。

　　在前方的海角后，忽然轉(zhuǎn)出了兩百余艘打著火把的艦船。并不是日本的安宅船，而是朝鮮水軍的板屋船。而在那些板屋船的火光間，隱隱可見十幾條火光低得多的船只——今川氏平認出來了，那就是在海面上大名鼎鼎的龜船。

　　“李舜臣?！苯翊ㄊ掀骄従彽亟谐隽四莻€朝鮮半島上神奇統(tǒng)帥的名字，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朝鮮半島歷史上最強之將。此刻的他，就橫在自己面前，擋住了紅葉艦隊的去路。

　　“我并不想和你們作戰(zhàn)，你們也是保家衛(wèi)國的好男兒，可惜立場敵對，這是沒辦法的事情?！?p>　　·

　　“真是太瘋狂了。”

　　此時，正率領著朝鮮水軍殺向紅葉艦隊的李舜臣，卻面臨著好戰(zhàn)友李憶祺的質(zhì)疑。

　　“聽信倭寇的情報，在倭寇的指引下去襲擊另一隊倭寇，給內(nèi)斗的倭寇做打手…你當真什么都敢做啊…”李憶祺在李舜臣身后看著他那毫不容動搖的身影，已經(jīng)明白他好友的決心了。

　　“朝鮮陸軍全滅，水軍也風雨飄搖。我們已經(jīng)被逼至絕境，任何一絲求勝的機會都不能放過，哪怕是魚餌也要咬下去?！崩钏闯嘉站o了拳頭，斬釘截鐵地低聲道，“到底是魚兒被釣上岸，還是我們把漁夫撤下來，歸根結(jié)底不是比誰力氣大嗎？”

　　“到時候你和朝廷怎么解釋？”李憶祺顯然考慮得要比李舜臣多多了。

　　“朝廷？朝廷都跑到哪里去了？聯(lián)系都聯(lián)系不上，杳無音訊，要他們有何用？除了內(nèi)斗就是內(nèi)斗，人人都在誤導圣上，當真是奸佞誤國！光復不了朝鮮，也就沒有朝廷了，還解釋什么？”李舜臣的眼神里殺氣畢露，死死地盯著迎面而來的船隊，眼睛里幾乎滲出血來，“先消滅前面這支倭寇，再把后面給我們引路的倭寇一并滅了。全滅倭寇的海軍，然后把這些無惡不作的倭寇一個不留地從大好河山上驅(qū)逐出去。之后朝廷要殺要剮，我李某悉聽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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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毙∥餍虚L看著這前后夾擊的架勢，額頭上已經(jīng)是冷汗直流，“朝鮮水軍英勇善戰(zhàn)，在這復雜的水道里他們的船也比我們靈活得多，還更熟悉水文……背后又有豐臣水軍追來……咱們這三十多艘船應付豐臣水軍就差不多了，可這些朝鮮水軍可是把豐臣水軍打得找不著北的啊，咱們?nèi)绾螒兜眠^來？要不趕緊找地方擱淺上岸吧?！?p>　　“不用，既然你說三十艘巡洋艦能應付得了豐臣水軍，那就把巡洋艦都派到后面應戰(zhàn)豐臣水軍吧?！苯翊ㄊ掀綋u了搖頭，淡然地用手指指向了面前的朝鮮水軍，“我們自己用這三艘巨艦迎擊朝鮮水軍就夠了?！?p>　　“就這三艘船？”小西行長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斷地在胸口劃著十字。

　　“之前的情報說，朝鮮水軍的板屋船并沒有配備多少火炮，龜船也只有在艦首配備了一門三磅炮而已，主要的攻擊方式還是鐵炮和弓箭?！苯翊ㄊ掀叫判臐M滿地向小西行長解釋道，“這樣的火力，不可能快速摧毀我這三艘巨艦?！?p>　　“可是殿下這三艘船連火炮都沒有，該如何戰(zhàn)斗？那些龜船靈活得很，一旦近身了就是大麻煩??！”小西行長還要再勸，今川氏平卻是笑著連連搖頭，“行長啊，你也跟我了挺久了，我若是沒有準備，豈會這般從容呢？又怎會大膽走入這復雜的水道呢？你可知道，我這船的甲板為何這么大嗎？”

　　“我們要怎么戰(zhàn)斗，你看著就好了。對面都是朝鮮的仁人志士，我會盡量以最少的傷亡代價來結(jié)束戰(zhàn)斗的?！苯翊ㄊ掀酱蛄藗€響指，手指徑直指向了朝鮮水軍的方向。

　　“舜臣，時代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