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無雙劍姬
菲奧娜是全瓦洛蘭最可怕的決斗家。她以雷厲風行、狡黠聰慧聞名于世，同樣著名的還有她舞弄自己藍鋼佩劍的極速。菲奧娜出生在德瑪西亞王國的勞倫特家族，她從父親的手中接管了家業(yè)，并在一場丑聞風波中將家族拯救于于滅亡的邊緣。雖然勞倫特家威嚴不再，但菲奧娜卻一直在不懈地努力，希望重振家族榮耀，讓勞倫特這個名字重回德瑪西亞名望貴族之列。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菲奧娜就不屑于他人寄托在自己身上的期望。她的母親找來德瑪西亞最優(yōu)秀的精工巧匠，為她制造了栩栩如生的洋娃娃。菲奧娜卻把洋娃娃送給了自己的侍女，轉(zhuǎn)身拿起了哥哥的佩劍，使他不得不偷偷地傳授她劍術(shù)。菲奧娜的父親則聘請了許多心靈手巧的裁縫，為她量身定做了霓裳華服。菲奧娜把它們當作練習突刺和格擋的對象。
無論在任何人生階段，菲奧娜的身上都具備著德瑪西亞最高貴的品格。她對一切都追求完美，絕不容許自己的榮譽和家訓遭到任何侮辱。但作為勞倫特家最小的女兒，她命中注定會成為政治的棋子，在執(zhí)政家族之間的政治聯(lián)姻過程中充當締盟的工具。菲奧娜根本不會服從。以她的脾氣，聽任擺布就意味著莫大的羞辱，即使是她敬愛的父親也是如此。雖然她極力抗爭，但最后依然還是被安排嫁給了某個冕衛(wèi)家族的旁系血親?；槠诙ㄔ诹讼募尽?p> 德瑪西亞所有歷史悠久的大家族全都指派代表，前往勞倫特家參加結(jié)婚典禮，但菲奧娜并不習慣逆來順受，而是公然反抗。典禮上，她在觀禮團面前當眾宣布，她寧愿受死也不愿被他人控制命運而蒙羞。準新郎在眾目睽睽之下遭受了奇恥大辱。他的家族提出死亡決斗，以此消除菲奧娜帶來的軒然大波。
菲奧娜當下立刻挺身而出。但作為一族之長，她的父親有責任接受決斗挑戰(zhàn)。冕衛(wèi)家族的決斗代表是一名武力強橫致命的戰(zhàn)士，勞倫特家?guī)缀跏潜財o疑。如果輸?shù)魶Q斗，就意味著勞倫特家族從此沒落，也意味著他的女兒將受到恥辱的放逐。面對如此艱難的境況，菲奧娜的父親做出了一個讓他家族蒙羞數(shù)年的決定。那一夜，他試圖向?qū)κ窒露荆瑴p緩對手出招的速度。但他的行徑被人發(fā)現(xiàn)，隨后勞倫特家族族長被緝拿逮捕。
德瑪西亞的法律因嚴苛而出名。他們的正義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而菲奧娜的父親卻違背了最基本的榮譽守則。他將在絞刑架上遭到眾人羞辱唾罵，然后與普通罪犯一樣被絞死，家族全體成員也將被驅(qū)逐出德瑪西亞。在他受刑前夜，菲奧娜進入父親的牢房探望，但他們之間究竟說了些什么，只有菲奧娜自己知道。
在榮譽的守則當中，有一條規(guī)則因為過于古老而差不多被人遺忘了：家族中的一位成員可以付出血的代價，以洗刷恥辱的罪名。以此讓其他家人逃過實際上等同于死刑的流放。這對父女知道他們別無選擇，因此最終面對面地站在了”劍廳”之中。然而，公正的裁決并不僅僅是殺掉罪人那么簡單，菲奧娜和父親必須動真格地戰(zhàn)斗——全力以赴，不容懈怠。他們之間的戰(zhàn)斗猶如閃電般迅猛，劍刃交錯好似舞姿翩然，在場的每個人都不會忘記當時的情景。菲奧娜的父親絕非浪得虛名，而菲奧娜也不愧為將門之后。二人之間每一次交鋒都是在和對方默道永別，最后，菲奧娜含著淚水將佩劍深深埋入父親的心臟，保全了她的家族得以繼續(xù)存于德瑪西亞。隨著父親倒在自己腳下，菲奧娜成為了勞倫特家族新的族長（她的哥哥們對此感到十分意外）。
雖然勞倫特家族并沒有徹底喪失榮譽，但流言蜚語卻無法輕易消除。隨后的幾年中，菲奧娜用行動證明了自己身為族長的才能，很快就學會了避免年少輕狂犯下的錯誤。無論是刀刃無影的決斗，還是唇槍舌劍的談判，菲奧娜都是當之無愧的無雙劍客。以她一如既往的率真和不留情面的耿直，在處理任何問題時都能直取要害。雖然還是有一些人會嘲笑她的家族顏面盡失，靠一介女流來執(zhí)掌家業(yè)，但這些人只敢私下悄聲細語。因為如果這樣的傳聞被菲奧娜聽到，她就會立刻向造謠者發(fā)起挑戰(zhàn)，要求用刀劍進行決斗裁決。但即使是到了這個地步，她也不會一意孤行，總是會給對手留下另一條退路。在顧全榮譽的同時，盡量不鬧出人命。不過，目前為止，沒人接受過她的提議，同時也沒人活著離開過菲奧娜的決斗場。
勞倫特家族的運勢正在復興，因此菲奧娜的追求者也絡繹不絕，但還沒有人能夠證明自己有資格與菲奧娜齊肩而立。許多人都懷疑，菲奧娜故意為每個追求者都設置了不可能達成的提親條件，以此保持高傲且未婚的狀態(tài)——因為按照傳統(tǒng)，妻子都會把權(quán)力交付給丈夫。
不過菲奧娜沒有一件事是按照傳統(tǒng)的意思辦的。
菲奧娜即將要殺掉的這個人名叫烏波圖。他看上去自信非凡，跟著身邊四個男人大聲交談。菲奧娜冷冷地看著他們，幾個人長得都很像，一定都是他的兄弟。五個人神情自若，洋洋自得，似乎接受她的決斗挑戰(zhàn)來到“劍廳”，就已經(jīng)是他們放下尊嚴、謙虛禮讓的表現(xiàn)了。
曙光穿過窄窄的尖窗斜進廳里，留下細長零散的光斑?；野椎拇罄硎褂持皝碛^看這場死斗的觀眾。他們沿著石階，在大廳的四邊圍成了一道人墻，其中既有兩個家族的親屬、仆人、不明真相的看客，還有單純嗜好血腥場面的怪癖者。
“我的女士，”說話的是阿姆達，菲奧娜的哥哥，家中排行第二。他呈上一柄中等長度的佩劍，青鋼白刃、油光锃亮?！蹦阋欢ㄒ@么做嗎？”
“當然，”菲奧娜答到?！边@幾個口無遮攔的家伙在商會里的胡說八道，你應該也聽到了吧？”
“我聽說過，”阿姆達答道?！钡@就得讓他付出性命嗎？”
“如果我放過一個油嘴滑舌的家伙，那么很快，其他人就會覺得自己也可以信口開河了?！狈茒W娜說。
阿姆達點了點頭，退了下去?！蹦蔷驼垊邮职??！?p> 菲奧娜向前邁出一步，活動了一下雙肩，然后在空中揮動了兩下佩劍——這標志著決斗即將開始。烏波圖的兄弟推了他一把，提醒他轉(zhuǎn)過身去。隨后，菲奧娜感到了慍怒，因為烏波圖毫不掩飾地用輕佻的眼神打量著她的身材，而且目光一直在她脖子以下的區(qū)域來回掃動。他抽出了自己的武器，一柄長長的德瑪西亞騎士軍刀，金色刀柄的末端還鑲嵌著藍寶石。華而不實的兵器，根本配不上決斗的要求。
烏波圖走到自己的預備位置，重復了一遍菲奧娜揮劍的動作。他向她鞠了一躬，然后還擠了擠眼。菲奧娜不由自主地咬緊了牙，但她立即便壓住了心中的厭惡。情緒是不能被帶到?jīng)Q斗中的。劍術(shù)的發(fā)揮會被情緒所制，許多偉大的劍士都因此喪生在弱小的對手手中。
他們面對面繞圈踱步，按照決斗儀式規(guī)定的動作變換著步伐和持劍姿勢，就像是華爾茲的配樂奏響之前，兩名舞伴之間的行禮。這些規(guī)定的動作，是為了確認決斗雙方都充分地了解隨后行為的重大意義。
決斗的儀式性很重要。這些儀式，比如這種規(guī)定的步伐，是為了讓文明人在殺戮之中可以陶醉于高貴的假象。菲奧娜知道這些都是善良的規(guī)則、正義的規(guī)則，但這些規(guī)則都無法阻止她殺掉面前這個人。也正因為菲奧娜信奉這些規(guī)則，所以她必須完成必要的禮節(jié)。
“德行高尚的先生，我是勞倫特家族的菲奧娜，”她說。
“這話可以留在你的墓碑上?！睘醪▓D打斷了她的話。
她沒有理睬對手妄圖激怒她的幼稚做法。“據(jù)我所知，你曾經(jīng)以極不公正的言辭羞辱過我勞倫特家族的名譽，肆意散播關(guān)于我血統(tǒng)合法性的惡意誹謗。因此，我有權(quán)向你提出決斗挑戰(zhàn)，以你的鮮血恢復我家族的榮譽?！?p> “我早知道了，”烏波圖向著觀眾面露得色。“我這不是來了么？”
“你有來無回，”菲奧娜斬釘截鐵地說?！俺悄氵x擇決斗以外的方式，以彌補你對我的不敬?！?p> “我該怎么才能彌補大小姐您呢？”烏波圖問道。
“據(jù)你所犯的惡行，準你呈上自己的右耳?！?p> “啊哦？你瘋了吧，小妞兒？”
“或者讓我取你的命?！狈茒W娜說道，平和的語調(diào)就像是在談論天氣?！澳愫芮宄@場決斗的結(jié)果。投降并不丟臉?！?p> “不丟臉才怪?！睘醪▓D說道。菲奧娜看得出來，他依然覺得自己能贏。他跟其他人一樣，嚴重低估了她?！霸趫龅娜硕贾牢业膭迹阅憧梢赃x擇生存，帶著榮譽的傷疤活下去；也可以選擇死亡，中午之前就變成烏鴉的美餐?！?p> 菲奧娜舉起了佩劍?！艾F(xiàn)在就選。”
烏波圖覺得這只是她的狂言而已，因此他的憤怒戰(zhàn)勝了恐懼。
他猛沖向前，刀尖直指她的心臟。
菲奧娜早在他出刀之前就已經(jīng)看穿了他的意圖。
她只是向左稍微動了半個身位，軍刀就刺了個空。
她將自己的佩劍輕輕提起，隨后甩出一個優(yōu)雅而精準的弧線。
圍觀的人群看著溫熱的鮮血潑灑在大理石上，不約而同地抽了口冷氣。沒人猜得到這場決斗結(jié)束得這么突然。
菲奧娜回過身來，烏波圖的軍刀掉落在花崗巖地面上。他跪倒在地，隨后渾身癱軟、坐倒下去，雙手捂著自己被割開的喉嚨，卻無法阻止鮮血噴涌而出。
她向烏波圖鞠了一躬，但后者的眼前已經(jīng)一片模糊，看不見任何東西，除了死亡的陰影。這樣的殺戮并不能讓菲奧娜感到愉悅，但這個蠢人沒有給她留下選擇的余地。烏波圖的兄弟們上前為他收尸，她能覺察到烏波圖的慘狀令他們無比震驚。
“這是第幾個了？”阿姆達走上前接過她的佩劍?！笆?？二十？”
“三十，”菲奧娜說，”或者更多。對我來說沒什么差別?！?p> “還會有更多的，”她的哥哥肯定地說道。
“盡管來吧，”菲奧娜答道。”不過，每條人命都會讓我們家重拾榮耀。每一條人命都會讓救贖更近一步?！?p> “給誰的救贖？”阿姆達問道。
但是菲奧娜并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