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由于杜苑的極力阻攔,澹臺梵音剛走到大門口便被粗魯?shù)睦嘶貋?。杜苑哭著懇求她留下來,并承諾一定會付給她一大筆錢,要多少給多少,哪怕她要金銀珠寶、古玩玉器都可以滿足。
澹臺梵音尋問杜苑為何不搬到別處去住,她卻堅稱自己搬到哪兒,這鬼就跟到哪兒。最重要的是她不能放棄到手的錢,如果離開這棟房子,那么遺產(chǎn)就一分也拿不到。
澹臺梵音啞然,轉(zhuǎn)念又想這不失為一個好機會,考慮再三,只得答應下。
沈兆墨自知阻止不了她,同時也很在意事態(tài)的發(fā)展,便提出一起留下來,以便保護她的安全。杜苑縱使心中不愿,但為了自身的生命安全,也就一咬牙一閉眼一并應下。
客房在一樓前側(cè),澹臺梵音和沈兆墨的房間并排挨著。墻壁很薄,隔音很差,加之澹臺梵音耳朵又好使,因此就是不情愿也還是能聽到隔壁房間內(nèi)的響動。由于在房間內(nèi)呆著實在太無聊,百無聊賴間,她開始慢慢根據(jù)聲音猜測墻那邊沈兆墨在干什么。
嗯……在整理床鋪,這么長時間?是要把被褥整個換一遍嗎?
在……翻書?還是翻資料?
終于要喝水了,還以為他屬駱駝的從不知道渴呢!
這在來來回回干什么?圍著房間散步?
這是……咳咳咳!
澹臺梵音猛咳了幾聲。布料摩擦的響聲時高時低、時隱時現(xiàn)的響起,幾分鐘后,淋浴器的水聲隨之傳來。
瞬間,澹臺梵音感到一陣火熱竄上臉頰。
“我……呃……”
聽著隔壁的水聲,她開始逐漸坐立不安起來。
猶豫半天,澹臺梵音決定上屋外轉(zhuǎn)轉(zhuǎn),避一避。倒不是心中有什么雜念,僅僅單純感覺偷聽他人洗澡實在是太不成體統(tǒng)了,即便偷聽本身就不像話,但方才那些跟此時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
墻壁上微弱的燈光,讓整個走廊充滿了神秘古堡的氣息,加上不知從哪扇沒關緊的窗戶外吹進來的陣陣陰風,便更加的應景。
澹臺梵音打了個冷顫,隨手拉開距離最近的窗簾,一束皎潔的月光順著窗戶照進來。
當從吵鬧的一天中結(jié)束孤身一人的時候,當一切歸于寧靜時,白天的種種都變的虛幻而飄渺。那感覺就像是結(jié)束了表演的演員,做了一個完美的謝幕,重新回歸到了自己。
不知不覺,澹臺梵音望著窗外的一輪明月發(fā)起了呆,思緒逐漸飄到了九霄云外……
嘶——嘶——嘶——
像是蛇爬行時發(fā)出的聲音,又像是有誰拖著腳在地上行走的聲響,無論是哪個,從聲音的拖沓程度判斷,體積都不小。
思緒被猛地抽回,澹臺梵音渾身寒毛直立,后背緊貼著墻壁豎起耳朵凝神聽著遠處的奇怪動靜。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卻很難聽出是從哪里傳過來的。
正在此時,通向大廳的墻壁上,在燈光的照射下,逐漸形成一個模糊的影子……
頓時,澹臺梵音倒吸一口涼氣,雙手緊緊捂住嘴,不讓自己發(fā)出一絲聲響。
那是一個巨大的人形身影,光投在墻上的影子就不止5米,而墻壁上的燈光絕對沒有傾斜的那么厲害。沉重的呼吸聲夾雜著陣陣惡臭隨著影子輪廓的漸漸清晰變得越來越重,那仿佛從地獄深處爬上來的惡鬼的低吼聲,粘稠、沉悶、空洞,根本就不像是人類能夠發(fā)出的聲音。腳步聲每響一次就如同胸腔中的心臟直接被大錘敲擊一樣,震得生疼。
自己能做什么?澹臺梵音的大腦一片空白,一直佩戴在手腕上那串開了光的佛珠此時此刻竟偏偏落在了屋里。
唯獨一件事她很清楚,絕對不能讓它看見,也不能去看它。無論正在走廊上行走的東西是什么,現(xiàn)在都不是探明它的時機。
用盡最后的力氣,澹臺梵音緩緩低下身,雙臂抱膝,坐在地上,隨后盡可能的壓低身體,眼睛一刻不松懈的盯著墻壁上的影子,心中祈禱著這東西千萬不要過來。
她就這樣保持不動,靜靜聽著,聽著那拖沓的像蛇爬行一樣的腳步聲慢慢變遠,默默看著,看著那碩大的黑影變得模糊不清,最終消失在墻面上。
后來……
“澹臺!澹臺!澹臺!”
肩膀被像瘋了一樣的晃動……
“澹臺!你怎么了!澹臺!”
…………
“澹臺!振作點!”
澹臺梵音空洞的雙眼閃出微弱的光芒,等沈兆墨再次使勁搖她的肩膀后,她才終于回過神來。
“你到底怎么了?”
環(huán)抱著澹臺梵音跪在旁邊的沈兆墨,正握著她的手,一臉緊張的望著她,而被他包裹住的冰冷的雙手,正在不住的發(fā)抖。
“……我……”澹臺梵音費盡心力,也僅僅在顫抖的唇齒之間擠出個“我”字。
沈兆墨靜靜望著她,發(fā)現(xiàn)看著自己的雙眸中慢慢地涌出一片水澤。自從相識以來,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她這般驚慌,這般無助。
“能站起來嗎?”沈兆墨柔聲問。
澹臺梵音默默點頭,右手扶墻,幾次嘗試爬起來,可每次都是膝蓋還沒伸直便兩腳一軟,跌坐下去。
“我坐坐……坐一會兒就好,你先回去吧。”澹臺梵音強打著精神,說道。
沈兆墨輕嘆一聲,腳往前挪幾步,一只手放在澹臺梵音頭后,一只挎著她的雙腿,胳膊一使勁將她整個橫抱起來。
“你就是坐到明天也好不了,回屋!”
沈兆墨沖著臂彎里宛如木頭人一般完全沒有反應的澹臺梵音喊了一句,隨后,抬腳就往背后的房間里去。還好,澹臺梵音方才出門只是把門掩上,沒有關緊,沈兆墨單用一只腳就輕松的把打了開。
他走進屋,把澹臺梵音放在床上讓她坐好,順手抄起搭在旁邊椅背上的大衣抖了抖,披在她身上。干完這些,他走出了屋,沒過多久端進來一杯冒著白煙的熱水,塞進她手中。
沈兆墨轉(zhuǎn)到她面前,蹲下身,捧起她的手,把杯子往她嘴邊推的近了些。
“喝口水吧。”
澹臺梵音聽話的張開嘴,沈兆墨順勢捧著她的手喂了她幾口,然后擦了擦她的嘴角。
“……是看到了什么,對嗎?”
心臟像是鋼鐵鑄成的澹臺梵音,一般的東西肯定不會把她嚇成這樣……就是說她看到的東西,她自己也無法解釋。
聽到這話,澹臺梵音緩緩地把視線從杯口移到沈兆墨臉上。
“看到什么了?”
“你……”澹臺梵音總算有了點反應,躊躇不安的問:“信……我嗎?”
沈兆墨愣了下,反問:“我何時不信你?”
澹臺梵音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調(diào)整好情緒,“我方才看到那個歌利亞了,雖然只是印在墻上的影子?!?p> 沈兆墨一怔,“就是《圣經(jīng)》里的巨人?活的?”
“我見過巨人癥患者,沒有哪個像那東西一樣,簡直像是從恐怖片里走出來的,它……太巨大了,身似乎體很重,腳不能完全抬起來,整個在拖著腳走路,身上散發(fā)著臭氣?!?p> “你確定那是人?”
“……我不確定……”這還是澹臺梵音第一次對自己沒有信心,“不管那東西是不是人,它都很有可能就是出現(xiàn)在杜炳淵謀殺現(xiàn)場的那只手印的主人?!?p> 沈兆墨沒有說話,他在仔細思忖。
“它能把人的頭顱摘下來嗎?”他問。
“……它走路速度不快,可以判斷為身體的重量導致行動遲緩,不過不代表力氣不大,假如那真是某個物種的變異,完全有可能做到?,F(xiàn)在我最想知道的是這種怪物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兒?房子就這么大,那玩意兒藏在哪兒?它每天晚上在屋子里溜達,就沒人注意到?還是整家人一到夜晚就選擇性失聰?!我清楚這房子里鬧鬼,或許還有別的東西,誰也沒告訴我這兒鬧的怪物是那樣的!”
“冷靜點。”沈兆墨拍了拍她的手臂,“是選擇性失聰還是有意隱瞞明日一問便知,必要的話還可以打電話增派人手,當然最好還要提一句,要選擇那些膽大的過來。你這不怕死的都能被嚇成這樣,常人見了還有命嗎?”
“你……”澹臺梵音惱怒的看向他,“要不然下次你也體會一回?如果你能面不改色的直視它,我敬你是條漢子!”
“不必。”沈兆墨平靜回答,忽然又想起來什么事,立刻一改態(tài)度,訓斥道:“你怎么會待在走廊上?不是讓你沒事兒在屋里好好待著別瞎跑嗎。”
“還不是……”澹臺梵音一頓,尷尬的移開視線,‘還不是因為你洗澡的聲音讓我待不下去了’這句話打死都不能說出口。
“還不是……我……”她抿了抿嘴,低下頭,不由自主的臉頰一熱,“我要去找鬼,找出杜苑害怕的原因!”
“大晚上的?”
“就是要晚上,白天妨礙太多?!?p> “你不怕鬼害你?”
“她沒有害我的理由,也不會害我?!卞E_梵音回答的斬釘截鐵。
“怎么說的好像你認識它一樣。”
代替回答的是“嗒嗒嗒”敲打杯口的聲音。
關于白天她與靈靈之間的對話,沈兆墨當時不問是因為清楚就算是開口也只會被她糊弄過去。這丫頭肯定察覺到了房子內(nèi)的什么異樣,這點毫無疑問,她選擇不說,要么就是和案件無關,要么就是自己也還沒有掌握住全部內(nèi)容,所以先保持沉默靜等接下來的發(fā)展。
“嗒嗒嗒”聲響再次在耳邊響起,沈兆墨循聲望過去,目光劃過她左手手腕時,突然蹙起眉頭。
長長的疤痕,看上去很深,像一條手鏈一樣環(huán)繞在澹臺梵音的手腕上。
“你這是怎么弄的?”沈兆墨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手腕,轉(zhuǎn)了轉(zhuǎn),將疤痕朝向自己。
澹臺梵音渾身一抖,下意識往回一抽,接著看了看自己的疤,不屑地一笑,道:“誰還沒個年少輕狂、無法無天、不受管束的時候,小時候一時犯傻留下的,早就已經(jīng)沒感覺了?!彼种噶酥阜旁谧郎系姆鹬?,“平常戴它遮一遮,就是怕別人問,畢竟……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事兒?!?p> 沈兆墨靜默,懸在空中的手輕微的抖了一下。
“玲玲!”靈靈氣鼓鼓的坐在房間的地毯上,“明明是你要我把炳霆舅舅的秘密告訴大姐姐的,為什么不讓我跟大姐姐說話?。 ?p> “可是大姐姐還有別的事情要辦啊?!?p> 站在墻壁上的玲玲,縱身向前一躍,身體輕飄飄的在空中轉(zhuǎn)了兩個圈,緩緩的落到地上。靈靈瞪大了眼睛看著玲玲在空中飛舞,像一只旋轉(zhuǎn)在花叢中的黃色蝴蝶,心中充滿了羨慕。
“這樣苑姨媽就會相信大姐姐了?”待玲玲落下來,靈靈迫不接待的問。
“肯定會?!绷崃嵊猛瑯拥淖藙葑陟`靈面前,“靈靈,這個屋子很可怕,有很可怕的東西藏在這里,那個東西的存在大人們都清楚,但他們還是允許它在晚上自由行走,他們都是自私的,為了自己,他們什么事都能做出來?!?p> “哦,所以媽媽才不讓我半夜出房門?!?p> “對,因為會有危險,你千萬不能出去!”
“那它會傷害爸爸媽媽嗎?”
“爸爸也許,媽媽不會。”
好奇怪,為什么媽媽就不會有危險呢?
“那個東西本不該存在在這世上,它既兇殘又恐怖,力量強大?!?p> “那大姐姐會有危險嗎?”
“她也不會的,旁邊那個人會保護她的?!?p> “你讓大姐姐留下,是為了對付那個可怕的東西嗎?”靈靈擔心的問。
“那個東西……”玲玲那雙看不見眼白的眼睛稍稍閉了一下,隨后緩緩說道:“沒人能對付它,誰也不能,除了一個人,你的外祖母?!?p> “外祖母?可外祖母不是生病了嗎?”
“……所以,世上已經(jīng)沒有可以控制它的人了,很危險……”
突然,房間外傳來微弱的“砰砰”的腳步聲以及拖拉重物的聲音,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近,聽上去馬上就要走到靈靈房間門口了。
靈靈看到玲玲迅速站起身,臉上是她從未見過的驚恐的表情。
靈靈隱約想起來,每天一到夜里的某個時刻,玲玲總是會催促著她趕快上床,并讓她把被子蓋過頭頂,而她自己則會坐在床頭講故事,哄自己睡覺,玲玲總說如果太晚睡覺第二天就沒力氣跟她玩兒了。不過,會不會是因為她其實是不想讓自己聽到這個聲音而故意騙自己的呢?
“可惡!怎么這個點兒就出來了!這可怎么辦,她們是不是還沒睡呢?”
玲玲操著大人的口吻怒氣沖沖的說道。
“玲玲……是什么出來了?我害怕……”
靈靈惶惶不安的將身體團成了一個團。
“靈靈不怕,它不會進屋的,你好好待在這里,千萬別出去!”
“你要去哪?”
見她轉(zhuǎn)身要走,靈靈連忙問。
“我要去大姐姐那里看看,別讓那個怪物傷了她。”
玲玲把手放在瑟瑟發(fā)抖的靈靈頭上摸了摸,雖然無法直接碰觸,但心意已然傳達。隨后迅速轉(zhuǎn)身,飄到門口,直接穿過屋門飄了出去。
見她的身影消失在屋內(nèi),靈靈雙臂抱腿側(cè)耳聽著外面的動靜。聽到那個東西走過了自己的屋門口,略微走遠了些,她才壯著膽子,跑到門邊,小心翼翼的把門拉開一條縫。
墻壁上的燈光一閃一閃,赤黃色的光線照亮那個東西的背影……
一剎那,靈靈差點叫出聲,她迅速的把門關緊,跑到床上,拉開被子,整個人縮進被子里。她不住的發(fā)抖,大顆大顆的淚珠順著臉頰滴在了她白皙的胳膊上。
大人們都知道那東西的存在……
靈靈的耳邊回響起玲玲剛才說過的話。
它不該存在在世界上……
它很可怕……很強大……
……那就是……玲玲說的可怕的東西……那個巨大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