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塵埃落定
“沈隊,你別急,我們十分鐘前就開始準(zhǔn)備了……小馬,救生衣都找好了吧,趕緊給沈隊他們發(fā)一發(fā),定位顯示澹臺博士的信號在曼殊島隔壁的小島上,咱船加速前進很快就能到!”
在來華市的路上,韓清征把發(fā)生的事講了個大概,也放了一遍對話錄音,聽得沈兆墨腦子一片空白,心口快要爆炸了,手指深深地嵌在皮膚里,抓出三道帶血的抓痕。
“還有多久?”沈兆墨努力壓抑住不安。
“應(yīng)該不久了,我申請了海警隊最大最穩(wěn)的船,海上就算刮龍卷風(fēng)咱都不怕,兄弟,冷靜點,一定能趕上的?!惫柿x安慰道。
“郭隊,酒店午夜到凌晨的監(jiān)控不見了,經(jīng)理說他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p> “放屁!”郭仁義大罵,“讓他找!找不到就好好想!想不出來就按妨礙公務(wù)處理!不知道……他當(dāng)警察是傻子??!”
韓清征靠在車邊,全身的力氣好像泄了個干凈,雙手抓了把頭發(fā),低聲說:“出發(fā)前她的神情,我擔(dān)心她把自己豁出去……媽的!當(dāng)時我就該拉住她,我……”
沈兆墨閉了閉眼,沉默了半天,才開口:“不怨你,那家伙一旦決定干什么誰都攔不住,我知道你已經(jīng)盡力了……她不會干出跟對方同歸于盡的傻事來。”
他的這句話既是在寬慰韓清征,也是在寬慰自己。一想起澹臺梵音留下的那兩段錄音,想起以及錄音里對方滿含殺意的話語,他神經(jīng)就快要繃斷了。
呼嘯的海風(fēng)吹打海面,一艘大船緩緩駛?cè)牒8邸?p> 沈兆墨喉嚨上下動了一下,注視著遠處正商量著路線的海警和郭仁義,問韓清征:“她有說她準(zhǔn)備做什么嗎?”
“……”韓清征無奈搖搖頭,“什么都沒說,連為什么只身犯險的原因都沒告訴我,按道理說,引蛇出洞的活應(yīng)該交給你們,她卻……”
“因為她是最好的人選……”
“什么?”韓清征驚訝的望著沈兆墨。
“我們手里的人——大塊頭、殺手、吳碩、張晉耀,這些人和假的石小筑不同,他們身在底層,或許連大老板長什么樣都沒見過,其中很多是無根草,死了就死了,不會對整個計劃有一絲傷害,但這些可丟棄的棄子太多了,分散在各個地方,腦子中被人為安裝了定時炸彈,如果不能一網(wǎng)打盡,以后‘定時炸彈’炸了,老百姓就遭殃了,所以必須要把制造他們的人揪出來,把組織連鍋端。”
擒賊先擒王,一個個揪太麻煩。
從去年開始,假石小筑攪得舜市烏煙瘴氣,把好好的一座現(xiàn)代化城市弄得跟東歐戰(zhàn)場一樣?,F(xiàn)在假石小筑身份曝光,私自見澹臺梵音的事被知曉,不難想象他身邊混入了大老板那邊的人,他這一去……估計活不了,而結(jié)束后,大老板和他的那幫手下則會暫時隱去痕跡,悄無聲息的隱藏在暗處,繼續(xù)謀劃他的生命研究,到時候再想找到他們,恐怕就不容易了。
一網(wǎng)打盡談何容易,最好的方式就是讓組織自身產(chǎn)生危機感,不得不集中更多的人加強防范,誰又能比假石小筑更能擔(dān)此大任?一場篡權(quán)奪位的爭斗,勢必牽扯了不少得力骨干,雙方都一樣。澹臺梵音故意破壞假石小筑的計劃,逼他現(xiàn)身,引他來華市,給幕后大老板制造鏟除叛徒的機會,這樣等警察過去再撈,差不多能撈個干凈。
澹臺梵音這個不要命的混賬丫頭,她和幕后老板彼此相互利用,都是背后的那只黃雀,就看誰先把誰啄死……
沈兆墨氣的咬牙切齒。
“郭隊!”正跟那檢查救生衣的小馬在接到一個電話后,突然大聲喊,“曼殊島派出所的老巖剛剛報告,隔壁小島好像爆炸了,有些地方燃起了大火,隨后又被很快撲滅,他問需不需要他上島查查狀況?”
郭仁義一個頭瞬間成兩個大,“他去干什么?給人家送人質(zhì)啊,叫他老實呆著!這鬼天怎么還不好??!”
“混賬丫頭”不知道華市港口已經(jīng)急成一團,她好整以暇的喝著茶,烏黑稍微有些干燥的秀發(fā)散落在肩頭,大個手里捏著她頭繩,從中間的裝飾物內(nèi)取出一個小型追蹤器,他仔細看了看,接著恭敬的遞給常忠起。
“這不像是市面上見得到的東西,你找人做的?”常忠起把玩著追蹤器,抬眼問道。
“怎么?常爺爺這還缺機械專家,想要我把人介紹給你嗎?”澹臺梵音故意反問。
常忠起放下追蹤器,隨手舉起一個玻璃煙灰缸對準(zhǔn)狠狠砸下去,連砸了好幾下,追蹤器被砸的裂開,露出了內(nèi)部的電線,他又拿起煙灰缸看看底部,上面多出許多劃痕,“雖說早就戒煙了,但自己的東西壞了還是心疼,這東西可跟了我不少年呢。”
澹臺梵音瞥了眼角落里蓋著白布的常捷,他在常忠起的心中大概不如一個煙灰缸來的值錢。
“礙事的東西沒了,我們來談?wù)務(wù)?,趁著……”常忠起頓了頓,“趁著你的小朋友們沒找到這?!?p> “我們能那么快談完?”澹臺梵音挑了挑眉。
常忠起沒回答,身邊一個人往桌面上放了兩個東西,澹臺梵音打眼一看,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張機票,一顆彈頭。
“常老,鬧了半天您跟您孫子是一個意思,也給我兩條路選啊?!?p> 常忠起低聲笑了笑,“丫頭,雖說你沒給我?guī)韺嵸|(zhì)性損害,可你比常捷更危險,更難預(yù)測,放了你,那就是放虎歸山?!?p> 澹臺梵音夸張的一叫,做出種受寵若驚的模樣。
常忠起不以為然,“你選擇機票,我保證你在乎的那些人都平平安安的,我派人照顧你,給你錢,保證你衣食無憂,正常生活,你只要在我命令時行動便可。不然,你死了,難保你家人、朋友還會平安?!?p> 澹臺梵音面色一凜,嘴角還是保持微笑,卻笑得殺氣騰騰,“以身邊人的性命做要挾,對您這個老學(xué)者來說,掉價了吧?!彼罂苛丝浚霸捳f我一直不太明白,您研究了半天究竟想研究出些什么?怪物嬰兒也好,人類重生也罷,您似乎對生命過于執(zhí)著。”
“誰都想活著。”常忠起淡淡說了句。
“的確,不到萬不得已,誰都想好好活著。但您的實驗是讓不該活著的人活著,讓不該出生的人出生,仿佛在嘗試自己能不能變成神,掌握人類進化大權(quán)。假如單純源于興趣,那成本未免太高了些……常老,難不成您的身體有什么隱疾嗎?”
“為什么?”
“大多對生命有異常興趣的人身體上都有某些殘缺,我斗膽猜猜,您或許患有共情障礙,換句話說,就是無法感同身受。你天生感受不到他人的情緒,臉上的情緒基本上是裝出來的。一個對生和死都無感的人,為什么會做這方面的實驗?難不成您是想試圖搞明白?”
“沒興趣?!背V移鸬卮?,“我沒興趣,不代表其他人沒興趣,就像你說,生和死,兩者常人無法預(yù)料控制,可要是能控制呢?不就是一樁好生意嗎?會有多少人上趕著來洽談?!?p> “在曼殊島?”
“人越低調(diào),活得越久,一個山溝溝里的老書記,警察再怎么查也不會將犯罪組織的頭跟他掛鉤,不就安全了。行了,說的差不多了,選吧?!?p> 澹臺梵音歪著頭看著桌子上這倆“命運”——
沈兆墨帶著一隊人一口氣跑到半山腰,根據(jù)老巖從曼殊島傳來的消息,幾處火災(zāi)現(xiàn)場均位于半山腰處,這么看來他們在山頂?shù)目赡苄院艽蟆?p> 跟著林中焦痕走了沒幾步,他們便發(fā)現(xiàn)一伙巡邏的人。
穆恒壓低身子,小聲說:“蟈蟈帶人從另一頭繞,還有一組從東面上去,加上咱這邊,給他們來個三面環(huán)擊。”
沈兆墨點點頭,指了指前邊,跟著的特警立馬會意,從兩邊慢慢包抄上去。
望風(fēng)的不過五人,其中一人耳朵好使聽見了些聲響,可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就被沖上來的特警連人帶武器撂在了地上。
這時,旁邊被撞倒的一位迅速爬起來,從腰后摸出一把長刀叫嚷著向特警撲去,然后……
沒然后了,當(dāng)場擊斃了。
五個人,平均一個人三到四秒,不到一分鐘解決戰(zhàn)斗,速度堪稱光速。
沈兆墨走到一個快被按進草叢里的打手身邊,厲聲問:“你們抓來的人在哪兒?”
打手直喘粗氣,還不忘給沈兆墨一個大大的白眼。
下一刻——
“砰”的一聲,打手頭頂?shù)牟萜?、離他的腦袋僅有幾寸飄來焦糊的煙味,隱約間還能看見冒煙的小洞,打手臉色瞬間煞白,他慢慢移動目光,正好對上沈兆墨那雙盛怒的眼睛。
“在哪兒?”沈兆墨一字一頓,手里的槍移動到打手的腦袋上。
“……往上向左拐兩個彎,有大鐵門的房子就是……大哥……饒命啊大哥!”打手認(rèn)慫,不住的求饒。
沈兆墨一聽,立刻抬起頭,凝重的望向打手說的那個方向。
“你啊,從小就是個倔脾氣,因此即便你再精明、狡猾、善于算計,仍會被你的死心眼所連累,十多年前是這樣,十多年后還是,你怎么就長不大呢?”
澹臺梵音血色盡褪的嘴唇微微抖了一下,隨后彎出一個特別的弧度,那明顯是譏笑,她倒在地上,銀白色的匕首插在肩膀,身上臟乎乎的,臉上還有不同程度的青紫,“跟你一伙就不死心眼、就有好結(jié)果?”她目光閃爍,劃過高高在上的常忠起,掃視了一圈屋內(nèi)的其他人,“‘思想者’為什么會中毒?大塊頭、詹毅黔為什么會入獄?還有王桑、彭卓義……你既然看得穿常捷的野心,就有能力防止你的手下被迫害,結(jié)果呢?所以我可不覺得跟你一起會有什么好下場,弄不好也會因為什么大計被你犧牲掉?!?p> 她猛烈地咳嗽了兩聲,只覺得嘴里一股鐵銹味。
“你記得宛玉吧?那個被你制造出精神分裂的可憐女人,就是因為你對她大腦的干預(yù),讓一個明明可以很簡單便能想通的問題足足困擾了她幾十年之久,結(jié)果造成了那么些人的死亡。”澹臺梵音忍著疼手扶地面坐起來,“常忠起,你是害怕吧?對什么也感受不到的自己感到害怕?你小時候是不是有人……你的父母、你的朋友曾說過你很可怕?共情障礙很多源于大腦問題,因此你才會用眾多的孩子做實驗,想要……”
澹臺梵音的話隨著突如其來的腹部疼痛而戛然而止,她再次倒在地上,慢慢低頭,瞧了眼插在自己身上的銀色匕首、以及不斷溢出的鮮血……
想要……
想要制造更多跟自己一樣的人。從某種層面上講,他嫉妒這些可以正常感知情感的普通人,只是他自己不肯承認(rèn)罷了,那些被他改裝過的手下,僅僅是他發(fā)泄心中不平的工具。
常忠起嘆了口氣,“看起來我們不必再談了,你費勁拖延時間,但等你的小朋友們趕到,你早就死了……動手吧?!?p> 澹臺梵音完全使不上力氣,眼看著大個一步步走到她身邊。
真可惜啊,她想,我還挺喜歡這個大個子的……
突然,門外一聲轟鳴,鐵門被炸了個粉碎,沉重的金屬鐵塊四處橫飛,濃煙之中,幾聲槍聲響起,把實施了反擊的手下剎那間變成了尸體。
或許是因為常忠起對自己太自信,先入為主的認(rèn)為可以在警察找來之前結(jié)束一切,隨后逃之夭夭,所以對于闖入的警察,那張全是虛假表情的面孔上頭一次出現(xiàn)了真實情感,然而澹臺梵音已經(jīng)無力去探究那是什么了。
常忠起起身逃跑,沈兆墨上來一腳就給他踹翻在地上,老胳膊老腿的老罪犯經(jīng)不住這一攻擊,雙腿一瞪,直接歇菜,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穆恒趕緊上前利索的給他拷了起來。
緊繃的神經(jīng)在剎那間放松,一股氣由內(nèi)而外涌起,卻半截腰嚴(yán)嚴(yán)實實卡在胸膛死活出不去,引起了澹臺梵音強烈的反應(yīng),她宛如喘不上氣般猛烈的咳嗽,渾身一陣痙攣,雙手下意識攥成拳頭、指甲深深插在肉里。沈兆墨跪在澹臺梵音身邊,一把抱起她,之前的擔(dān)憂、驚慌、驚恐全部擰在了一起,化作一團猛火幾乎將他融化,澹臺梵音身上兩處冒血的傷口以及兩把銀光閃閃的匕首,仿佛如同也插在了他的心口,疼得他快要窒息了。
沈兆墨手臂一使勁,將她整個人埋進懷里。
“老墨……老墨,直升機來了,醫(yī)療隊也來了,你把她給我吧?!蹦潞銓嵲诓蝗蹋焓志鸵彦E_梵音抱過來。
沈兆墨卻一把把他推到一邊,抱著她夢游似的走出了屋子,直到醫(yī)療人員趕上前,他才不依不舍的放手,隨后,跟在醫(yī)護人員身后上了直升飛機。
澹臺梵音被擔(dān)架的來回晃動給晃醒,她半睜開眼,視線迷迷糊糊在周圍轉(zhuǎn)了一圈,最后集中在緊握自己手的沈兆墨身上。
“已經(jīng)沒事了……”沈兆墨撫摸著她浸上鮮血的頭發(fā),聲音不住的顫抖。
澹臺梵音艱難的開口,“追蹤器……我還有一個,藏在最里面的衣服里,頭上的那個是……”
“別說了……”
沈兆墨輕聲制止,心不在焉的給她擦拭嘴角的血漬。
“兆墨……”澹臺梵音注視著他,“……我贏了……”
險些弒親的悔恨,對自己的恐懼,十幾年的折磨與追逐,在此時終于畫上了一個句號......結(jié)束了......
沈兆墨肩膀微微抖動,把她的手輕輕抵在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