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楚格一覺睡醒已是黃昏,哥哥古揚在旁邊看到小妹醒了,訕訕地說一句“妹妹你終于醒了,我下午準備帶你去騎馬來著,看到你睡了,我可在這巴巴地守了一下午?!?p> 寧楚格只轉過小臉,嬌哼一聲,道:“你上午為何都不來找我?和舒歡玩的都忘了你親妹妹了嗎?”
舒歡是古揚喜歡的小姑娘,古揚有點臉紅:“上午大君叫我去迎接使節(jié),我以為格爾費那個小胖子肯定會找到你,就沒多想……回頭哥哥替你把那個小胖子揍一頓。”
寧楚格只撅著嘴,不說話。古揚又道:“好妹妹,哥哥明天教你去射箭,你別再生氣了?!?p> 寧楚格聽了這話掀眼皮兒斜眼瞟了哥哥一眼“真的嗎?”古揚忙道:“自然是真的,我求赫連師傅連帶著教你一下午如何?”寧楚格這才露出笑容“哥哥得說到做到哦?!?p> 古揚想起什么似的,歡喜地對妹妹說:“阿爺說后日阿爸就要到了,妹妹可要好好打扮一下自己?!?p> 寧楚格聽說阿爸馬上就要來了,心里也十分欣喜,跑去貞貞那里撒著嬌兒要那件紅珊瑚的流蘇。
貞貞哭笑不得“那是給你堂姐那樣的大姑娘戴的,你還小呢。等到了日子阿奶送首飾給咱們東珠好好打扮。“
寧楚格只有一個堂姐,今年也十四歲了,在草原上該是打扮備嫁的年齡了。
在草原上大家都想多生些孩子好綿延血脈,按理說大君的子孫應當只多不少??设F真煌實在是一個特別的大君。
據(jù)說鐵真煌年輕的時候,為表示對貞貞的情意,結親合禮之日就將昔日妻妾全部遣散并向貞貞許下承諾,此生再不納其他妻妾。
除了貞貞嫁過來之前有個側室生下了兒子,其他妻妾再沒有誕下過子女。
雖有許多大將隨從都苦苦勸過大君,言道血脈為重,大君卻只咬死了一句“不能失諾于婦人“。因此烏娜拉只有一個哥哥作伴。寧楚格的姊妹兄弟也實在不多,只有一個堂哥,一個堂姐。
堂哥多吉已經(jīng)能幫大君處理征稅與貿(mào)易等事務了,帳子里有好多奴仆都猜想多吉必將是下一任的大君。而貞貞所說的堂姐正是多吉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塞珠兒。
最近大君有意將賽珠兒送去東宛國和親,雖然還沒放出話來,多吉急得多次來求貞貞萬務勸勸大君。
夜?jié)u漸深了,鐵真煌披著黑色的大氅在遠離帳子群的草原上,他升起篝火,一個人在火堆旁慢慢飲著酒望著東方的星辰。
草原上的燒刀子出了名的烈,一杯下肚,汗水和記憶一齊涌上來。
周圍都是暗黑的一片,唯有鐵真煌那里有著一點光亮。鐵真煌想起年少時候去東燕大陸交換的時光,那是一段肆意灑脫的日子,酒肆聽書,畫舫看戲,春郊踏青,秋圍狩獵。很多畫面三十年后也依然清晰如昨日。
回到草原之后年輕的鐵真煌看到自己父親統(tǒng)治下的草原,牧民們依靠在馬肚子下睡覺來度過嚴寒的冬天,貴族們?nèi)找骝溡輵猩ⅰ?p> 草原上的祖宗們多次想占領富庶的東邊大陸,草原的鐵騎威武善戰(zhàn),可是東燕國有小國東宛作為屏障。
即使越過東宛國,東燕邊界有綿延不絕的盤古山脈,東燕弓箭兵居高臨下,草原上的勇士和好馬在險峻的山勢上都難以施展。鐵真煌的曾祖父,被稱為“草原上的白狼”的鐵真昱曾經(jīng)帶領草原上的鐵騎一掃東宛國。
草原部落如一支利箭直刺東燕國京都,兵圍城下,離一統(tǒng)中原只有一步之遙。
卻不料京都的平民在一個籍籍無名的文官的帶領下,奮死反抗,京都城墻被草原上的勇士毀了一半,京都城門上的大炮響徹三天。
那是一場損失慘重的戰(zhàn)斗,草原上的子民的血肉化為異國的泥土,直到,炮火轟中了大君的帳子。
草原上的白狼死在離勝利一步之遙的城下,九部群龍無首,士氣大損,最終還是回到了長生山下。那個文弱的文官經(jīng)此一戰(zhàn)天下聞名,而草原上的后幾代君主卻無力發(fā)兵東伐。
鐵真煌年輕時在京都的繁華溫柔之鄉(xiāng)學習,之后又回到草原,像草原上的歷任大君一樣夢想統(tǒng)一東陸,讓草原上的子孫都能富樂安居。
被派去東燕國的細作每年都會傳來東燕國的現(xiàn)狀,鐵真煌知道李墨篡奪皇位,東燕國沿海各地已經(jīng)大旱兩年,不用多想就知道東燕國現(xiàn)在一片混亂。
張子離才登基一年,不過是乘著京都各方勢力混雜,他混水摸魚地發(fā)動政變,皇位怕是還沒坐穩(wěn),不然怎么今年來的使節(jié)才數(shù)十人。鐵真煌在等一個時機,草原這幾年水草豐盛,草原的子孫還在不斷地增加。
鐵真煌心知自己所剩光陰不過數(shù)年了,一統(tǒng)東陸的愿望怕是要交給下一任的草原大君了。
古揚和寧楚格出生的那夜,大神巫說天樞三星的光芒指向圣神的長生山,草原上出現(xiàn)了未來天下的主人,鐵真煌心中的想法得到印證,年少時激動的心情又回到了這個老人身上。
大家都以為多吉會是草原上的下一任大君,鐵真煌卻從來不這么以為,草原需要一個真正的英雄而不是一個守成之君。
鐵真煌眼里,被大巫神斷定為天下之主的古揚,才是自己的繼承人。
眼下東燕國使節(jié)竟然妄圖要帶走草原的世子。鐵真煌冷哼一聲,交換世子無非是當年草原打了敗仗之后的代價,要把歷任世子作為人質送往東燕國。
如今東燕動蕩,自身國力尚且不足,竟然還敢來草原求取世子,東燕的那群大臣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草原正在修生養(yǎng)息,東宛國會成為草原的第一個目標。沒有強大的東燕王朝的庇護,東宛國對于草原上的群狼來說不過是待宰的羔羊而已。但是現(xiàn)在草原還需要和東宛國交換烏鐵和糧食。
占領東宛國固然是個辦法,但占領東宛之后就要直面東燕國最強的烏鷲軍,現(xiàn)在還不能,不能把草原上的騎兵消耗在北關的飛刃之下。
鐵真煌有意將賽珠兒嫁與東宛,東宛的新王剛剛登基,東宛國現(xiàn)在內(nèi)政比外交混亂的多,新王正是需要扶持的時節(jié),他不會拒絕這樣一門親事。
而草原會因此得到更多的糧食和質量更好的烏鐵。這們親事唯一的顧慮是多吉,鐵真煌擔心將來自己比預期地更早地埋入雪山,若是多吉即位,會因胞妹之故而難以攻打東宛國。多吉還是太優(yōu)柔寡斷了些。
就著酒,鐵真煌想了許多事情,有時想起年少輕狂的時光,忽而又想起自己已經(jīng)是個老人了。夜,悄悄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古揚就被寧楚格纏著去射箭。古揚說道:“我現(xiàn)在也在師傅的教導下練習射箭,我得先去請赫連師傅?!焙者B是當年草原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弓箭手,年歲已經(jīng)很大了,但是威名猶在。
寧楚格拉著古揚的手搖晃著“哥哥,你可得說話算數(shù),赫連師傅他會同意嗎?”古揚自信道:“沒事,師傅他人特別好。你且等著,我去求求他老人家?!?p> 青色的帳子下,古揚對著眼前的束帶黑袍的健壯男子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道:“師傅,學生有一事相求。學生的妹妹一直仰慕師傅威名,想和學生一起學習箭術。不知師傅可否允準?”
赫連溫和道:“是東珠格格嗎?東珠格格力氣尚小,我怕是找不到適宜給格格練習的弓。不過格格要是愿意的話,自然是可以在一旁觀看學習的。”
古揚之前沒想到拉弓的事情,心想這下可不好向妹妹交代了。
最終寧楚格只得在一旁不甘心地看著古揚射靜靶,赫連不時指導一下發(fā)力要領,古揚力氣雖大,奈何出弦之箭總是飛不到八十步外的靶子上。
寧楚格看的心癢,上前對赫連說到:“可否讓我試試?“赫連頷首,古揚心里笑小丫頭不自量力,把自己手上的弓遞過去。寧楚格拿弓的手只覺得往下一墜,這弓看起來不大,沒想到如此沉重。
勉強學出與哥哥一樣的姿勢,寧楚格持弓都費勁的很,另一只拉弓的手用盡全力,那弓弦也不過微微變化了些,寧楚格用力太大,那弓又重,寧楚格沒保持住平衡,差點摔在地上。
寧楚格有些喪氣,穩(wěn)住身體,把弓遞給古揚,說:”我力氣太小了?!坝洲D向赫連”師傅,可否教教我持弓要法?!?p> 赫連道:“我不敢妄稱是格格的師傅,格格身量還小,找不到合適的弓,還不能練習持弓。帶到格格再高一些,我再教授格格?!皩幊駴]辦法,就只遠遠地看著哥哥一發(fā)一發(fā)射箭。
忽聽到耳旁有人笑道“格格怎么不去射箭反而在這呆站著?“寧楚格一回頭,一張熟悉的帶笑的臉龐映入眼中,卻是那天抱她回金帳的“奴隸”。
這人今天倒是換上草原上的短袍,一條碧色綢帶束腰,顯得干脆利落,一雙桃花眼,眼梢上挑,笑起來十分多情的模樣。背負一黑色長弓,看來是來靶場射箭的。寧楚格心里郁悶,并不想搭理他。
那人順著寧楚格的視線看過去,看到赫連正在指點古揚,沉吟了一會,說:“格格力氣還太小了,怕是找不到合適的弓吧?!?p> 寧楚格嗯了一聲。那人自己又說起來了:”我自東燕來的時候,隨身帶了一把小軟弓,原本是打算送給妹妹的,算是個閨閣的小玩意兒,最終也沒送出去……格格若是不嫌棄,倒是可以拿來練練手?!皩幊襁@才回頭,一雙杏眼滿是欣喜”你說的可是真的?“林清看小姑娘變臉地這樣快,也忍不住笑了”我晚上就派人送去給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