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醉春閣比往日熱鬧幾分,閣樓外聚滿了百姓,卻個個交頭接耳,不敢高聲言語。
據(jù)說是陸家公子陸勇齊要娶那酔春閣的頭牌花魁為妾,此刻人已經(jīng)到了閣樓外,油頭粉面的公子哥兒穿著一身喜慶衣裳,騎著高頭大馬在樓外吆喝,瞧著里間的人磨磨蹭蹭的,便在那里罵罵咧咧,活像是哪里來搶親的山匪頭子,惹得周圍的人都襟了聲。
樓里的鴇娘也不敢吭聲,只連忙招呼著丫鬟姑娘們趕緊的收拾好,免得外面的陸家公子急了,把她的樓拆了就不好了。
“嘖,聽說那姑娘還是個雛兒,如今被這陸公子看中了,要娶作第十八房姨太,這往后的日子估計就慘嘍!”
“造孽??!”
“都給本少爺麻溜的,再不趕緊把本公子的新娘子接出來,信不信我拆了你們這花樓!”
陸家公子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手里的鞭子朝著周圍的小廝抽了好幾下還不解氣,便伸出腳使勁踢了踢身下躁動不安的馬兒。
“來了來了,公子爺兒,新娘子來了!”
鴇娘連忙陪笑的攜著一身紅衣紅蓋頭身形窈窕的新娘子走了出來,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的笑得諂媚。
“磨磨蹭蹭,信不信小爺命人拆了你們這酔春閣?!”陸家公子冷哼一聲,便將目光貪婪的投向鴇娘身邊的女子。
“還磨蹭什么,都給本公子招呼起來!”
使勁踢了一下腳邊的小廝,后者被他踢得疼了,也沒敢吭聲,連忙朝后面的人使了使眼色,眾人會意,連忙奏起了絲樂。
鴇娘瞧著那陸家公子一臉暴躁的模樣,暗暗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身邊女子的手。
“丫頭,委屈你了,進了府可要謹(jǐn)言慎行,好好照顧自己,我只能陪你到這了?!?p> 畢竟是剛選出來的花樓頭魁,鴇娘心里嘆著可惜,不管心里如何肉疼,卻還是不得不將人給送出去。
如今這世道,官大壓死人啊……
小姑娘似乎也是認(rèn)命了,默默的拍了拍鴇娘的手,示意她莫要擔(dān)心,便在丫鬟的攙扶下進了轎子。
喜慶的樂聲在大街上響了起來,兩邊的百姓卻沒有一個臉上是歡喜的模樣,他們暗地里瞧著迎親隊伍前頭的油頭粉面公子哥兒怒不敢言,一時望向喜轎時又同情憐憫。
世道不公,人命如螻蟻,他們連自己都顧不了,更遑論去顧別人?
“嘖,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p> 街巷邊的一處客棧樓上,容貌年輕俊秀的公子瞧著街巷上喜慶的行伍,嘴角勾起了一抹諷笑,卻是五皇子顧衍。
“楚哥兒怎么看?”顧衍端了端手里的酒水,眼瞼一挑,有些莫名的瞧著對面另一位望著手里的書卷兒未曾抬首的年輕公子。
那人聞言抬頭,朝著底下的熱鬧看了一眼,便低斂下眸,端坐得正經(jīng)模樣。
“歌莫不知,還請五殿下指點?!?p> “你這書呆子!”
顧衍笑罵,卻也無可奈何,這家伙從小便這樣,整日的盯著書卷不理外物,跟書院里那些迂腐頑固的老夫子一樣,若不是兩人從小熟識,他早就揮袖走人了。
喝了一口手里的茶,顧衍瞧著底下逐漸走遠(yuǎn)了的隊伍,忽的低斂下眸,語氣有些漫不經(jīng)心。
“這幾日,那幾個老家伙兒可能要有動靜了?!?p> 楚歌莫執(zhí)卷的指微頓。
“殿下何出此言?”
顧衍冷哼。
“前幾日我聽母妃說了,二哥那邊的人每日在陛下面前報著太子的種種,皇上氣急了,處罰了好幾回,如今這陸家的人又鬧這么一出,估計太子那邊又得沉不住氣了?!?p> “這幾日母妃讓我莫要惹事,我也樂得自在,奈何我那幾個兄弟看不得我好,我估摸著過幾天便輪到我了。”
“殿下想要如何?”
楚歌莫抬首,目光不卑不亢,清亮而柔和,讓得對面本來心浮氣躁的少年看得心平氣和了不少。
“不如何,我尋思著過幾日向陛下請辭去邊朔歷練,免得招惹上這城里的烏煙瘴氣。”
“殿下……抱負(fù)當(dāng)真如此?”
顧衍撫杯的動作一頓,緩緩的抬首,目光低沉的望著對面面容沉穩(wěn)寧和的清瘦少年。
“楚卿此言何意?”
“這天下遲早是要變的,殿下。”
少年眉眼清靈,似乎在說著平常的事,卻讓得對面的人沒了言語。
良久,少年低啞出聲,卻是不知與何人說。
“是呀,這天下,遲早都是要變的……”
“待到那時,楚卿還會站在我的旁邊嗎?”
顧衍抬首,少年一向沉穩(wěn)的目光此刻帶了些許認(rèn)真與執(zhí)著,卻只瞧得對面的人眉眼不變,唇間依舊是那抹不變的儒雅微笑。
“當(dāng)是侍君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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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間的嗩吶聲聒噪得令人心煩,再加上轎子一顛一顛的,弄得里頭的新娘子坐了半響,終于是抬了手,恨恨將頭頂?shù)纳w頭掀了起來,露出一張面色不耐的嬌顏。
“那幾個家伙怎么回事?”
少女咬著牙,卻是很快彎身將綁在小腿上的短刀抽了出來,小心的藏于袖中,之后從懷里掏出兩個餅子,又將鞋子脫下,把里面厚重的墊子拿了出來,待完事后,她才小心翼翼的呼了口氣。
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曾家姑娘曾鳶。
曾鳶本打算來一個貍貓換太子,昨夜里連夜里將真的花魁姑娘送出了城,然后自己扮成花魁上花轎,等到行至中途,和徐澤等人再來個金蟬脫殼,誰知這都快到陸府了,外間還是沒什么動靜,曾鳶尋思著那幾人估計又出了什么簍子,眼下看來也只能靠自己了。
曾鳶躲在轎子里擰眉想了一會兒,忽然計上心頭,連忙將手里的蓋頭蓋好,呼了口氣之后,一邊捂著肚子,一邊捏著嗓子喊了起來,一副疼痛難耐的模樣。
新來的隨侍丫鬟聽到了里面的聲響,連忙小心的掀開轎簾,卻發(fā)現(xiàn)里面的姑娘疼得身體發(fā)顫的模樣,一時心慌了起來。
“停轎,停轎,姑娘好像有些不適!”
周圍的小廝侍衛(wèi)也不敢輕舉妄動,卻是停了嗩吶的吹奏,小丫鬟見前面的陸家少爺沒有停的意思,連忙跑過去跪在了地上。
“公子,您要不去瞧一下吧,奴婢瞧姑娘好像不大對勁……”
陸家公子皺了皺眉,心里暗罵了一句事多,但想到里面是自己覬覦許久的美嬌娘,一時又將心頭的不耐煩憋了下去,沒有下馬的朝著轎子走去。
“娘子可是哪里不適?”他裝模作樣的問了句,臉上掛著諂媚的笑,讓得里面的曾鳶暗暗翻了個白眼,卻還是捏著嗓子細(xì)聲細(xì)語的開了口。
“啟稟公子,許是奴家昨日貪嘴,吃了塊點心,現(xiàn)下尤是不適,不知可否尋一處地……方便一下……”
似乎是羞于啟齒,姑娘聲音越說越小聲,帶了女兒家的嬌羞意味,讓得陸家公子心里莫名一蕩,差點失了體面。
未免被身邊的人看到,陸家公子咳了咳,這會兒倒是愿意下了馬,裝模作樣的走至轎子前面。
“娘子可是不方便,可是要為夫帶你過去?”說著,他眼里帶了些許猥瑣之色,轎子里的曾鳶心下一惡,卻還是一臉羞澀的啟唇。
“公子真是討厭,奴家早晚都是公子的人兒,如今都還沒拜堂成親呢,公子竟比奴家還要心急?!?p> 陸家公子本還想罵出聲,這會兒聽了她的言語后便有些飄飄欲然,一時色令智昏,倒沒察覺有什么不對之處,只忙著將手朝轎里的人伸去。
曾鳶假意沒看到他伸過來的手,低首走出了轎門,陸家公子也不在意,瞧著嬌娘纖細(xì)姣好的身形,還有薄紗蓋頭下隱約剔透的肌膚容顏,一時有些飄飄然,手不自禁的抬起想要將人的蓋頭掀下。
曾鳶心下一跳,正欲推辭,卻聽得剛剛那個小丫鬟顫巍巍的開了口。
“少爺,未過門的新娘子掲不得蓋頭,不然會損了夫家日后的氣運……”
伸出的手微微一頓,陸家公子擰眉想了一會兒,暗罵了聲晦氣,雖心有不愿,到底還是將伸出的手拿了回來,瞥了一下身后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丫鬟,才將目光瞧向似乎疼得發(fā)抖的新娘子。
到底不愿讓自己的美嬌娘委屈,陸家公子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指著跪在地上的小丫鬟一聲怒罵。
“你,狗奴才磨蹭什么,沒看到本公子的娘子不適嗎,還不趕緊帶著我娘子去方便?!”
“是,是!”
小丫鬟被吼得心顫,連忙起身小心的撫著新娘子,此時迎親的隊伍已經(jīng)行至城門處的林子里,按照儲國的習(xí)俗,凡迎親喪禮都需要繞城一圈方可拜堂成親,到底是不放心,陸家公子朝著幾個小廝使了使眼色,讓他們暗中跟了上去。
小丫鬟心思單純,帶著新娘子來到一處偏僻地兒之后便小聲開口。
“姑娘,剛剛奴婢瞧了會兒,這附近沒人,姑娘大可方便,奴婢在后方為姑娘看著?!?p> 誰知言語落下,對方似乎并不想說話,小丫鬟眼神一暗,正欲放下手,那人忽然手掌上翻,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心下一驚,剛要驚呼,忽的聽到一個冷靜嬌俏的聲音自蓋頭底下傳來。
“莫要驚慌。”
“姑娘……”
透過輕薄的薄紗蓋頭,曾鳶瞧著遠(yuǎn)處叢林中幾個躲藏的身影,勾起唇冷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