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小番（一）

　　曾鳶這幾天無來由的覺得煩躁。

　　楚歌莫那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不僅頻繁出府，且常常深夜才回府。一開始曾鳶沒覺得怎么樣，只當(dāng)他公事繁忙，后來她閑來無事打算去書房一趟，進(jìn)門的時(shí)候就瞧見某人正和自家隨身侍衛(wèi)低聲吩咐著什么，侍衛(wèi)見她來了，連忙端正身子，動作快的讓曾鳶心底下起了疑心，倒是某個(gè)丞相大人尤為淡定的站直身子望她，面上笑意融融，端的君子風(fēng)雅。

　　若是旁的女子，只怕早已羞怯傾慕不已，曾鳶到底是見識過這人殺人不見血的場面，心里哼了一聲，停了原本要踏進(jìn)去的步子，目光清淺似水的望他。

　　那人也沒在意，抬手將侍衛(wèi)揮退，朝女子身后的幾個(gè)下人淡淡頷首，待那幾人退了出去，才眸色溫柔朝著門口的姑娘走去。

　　“阿鳶可是有什么事？”

　　他一面說著，一面已經(jīng)走到了曾鳶面前，挨得極近，曾鳶被他的突然親近嚇了一跳，忙往后退了幾步，有些不滿的嗔他一眼，雖帶了嫌棄，卻有著自個(gè)兒也未曾察覺的風(fēng)情。

　　“挨這么近干嘛？！”

　　“大概是許久未見你了，甚是想念，情不自已罷了?！蹦凶用嫔岷?，君子模樣，卻說著沒羞沒躁的話，雖然以往已經(jīng)聽麻木了，曾鳶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便瞪他一眼，憋了半天也只能氣哼一聲。

　　“你方才在交代些什么，莫不是你有什么事瞞著我？”

　　曾鳶沒再看他，繞開人進(jìn)了里間，楚歌莫眼里閃過笑意，卻是不動聲色的轉(zhuǎn)過身，看著姑娘一臉正經(jīng)，狀似無意的偷偷往四處瞅著。

　　“夫人這就冤枉我了?！背枘@一聲，“我哪有什么敢瞞夫人的，自從上次夫人翻到我的小金庫之后，懷卿便再也不敢做什么小動作了。”

　　說到這，似乎還覺得有些委屈，目光幽幽的看她。曾鳶自是瞧見了，心里莫名閃過幾分尷尬之意。

　　說起小金庫的事，其實(shí)也是她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但那又不怪她，不就那天她使計(jì)把人灌醉了，本來想問些陳年舊事，不過后來也不知怎的，便想著問他有沒有藏私錢，這不問還好，一問下來，那家伙還很得意的跟她說自己藏了挺多私錢。曾鳶聽完心里就火了，當(dāng)夜便把那些錢撈了過來，后來楚歌莫知道了，跑到她面前一陣討好方才不了了之。

　　“誰叫你藏私錢的，本來就是你讓我管府里的帳，你自己藏私錢可不怪我，我那是天經(jīng)地義?！痹S哼一聲，到底有些底氣不足，心虛的撇過頭，沒去看那人委屈的模樣。

　　后來曾鳶實(shí)在抵不住那人目光，便急匆匆的離開了書房，等到回去之后又覺得有哪些地方不對勁，她想了半天，一拍腦門，才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又被那只狐貍忽悠過去了。

　　所以，他似乎真的在瞞著自己什么？

　　曾鳶不愿想太多，可是心里面總覺得癢癢的，那只狐貍一向精明，面上裹著糖，心肝可是黑著呢，以往二人斗了那么多次，她也沒贏過幾次。

　　曾鳶想從府里的人探探口風(fēng)，可是那些人好像都被收買了似的，一問三不知，而且楚歌莫最近也不知怎的，回府越加的晚了。有一日曾鳶看話本，看到里面有一個(gè)寫官家小姐夜里去花樓捉奸的段子，忽然跟開了竅似的，晚間便留意了些，果真發(fā)現(xiàn)那人帶了些許脂粉味的回了府，這會兒是真的心里憋屈了，見到楚歌莫就覺得心煩，便沒打招呼的一個(gè)人帶著隨身丫鬟去了寺里，只等那人親自來解釋。

　　就這樣過去了幾天，楚歌莫那邊也沒傳來什么動靜。曾鳶在寺里念經(jīng)誦佛，可這心里始終靜不下來，只要一想到楚歌莫和別的女子把酒言歡的場面，心里便跟咽了根刺似的，難受極了。

　　又過了幾日，曾鳶算是氣得發(fā)狠了：好哇，你楚歌莫能去尋歡作樂，那我曾鳶為什么不能？

　　于是褪了紅裝，紙扇在手，曾鳶便朝著京城里最大的勾欄院走去。

　　說是勾欄院，其實(shí)男女不限，里面不僅有漂亮的姑娘，還有風(fēng)情的小綰，鴇娘遇著的人多了，一眼便瞧出這人是個(gè)姑娘，朝著她不懷好意的笑了笑。

　　“奴家懂，奴家都懂?！?p>　　“……”曾鳶握著紙扇的手一僵，心下直覺不妙，便見那鴇娘拍了拍手，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有好幾個(gè)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艷麗男子走了進(jìn)來，朝她拋著媚眼。

　　“……”曾鳶手一哆嗦，覺得自己好像闖禍了……

　　楚歌莫這會兒正在隔壁和手下的同僚商量著一些事宜，忽然聽得外面?zhèn)鱽聿恍〉膭屿o，幾人沒當(dāng)一回事，只是待聽到某個(g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時(shí)，年輕丞相端著杯子的指一頓，下一刻，不待其他人反應(yīng)過來，房門已經(jīng)被打開，眼前的人已沒了蹤影。

　　楚歌莫趕到的時(shí)候，某個(gè)著了男裝，衣服已經(jīng)被拉扯得不成樣子的人正躺在一群衣著艷麗的男子間，清秀的小臉上滿是緋色，有幾個(gè)小綰把酒端到她面前，姑娘也是來者不拒，笑嘻嘻的張口咬住杯沿，正要喝下，卻忽然覺得全身一陣發(fā)涼，下意識的抬頭，便撞進(jìn)一雙幽深怖人的眼眸，像望不見底的深淵，瘆得人頭皮發(fā)麻。

　　有那么一瞬間，曾鳶覺得眼前這人會殺了自己。

　　只是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門口那人便到了自己面前，撲面而來的冰冷壓抑氣息將她嚇得一個(gè)激靈，嘴里的杯子還沒放開，那人便狠狠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臂，眼前天翻地覆似的，等眾人反應(yīng)過來，身形嬌小的人兒已被那人扛在了肩上，笑著朝四周瑟瑟發(fā)抖的小綰望了一眼，卻讓人心里莫名發(fā)了涼。

　　“往后莫讓本相再見到這些人，還有，京城里的妓樓也該整治整治了?！?p>　　面相俊雅的男子朝著隨后趕來的人笑著說完，也不去管那幾人眼里深深的懼色，便直接走了出去。

　　“楚歌莫，放下我，我要自己走！”

　　曾鳶被那人扛著下樓，四周的人雖是好奇，但到底沒幾個(gè)敢瞧過去的。曾鳶沒看到，這會兒心里羞惱得只想找個(gè)地兒鉆進(jìn)去。

　　“夫人說的這是什么話，我瞧夫人你都醉得不成樣子了，懷卿哪敢放心？”那人聲音似笑非笑，曾鳶知道自己理屈，也沒敢反駁，只是被他棱角似的肩膀硌得難受，便伸手戳戳他的背，因?yàn)樽炖镆е?，說得有些拗口。

　　“那，那你別走大街，街上都是百姓，不方便……”而且好丟人……

　　“夫人這會兒是覺得丟人了？”楚歌莫笑里帶了冷意，“夫人不該覺得底氣足嗎？女扮男裝逛花樓，還有美艷的小綰隨侍在旁，夫人不是該覺得心滿意足嗎？”

　　“……”所以這是生氣了對嗎？！

　　曾鳶詞窮，又因?yàn)榉讲藕攘司?，現(xiàn)下腦子有些不清醒，只覺得聽了這人帶了冷意的話，心里忽然覺得前所未有的委屈，便安靜了下來。

　　楚歌莫到底顧著她的面子，拐彎走了巷子，這會兒心里的氣已經(jīng)消了一半，只是肩上的人忽然沒了聲響，他覺得有些奇怪，便好笑的開口。

　　“怎么，夫人覺得懷卿說的不對？”

　　“……”姑娘抽噎的聲音突然傳來，楚歌莫愣了下，心底一顫，連忙將人放下來，曾鳶心里生了倔意，低著頭不愿理他，楚歌莫連忙捧著她的臉抬起來，便瞧見姑娘咬著杯子，小臉緋紅得不成樣子，紅腫著水盈盈的眼眶望他，鼻子一抽一抽的，委屈極了。

　　從兩人幾年前重逢以來，楚歌莫還是第一次見這個(gè)姑娘哭成這樣。

　　年輕的丞相看得心下一疼，這會兒終于覺得無措了。

　　“阿，阿鳶，阿鳶，你怎的哭了，莫哭，莫哭。”

　　“你欺負(fù)我！”姑娘說話含糊不清，固執(zhí)的咬著杯子始終沒放，楚歌莫看著有些無奈，伸手將杯子拿了下來，姑娘跟沒感覺似的，眼睛瞪著他，委屈得像個(gè)孩子。

　　“楚歌莫，你欺負(fù)我！我不要跟你過日子了！”

　　“你想和離？！”丞相大人面色一冷，又似無奈又似心疼的摸摸她的頭，“阿鳶別鬧，我們先回府?！?p>　　“我不要！”曾鳶甩開他伸過來的手，緋紅著臉，氣哼哼的轉(zhuǎn)身，“你說，說的沒錯(cuò)，我要跟你和離，不僅如此，我還要嫁給顧衍，我還要嫁給太子，我，我還要娶青樓的小綰！”

　　“……阿鳶，別鬧了。”知道這人是真的醉了，楚歌莫扶額，伸手拉住人，曾鳶腳步趔岨了幾下，晃了下頭，將身后人的手甩開。

　　“我就鬧，我沒爹沒娘，用不著人管！你也管不著！”

　　“我是你相公?！背亚錅匮远Z，徐徐誘之。

　　“相公是什么？”

　　“可以陪你吃飯，可以陪你玩，還可以陪你睡覺，給你暖床。”楚大人笑得溫和。

　　“……”聽起來好像不錯(cuò)的樣子。

　　“所以阿鳶，跟我回去吧，我們不鬧了?！崩^續(xù)徐徐誘之。

　　“……可是你欺負(fù)我。”委委屈屈。

　　“那我讓你欺負(fù)回來好不好?。俊?p>　　“唔……”

　　姑娘突然轉(zhuǎn)身，雙手叉腰，頤指氣使的朝著某個(gè)還沒回神的人大咧咧的開口。

　　“我要你背我！”

　　“好。”丞相大人眼睛一瞇，笑得跟只狐貍似的。

　　姑娘心滿意足的趴在當(dāng)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大人背上，這會兒底子也足了些，微微晃腿的哼哼著，理直氣也壯了。

　　“你以后不準(zhǔn)欺負(fù)我！”

　　“好?！?p>　　“不管什么都聽我的，不準(zhǔn)對我有任何隱瞞！”

　　“好?！?p>　　“不準(zhǔn)藏私錢，不準(zhǔn)養(yǎng)小妾，不準(zhǔn)喝花酒！”

　　“好?！甭曇羧绦?，惹得姑娘心里莫名氣惱，伸手抓住那人耳朵。

　　“不準(zhǔn)笑，不準(zhǔn)笑！”

　　“好好好，娘子說什么都是對的，為夫都悉聽尊便?！?p>　　“你，你不準(zhǔn)叫我娘子……”姑娘將半邊臉埋進(jìn)那人衣頸，眼里眉梢滿是醉人的緋色。

　　“你我二人成了親，我不叫你娘子叫什么？”

　　“就，就是不準(zhǔn)！”

　　“娘子？娘子？娘子娘子娘子！”

　　“……”

　　這人真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