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晚上十一點左右還沒等到尤明的電話和短信，劉教授發(fā)牢騷道：“尤明在社會上也算是混了十多年了吧，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跟邢水見個面，結(jié)果怎樣，也不及時告訴我?！眲⒔淌诜蛉苏f：“他能告訴你什么？告訴你，他送禮了？不告訴你，才是懂得人情世故。哪像你一遇到事，什么話都說出來，也不管哪些話能講，哪些話不能講?！?p> 劉教授不服氣，說：“那他不能直接告訴我結(jié)果嗎？到底論文能不能送審，要告訴我吧，要讓我知道吧？”劉教授夫人說：“他不聯(lián)系你，就說明可以送審。不能送審的話，他肯定會第一時間跟你說。這是常識。你不要替他操心了?！?p> 劉教授還是不服氣，說：“那他發(fā)個短信給我，總是可以的吧?！眲⒔淌诜蛉苏f：“他跟了你六七年了，摸透了你的脾氣。你是喜歡拿做學問的那一套思維模式來應對、處理各種事情。他告訴你結(jié)果，你會一直追問下去。到時候，前因后果，談話過程，你什么都知道了，你又會生氣。弄得不好，你還會去找邢水算賬，壞了大事。所以，尤明壓根兒就不聯(lián)系你，是對的?！?p> 聽了劉教授夫人的分析，劉教授沒脾氣了，往書房走去。劉教授夫人說：“你去干嘛？都十一點多了，還熬夜?！眲⒔淌谡f：“與其上了床睡不著，不如看看書。不看書，閑坐一會，也比在床上翻來覆去強?！?p> 劉教授夫人半開玩笑地說：“寧愿面對書，也不愿面對我？嫌我老了，我再老，還有你那些老古董老？”劉教授說：“書不會跟我頂嘴，我想怎么解讀它，就怎么解讀它。寂寞了，它還能默默地陪陪我?！?p> 劉教授夫人說：“這就是你脾氣越來越火爆的原因。書不會說話，你解讀錯了，還說解讀出了新意，有新觀點，它也不能反抗，養(yǎng)成了你的倔強、極端的個性。人就不一樣了。你就是面對三歲小孩，小孩都會反抗的，更何況是同事、領(lǐng)導。所以，你不能面對同事、領(lǐng)導時也倔強，跟大家的關(guān)系都搞不好?！眲⒔淌诼爜砺犎ミ€是對自己的說教加批評，就說：“好了，好了，從胡琴來家里到現(xiàn)在，你總是想著法子教訓我。是不是平時一直想教訓我，憋了一肚子的話，終于找到發(fā)泄的機會了。要是還不給你發(fā)泄的機會，你肚子就得撐破了。前一陣子還說要減肥，原來不是胖，不是發(fā)福，是肚子里要說的話太多撐的?！?p> 劉教授夫人說：“跟你說正話，你又沒正經(jīng)的了。我再胖也不礙你事。你看你瘦的，就是平時愛激動，愛發(fā)火，氣都出掉了，肚子里沒有氣，所以顯得瘦。說點正經(jīng)的，把書房的空調(diào)開開，別凍著。你一個人呆坐，不要生悶氣就好。我睡了，耗不過你?！眲⒔淌诟杏X有點對不住老婆，就笑著說：“你不說話，我就不氣。你睡著了，我心情就好了。你快睡吧。遇到我這樣的男人算你倒霉?！?p> 劉教授夫人來勁了，說：“你別得意。你這種火爆脾氣、固執(zhí)性格，我媽見你第一面就看出來了，你以為是你糊弄我，把我騙到手的啊?！眲⒔淌谡f：“你媽都看出來了，還把你往火坑里推啊，這是親媽嗎？”
劉教授夫人說：“我媽說，你脾氣不好，性子倔，不是天生的。要是天生的，肯定不行，天生的就說明素質(zhì)差。你脾氣爆、性子倔是因為做學問做的。你成天看你的書，在書面前使威風，時間久了，就成這樣了。還有，你看書有耐性，學習以外的任何小事都讓你覺得是在耽誤時間，于是你就急躁了，用簡單化、情緒化的方式解決問題。這叫做學者的個性。只要我能駕馭得住你，遇事能讓著你，你還是能當個好丈夫的。就看我有沒有這個本事、魄力。我媽見我被她說怕了，猶豫了，又說我在高?；熘?，做不出來像樣的學問，又當不了官，還是找個能做學問的老公給自己撐撐門面吧。于是我才選了你?！?p> 劉教授裝出大驚的樣子，說：“原來是你們母子合伙算計了我啊?！庇终f：“你媽在世的時候你怎么不說？說出來，我要好好孝敬她老人家?！眲⒔淌诜蛉苏f：“說出來多尷尬啊。不過我媽臨走前說了，他沒看錯你，對你很滿意。你以后多對我好一點，就是在報答我媽了?！?p> 劉教授忽然有些感動，說：“你休息吧。這么多年辛苦你了。我呆一會，困了就睡覺?！眲⒔淌诜蛉苏f：“講到我媽，你就突然變得溫柔了。下次多講講我媽。”說著就去臥室。
瞥見臥室的燈關(guān)了，劉教授心里更不平靜了。想到結(jié)婚這么多年來，每次自己在工作上遇到事就控制不住自己，都連累老婆跟著著急，跟著擔驚受怕的，內(nèi)心里很過意不去，下決心改掉這個毛病，又對著自己苦笑，苦笑自己不可能改掉的。
呆坐了一會兒，劉教授準備去臥室睡覺。這時手機響了一聲，看一下，是尤明發(fā)的。只見尤明寫道：“劉老師好！這么晚發(fā)信息給您，打擾您了。同邢主任談得很好。十點到家，接到胡琴師妹的郵件和短信，是關(guān)于發(fā)論文的事。匆匆看了論文，大體不錯，我跟主編多講點好話，交萬把塊錢版面費，爭取在第三期上發(fā)出來，問題不大。前兩天剛給主編寫了篇小文章，這點面子他會給的。晚安。學生：尤明?！?p> 看完尤明的短信，劉教授心里一熱，忘了老婆在睡覺，嘀咕了一句：“還算心里有我這個老師?！迸P室那邊傳來聲音：“這么晚還不睡，自言自語的，不嚇人啊?！眲⒔淌谛那榇蠛?，邊向臥室走去邊說：“還沒睡著？尤明發(fā)了短信過來，說胡琴的論文寫得不錯，可以發(fā)?！?p> 劉教授夫人說：“睡著了，也給你吵醒了。你不睡，我哪能睡著啊?！眲⒔淌谡f：“我這就睡?！眲⒔淌诜蛉苏f：“你是在等尤明的短信吧。等到短信了，又是好消息，可以睡個安穩(wěn)覺了?！眲⒔淌谡f：“你怎么能猜到我心思？”劉教授夫人疲憊地笑笑說：“我媽告訴我的?！眲⒔淌谡f：“別老拿老太太嚇唬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