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魏國都,烏蘭城。
西魏的皇宮雖不如大乾那般金碧輝煌,但一座座雄偉大殿在刀刻斧鑿之下,透露出的是一股粗獷的美感。
密密麻麻的太監(jiān)宮女們不斷進出往來皇城,四周禁衛(wèi)目光凜冽,嚴陣以待。
六皇子....不,此刻應當是魏皇。
這位不過二十多歲的魏皇有著一雙令人艷羨的丹鳳雙眸,體型偉岸,讓人望而生畏。但現(xiàn)在這位魏皇并沒有沉浸在登基的喜悅中,而是一臉平靜,眼神中甚至還帶著些許哀傷。
“陛下,下官們已經(jīng)盡力,只是國師大人心神勞損過多,下官竭盡全力,也只能........”
“朕知道了?!?p> 魏皇平淡的語氣打斷了正在瑟瑟發(fā)抖的太醫(yī)們,而接下里的話也讓他們松了一口氣。
“事在人為,你們盡力即好,朕不會濫殺任何一個無辜之人?!?p> 幾位太醫(yī)聞言感激涕零,額頭都磕得紅腫。
“行了,下去吧?!?p> 幾位太醫(yī)匆匆離殿,空曠的大殿中只剩下流水潺潺之聲。
殿中入水,乃是國師當年手段,說是此殿乃國朝氣運匯聚之地,需引風納水,方可保朝堂太平。
想到這,魏皇嚴肅的臉上慢慢舒緩下來。
幾個影衛(wèi)忽然出現(xiàn)在殿內(nèi)。
魏皇站在樓臺流水之上,扶著欄桿,沒有回頭,直接問道:“國師如何?”
“心力交瘁,已無力回天?!?p> “鬼神谷也沒有辦法?”魏皇皺眉。
影衛(wèi)沉默,為首一人上前道:“陛下,國師有信留給陛下?!?p> “念?!?p> “陛下在上,臣夜觀星象,略有所得。彗星襲月,暗沉天日,蒼穹破裂,山河傾杞?!?p> “魏大業(yè)百一十年,吾觀星象,乾已失德。幼主即位,臣強主弱,群鷹環(huán)顧,勢必中原戰(zhàn)亂再起,攻伐不斷。陛下繼往開來,謙恭克己,國勢日隆,必能入主中原,取而代之?!?p> “然西涼小兒壞陛下大事,致使陛下錯失良機,著實可恨。但臣料定,大乾不似西魏,此人十年之內(nèi)必死無疑,殿下只需韜光養(yǎng)晦,厲兵秣馬,待中原禍起,即可率軍長驅(qū)直入,后發(fā)制人?!?p> “縱連北齊之法,老臣已寫卷三策,呈于陛下。”
“還有一事,令臣擔憂不已,大乾帝星微弱,卻似有轉(zhuǎn)機,還望陛下多加留心。大乾雖是衰微,但仍舊雄臥中原,能人異士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陛下切望......”
“嗯?”魏皇正聽得入神,不滿道,“繼續(xù)念下去。”
那影子回道:“國師念道此處,已是氣若游絲,昏厥過去了?!?p> 魏皇沉默。
“西涼有何暗報?”
聽到魏皇問及此處,影衛(wèi)猛地精神一振,沉聲道:“西涼大軍尚無異動,有暗探密報,這幾日衛(wèi)康不斷只身往來于西涼重鎮(zhèn)之間,似乎....似乎是在尋找什么東西?!?p> 魏皇眸光微微一閃,話語間帶著些打趣道:“聽說,乾國江湖之上流傳著一則消息?”
那影衛(wèi)聞言也微微一笑道:“是有一則,但據(jù)京城暗探來報,除了乾帝確遭梁鴻云行刺以外,其余消息都是假的。”
“梁鴻云......”
魏皇輕輕搓著手,眼神中有著止不住惋惜。
“此人無論是品行還是劍術(shù),都可稱得上是一代大俠,只是可惜了,這等英雄人物卻不能為我所用?!?p> 幾個影衛(wèi)連忙跪下道:“陛下雄才大略,天下英豪無不想為陛下鞍前馬后。”
魏皇沒有理會這些話,而是有些冷漠的繼續(xù)開口道:“再派一批影衛(wèi)前往西涼,朕要知道這衛(wèi)康到底在找些什么,另外,既然這京城這么熱鬧,那我西魏怎么說也得去熱鬧熱鬧,命禮部派遣使團前去京城,恭賀大乾新君即位,這京城現(xiàn)在不是高手云集嗎.....”
他笑了笑了繼續(xù)道:“朕想知道大乾狗咬狗之后,還剩下哪些個能入眼的高手,這次便派陸師的大弟子前去吧。”
“屬下遵命!”
他雙袖一甩,背在身后,朝著殿外走去,口中喃喃道:“大乾啊大乾.....”
這時有宦官匆匆而入,連聲高呼道:“陛下,陛下,國師仙逝了!”
魏皇腳步一頓,看著陰霾漫卷的遼闊天空,若有所思。
身后無論是誰都跪倒在地,大氣也不敢出,這位國師可是親自扶持陛下登基的,誰知道陛下會不會雷霆震怒。
他上前幾步,站在大殿之外,英姿挺拔,看著蒼涼的天空,雙眼中閃爍著傲視天下的光芒。
“放心的去吧,朕必將橫掃中原,劍指京城,一統(tǒng)天下?!?p> 他吸了口氣,神色恢復冷峻,開口道:“來人,將海棠殿,燒了。”
身后太監(jiān)渾身一顫,牙齒上下磕碰道:“陛......陛下......”
“嗯?”
魏皇只是輕描淡寫的掃了他一眼,這位宮內(nèi)的大太監(jiān)便渾身冰寒,如墜冰窖。
“奴才....遵旨。”
“走吧,”他看了看遠處,嘆息道:“去國師府上,朕要親自為他守靈。”
乾歷元璽元年,西魏當朝國師仙逝,享年七十二歲。當日夜,后宮海棠殿內(nèi)再次突發(fā)大火,恰逢大皇子宴請?zhí)匣逝c諸位皇子,除魏皇因祭拜國師躲過一劫,其余人盡皆死于大火之下。
魏皇站在國師府觀星樓上,看著火光沖天的宮城之內(nèi),臉上帶著說不明的表情道:“母妃,您可以安息了。”
.......
京都,于府內(nèi)。
于永豐與眾臣低著頭跪倒在地,趙廣源則是恭敬的在靈堂之上磕了三個響頭。
上完香后,他站起身,朝著跪在地上的大臣們說道:“都起來吧?!?p> “謝殿下?!?p> 他環(huán)顧四周,走到于永豐面前。到底是小孩子,記性極好,一眼便認出了這人,笑道:“我記得你?!?p> 于永豐趕忙躬身道:“殿下記得微臣,臣不勝感激?!?p> 看著披麻戴孝的于永豐,趙廣源皺眉小心翼翼道:“你是王老尚書的家人?”
對于這位王老尚書,趙廣源雖從未與其有過任何交集,但在吳長起的解釋之下,倒也對他十分敬佩。
“回殿下,恩師待我如親生父子,說是家人亦不為過?!?p> 趙廣源點了點頭。
靖安公這是第一次近距離仔細打量著這位皇子,瞧他視線轉(zhuǎn)了過來,也連忙低下頭。
堂內(nèi)一時間陷入寂靜,趙廣源顯然也不知道該繼續(xù)說些什么,他不開口,自然也不會有大臣們開口。還好吳長起是個人精,瞧見這情形,連忙開口道:“各位大人還請自便,殿下只是有感王老尚書忠義無雙,乃國之楷模,天下學子典范,這才前來祭拜?!?p> 于永豐連忙跪倒在地,匍匐痛哭道:“多謝殿下!”
靖安公目光微動,忽然開口笑道:“眼下恩科在即,天下學子會與京都,又將為朝廷選拔新的人才,殿下即將即位,不知對這主考官的人選,心中可有定奪?”
趙廣源一愣,看著說話這人,有些手足無措。
吳長起彎下腰,輕輕在趙廣源背后提醒道:“殿下,這是靖安公徐毅,乃是開國功臣之后,太后的親哥哥,景王的親舅舅。殿下不必理會,只需道屆時自有安排即可?!?p> 趙廣源第一次被人問到國家大事,看到這么多人目光緊盯著自己,只感覺口干舌燥,腦袋有些發(fā)旋,他聽著吳長起的話,定了定神,結(jié)結(jié)巴巴道:“屆時....自有安排?!?p> 眾人左右環(huán)顧,一股莫名的氣息在堂中環(huán)繞。
于永豐目光閃動,看著有些手足無措的趙廣源,又看了看他有些微微發(fā)紅的額頭,沉默片刻后忽然開口道:“殿下尚未登基,初涉朝政,難免有些不清楚。況且此屆恩科乃是本朝首例,意義重大,主考官更是重中之重,哪是三言兩語便能定了下來?須知這天下學子可都是盼著知道主考官的人選,方好投其所好,模仿筆路文風。此刻即便是殿下心中已有人選,也須得召集眾臣,細細商議之下才能有所定奪,豈能隨意開口,殿下如此沉穩(wěn),真乃朝廷之幸,大乾之幸。”
在場的大臣們幾乎都是科舉出身,聽得此話,無不暗暗點頭。
靖安公似笑非笑的看著于永豐道:“于大人官位不高,但這雙眼睛到是看的透徹?!?p> 于永豐轉(zhuǎn)身鞠躬道:“家?guī)煶S薪虒ВT下弟子雖位微言輕,但不敢忘記家?guī)熃虒?,赤心報國?!?p> 靖國公哈哈大笑,忽然目光轉(zhuǎn)冷,朝著趙廣源身后厲聲道:“我大乾歷代先皇都有旨意,內(nèi)宮宦官不得干預政事,吳公公,殿下雖然年幼,但乃是大乾之主,你竟敢教唆殿下妄談科舉之事,這里都是國朝大臣,有你這腌狗說話的份嗎?來人,給我拖出去斬了。!”
門外幾個侍衛(wèi)應聲喏道,齊齊走上前來,無視站在面前的趙廣源,將吳長起按著跪倒在地。
“在下身為國公,豈能看著你這等見你奸邪小人圍繞殿下身側(cè)?殿下無須擔憂,老臣這就替殿下誅殺奸賊。”
靖安公神色冷漠,但話音卻是中氣十足,在場眾人無不面面相覷,不敢出聲。
趙廣源有些驚慌,緊繃著嘴,看著被按倒在地的吳長起。
吳長起的眼中也滿是錯愕,沒想到這位靖國公會如此直接。
他掙扎道:“靖國公饒命,奴婢沒有那個意思??!”
靖國公只是冷冷一笑。
眼見吳長起便要被拖下去,趙廣源看著這個這幾日陪著自己,算是忠心的老太監(jiān),一時間手足無措。
“徐國公,吳公公他雖然有錯,但....但...”
靖安公本就沒殺吳長起的意思,聞言一伸手,幾個侍衛(wèi)也停下腳步。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趙廣源道:“既然殿下開口,那今日便留這腌貨一條性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來,掌嘴三十!”
堂中頓時陷入沉默,心思各異的群臣看著吳長起被孔武有力的侍衛(wèi)一下下的抽著耳光。
鮮血順著嘴角不斷滑落,吳長起嘴上雖然腫痛,但卻心急如焚,他無法開口,只得用眼神示意趙廣源不要開口。
但傳到趙廣源眼中,卻被理解成了求救的目光。
趙廣源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幕,拳頭緊握,上前一步剛要開口,卻聽到身側(cè)傳來一聲微弱的咳嗽聲。
聲音不大,卻傳到了趙廣源的耳中。
他看了眼于永豐,這個披麻戴孝面無表情的禮部大臣,看著趙廣源,用著幾乎看不見的動作,微微搖頭。
巴掌還未打完,吳長起已經(jīng)昏厥過去,不省人事了。
靖國公慢條斯理的起身道:“殿下,這等腌貨的話,殿下日后還是少信為好。殿下年幼學淺,還是須多學多看,畢竟宦官誤國,大乾可是有先例的?!?p> 說罷又朝著于永豐一抬手,笑道:“今日多有叨擾,讓府上見了血,心中愧疚?!?p> 于永豐回禮道:“靖安公的話句句在理,下官聽在耳里,記在心中。”
“哈哈哈,”靖安公又笑道:“于大人可真是個有意思的人吶?!?p> 說罷朝著趙廣源行禮,轉(zhuǎn)身帶人離去。
趙廣源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吳長起,又看向靖安公離去的背影,一言不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