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幾乎應該已經(jīng)消失的村莊,夾在原始村落和城市變革之間,苦苦支撐的村莊。
退而不能保存原始村莊的傳統(tǒng),進而不能依靠城市發(fā)展登堂入室。
村子里只有十幾戶人家,都是兩三層高的火柴盒一樣的斑駁的小樓房。正值中午,從半開半閉的客廳大門傳出稀稀落落的炒菜聲。
幾個安靜的老人縮在門口里的黑暗中,望著門外的一塊天,偶爾跑出來一兩個小孩,站在門口,用臟兮兮的臉龐看著路過的慕白和秀才,卻不怕秀才臉上那猙獰的刀疤。
秀才輕車熟路沿著村路往前走,直到穿過了整個村子,進了一片村子后邊的榆樹林里,恍惚間就仿佛真到了偏遠山村的屋后山林。
越過榆樹林,遠遠就看到了前面一棟傳統(tǒng)的青磚烏瓦老建筑,四周圍墻高聳,大門恢宏大氣,一看就知道這在以前至少也是一家大戶人家。
來到門前,木質(zhì)大門已經(jīng)水洗得沒了顏色,灰黑得像隨時可以倒塌下來。
“這地方我只在很小時候回來過一次,干嘛回來我也忘記了,那也是老爹唯一一次帶我們回來?!?p> 秀才看著門口上下說著,剛抬手要嘗試著去推門口,兩人身后突然響起一陣蒼老的聲音。
“客人遠來,怎么不請自入呢?!?p> 慕白兩人回身看去,那來人比他們聽到的聲音還要老上許多,拄著拐杖一點一步地從宅子邊上挪過來,眼睛似乎已經(jīng)先行死去,只能不停側著頭用耳朵去看四周。
“怎么?我這是嚇著客人了?”看慕白兩人沒有動靜,老人又說。
慕白正要說什么,卻讓秀才給伸手攔住了。
“老人家,我們是過路的游客,看到這地方風景不錯,就進來看看,沒想到還碰上這么一棟老房子,忍不住就過來了?!?p> “是吧?好地方!”老人沖著慕白他們仰著頭,嘶著聲說道,“就是不常來客人,村里人也忘了禮數(shù),怎么讓你們走到這里還沒有人領著招待進屋呢?!?p> 秀才說道,“沒事,我們也就是隨便看看?!?p> 老人側過頭,忙說,“那不行,遠來是客,不能壞了禮數(shù),到這邊來吧,我這里雖然沒有什么好招待的,兩杯熱茶還是有的?!?p> 老人說完,挪著身子往回走,似乎算準慕白兩人會跟上去,走了兩步又回頭說,“那大門已經(jīng)快三十年沒有開過了,動不了了,兩位客人還是到我這邊來吧。”
慕白兩人對視一眼,交換了眼神,都覺得這老人不一般,也不知道真瞎還是假瞎,光聽腳步聲就知道來的兩個人。
遲疑一會,秀才使了個眼色,兩人隨老人身后而去。
老人住的地方其實就在這大宅子的旁邊,從大宅子的耳室開出了一個門口到了外邊,里邊本來通向大宅子里的門口卻是封上了。
屋子里只開了一扇小窗,加上周圍林木高聳,屋子顯得非?;璋怠?p> 里邊擺設不多,除了靠最里邊的一張老木床之外,就是靠在門口旁邊墻上的兩張?zhí)珟熞魏鸵粡埐鑾祝€有正對門口,原來門口位置上擺著的一張八仙桌,供著一張牌位,牌位卻是用一塊黑布遮起來了。
讓慕白奇怪的是茶幾上已經(jīng)擺著一壺熱茶,還有左右各兩個杯子,似乎就等慕白他們過來。
老人進了屋直接走到木床邊坐下,擺著手說道,“坐吧,我這雙眼睛已經(jīng)瞎了十幾年了,沏茶倒水這樣的事情,也不好去做了,只能勞煩客人自己動手了,希望兩位客人不要見怪?!?p> 秀才忙說,“豈敢勞駕?!?p> 而后看了慕白一眼,兩人分別坐下,秀才喝酒時候比喝茶要多,自然不會去倒茶。慕白也不好這口,更是因為這里的奇怪氣氛,還真不敢輕易去喝那茶。
幸好老人也沒有責怪,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像是剛才一路出去相迎,已經(jīng)耗費他太多力氣,需要稍微休息休息。
三人沉默一會,秀才當先開口,“老人家,我有個問題想請教,希望您不要見怪?!?p> 老人突然抖了一下,說,“不會!客人有話就請直說,有什么問題也只管問。”
秀才沉吟一下,說道,“這宅子雖然看起來有不小的年頭,可是保存的也還可以,為什么不住人了呢?”
老人嗯了一聲,沒有立即回答,像在回憶著什么,許久之后,才說,“這家人打從五十多年前搬出去,就沒有人再回來住了,上一次這大門打開也已經(jīng)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人雖然搬出去了,可宅子終究是這家人的,所以他們那家人沒有人回來,宅子也就沒人住了?!?p> 慕白想著,看來這宅子就是秀才家的祖宅了,因為按老人的說法,三十年前打開過一次,那時候正是秀才老爹帶他們回來的時間點。
秀才沉默一會,說道,“那我們能不能進去看看?”
“能!當然能!你當然能進去!”老人嘶聲說著,顯得有些激動起來,一面說還不由得一面用拐杖杵著地面。
慕白卻是有些奇怪,秀才問的是“我們”,老人回答的卻是“你”,他是不是已經(jīng)看出些什么?
很快,這問題的答案就出來了。
老人平靜一下之后說,“你是七友的老大還是老三?”
果不其然,老人已經(jīng)看出或者猜到了秀才的身份。
秀才目光有些沉凝起來,“是老三,原來老人家早就知道我是誰?!?p> 老人不住點頭,“從你進村那一刻起,我們就猜到你是誰了,七友搬出去之后,再沒有回來過,沒想到今天他兒子回來了!難道七友他……”
秀才立即說道,“我老爹他很好,老人家你不必掛念。”
老人長舒了口氣,緩緩說道,“按照輩分,你是七友的兒子,應該叫我一聲四叔才對,不過算了。七友既然已經(jīng)決定離開村子,這輩分不論也罷??墒羌热黄哂堰€健在,他怎么會讓你回到這里?”
秀才不覺詫異起來,“老人家……四叔,您為什么這么說,難道是我老爹他曾經(jīng)做了什么錯事,不能再回來這里嗎?”
老人搖著頭說道,“不是七友他做錯事,而是我們做錯了事,是我們對不起他。算了,算起來這都是上一輩的事情,現(xiàn)在說也說不清了,也不該牽扯到你們這一輩人的,既然你回來了,我就把這宅子的大門鑰匙交給你,打開不打開大門就由你決定吧?!?p> 老人說著,卻沒有起身,而是慢慢轉動著手中的拐杖頭,扭開來,那拐杖竟然是中空的,從里邊倒出一把老式門口那種蛇形鑰匙。
那么一扇看起來一推就倒的陳舊大門,老人卻把它的鑰匙藏得如此神秘。
將鑰匙緩緩遞過來,老人說道,“老三,在開門之前,你可要想清楚了,這扇門一開,你以后可就是龐家的族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