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交易
吃完飯,沈休又燒了盆熱水,讓龍夕仔細把臉洗干凈,然后從衣柜里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讓她換上。
“睡了吧,很晚了?!鄙蛐菀呀?jīng)看出龍夕早已疲憊不堪。
龍夕有些躊躇,沈休知道她在擔(dān)心什么,說道:“你睡床上,我打地鋪。”
龍夕張了張口,正準備說什么,沈休擺手道:“到了我家,聽我安排。”
最終龍夕什么也沒說,乖乖的爬上床,蓋好被子。
被褥有些潮濕,但沒什么異味,熬過最初幾分的冰涼,被窩也逐漸暖和起來。
奔波了好幾天的小姑娘,在腦袋粘上枕頭的瞬間,就已經(jīng)沉沉睡去。
睡夢中的龍夕依然蹙著眉,沈休知道,這樣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根本無法讓她安心。即便有豬油的加分項,恐怕也很難讓她對自己完全放下戒心。
看著龍夕不安的睡顏,沈休想到三年前初到這個世界的自己。
那時他在一個旮旯角落中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小孩,渾身疼痛,腹中饑餓。
那時的他在這個世界流浪了整整一年,那一年里,他覺得把自己上輩子沒來及吃得苦都吃了一遍。
他本以為自己最終的命運是暴尸街頭,去不想最終被陳福收留。
陳福給了他飯吃,讓他在小作坊做幫工,每月給他開工錢,最后還幫助他在這個世界安了家。
也就是現(xiàn)在這間不到二十平米的小房子。
雖然前世的生活也不美好,但生活質(zhì)量也遠遠超過現(xiàn)如今。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講,龍夕與他當年的經(jīng)歷是相似的,都是從天堂墜入地獄。
龍夕已經(jīng)熟睡,滿腹心事的沈休悄悄的帶門而出。
畢竟家里只有一床被子,他是沒辦法打地鋪的。
好在他曾在陳福的小作坊里住過一年,還可以去那里將就一晚。
這會兒的時間不過晚上八點左右,但外城的居民都早早睡去,而內(nèi)城的高樓仍然燈火璀璨,那里的人們正在享受夜晚的狂歡。
沈休沒有徑直走去小作坊,而是步調(diào)悠閑的在這片街區(qū)四處閑逛。
今晚發(fā)生了好多事,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陰九逃走了,雖然他誤會自己是一名三級練氣士,但他已經(jīng)見識過自己的槍,總歸是一個隱患。
但在這偌大的城市想要找到一名二級練氣士,沈休自知不過是有心無力。
逃走嗎?逃去其他城市?
沈休有些拿不定主意,這個世界禁止外城的居民離開本市,他們的命運是跟這座城市綁定在一起的,為內(nèi)城的居民提供廉價的勞動力。
但若是他自己一人,總歸是有辦法的,只要出得起錢,就可以去黑市找人幫助自己偷渡出去。
雖然有點風(fēng)險,也總比被一名二級練氣士惦記來得好。
只是現(xiàn)在多了一個小姑娘龍夕,這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龍夕還小,但畢竟出生內(nèi)城,優(yōu)渥的生活環(huán)境讓她無論臉蛋還是皮膚都要比外城的人高出一個檔次。
這樣的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姑娘若被黑市里的那幫家伙看到,恐怕不會有什么好結(jié)果。
不過沈休也并不后悔收留她,這點擔(dān)當他還是有的。
游蕩了一圈,沈休還是沒有想出更好的法子。
他來到一個廣場上,廣場疏于管理,到處都是垃圾。
廣場正中央豎立著一塊紀念碑,已經(jīng)布滿了裂痕。
沈休不知它為何而建,不也關(guān)心,他找了一塊干凈的空地,靠著紀念碑坐了下去。
現(xiàn)在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出路就是參加明天的龍騎招新了。
龍騎衛(wèi),璇羽帝國的王牌衛(wèi)隊,帝國的各大城市都有駐扎。
龍騎招新五年舉辦一次,只招收十五歲以下的孩童,只針對平民。
被選中的孩童會被安排進入訓(xùn)練營,若能在十六歲之前成為一級練氣士,則有機會成為一名龍騎衛(wèi)。若不達標,則打回原籍。
這對平民的孩子而言,是一個改變命運的好機會,可在沈休看來,不過是帝國對平民中有資質(zhì)的孩童的一次大清洗。
你有練氣士的天分,好,我拉你入伙,沒有,那對不起,給我滾回去。
沈休冷笑,所謂的龍騎招新,不過是把全國的練氣士的資源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罷了。
其實城主爭奪的這種機制,又何嘗不是帝國對地方豪強勢力的一次削弱呢?
帝國不希望有威脅到自己存在的勢力存在。
所以不真到無路可走的境地,他實在不愿意踏出這一步。
“難吶?!鄙蛐莞锌?。
“你很干凈。”一個敦厚的聲音響起。
沈休抬頭,自己身邊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著一個身著風(fēng)衣的中年男子。
沈休快速的打量了一下這個男子,身材修長,背部挺直,面部棱角分明,蓄著一字胡,雖然只是普通的站在一旁,但渾身上下流露出的氣質(zhì)已經(jīng)表明,他并非外城的居民。
沈休有些不安,沖男子點了點頭,便準備離去。
沒等他走兩步,中年男子又開口了,“龍夕就麻煩你了?!?p> 沈休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頭警惕的看著他。
男子擺擺手,示意他放輕松,道:“龍夕的爺爺曾對我多有照顧?!?p> 沈休冷冷道:“所以她流落街頭,就是你的報答方式?”
男子沉默一會兒,才開口道:“她出了內(nèi)城,就已經(jīng)放棄了自己的身份,我不好明著幫助她,畢竟規(guī)矩在哪里?!?p> 沈休盯著他的眼睛,輕聲道:“她今天差點被人殺死?!?p> 男子平靜道:“若真到生死關(guān)頭,我的人自然會救他?!?p> 沈休心頭一震,“她身邊一直有你的人?”
男子點點頭。
兩人沉默的對戰(zhàn)一會兒,沈休有些艱難的開口道:“所以你們都看到了?”
男子又點點頭。
場面再次沉默下來。
最后還是沈休先坐不住,“你打算怎么做?”
男子一直平靜的盯著沈休的雙眼,輕聲道:“十四歲的三級練氣士,我倒是聽過幾個,都顯赫一方的天才人物,像你這樣出身的,倒是第一次見?!?p> “你到底想說什么?”
“三年前,圣域發(fā)生過一件小事。雖然具體情況不明,但有小道消息流出,說是死了一個圣子。這個圣子有個兒子,逃出了圣域,下落不明,年紀剛好與你相仿。而你也恰好是三年前突然出現(xiàn)在這座城市的?!?p> 沈休沒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緒,反而是因為這男子把自己誤認為是三級練氣士而松了一口氣。
他這具身體的前主人留下的記憶不多,他并也不知道那名逃出圣域的孩子是否與自己有關(guān)系。
“圣域的事不是我們這種人可以評論的?!鄙蛐莸馈?p> “這倒是?!蹦凶狱c點頭,“不過一名三級練氣士突然出現(xiàn)在我身邊,如果不善加利用,會讓人很不甘心?!?p> 男子話里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沈休道:“你想讓我做什么?”
男子笑了笑,道:“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常出生,也是現(xiàn)任常家家主?!?p> 沈休沒聽過這個名字,但常家卻是有所耳聞,內(nèi)城赫赫有名的世家,也是這次城主爭奪戰(zhàn)的競爭者。
“沈休?!?p> 常春生點點頭,伸手摸了摸那座已經(jīng)布滿歲月痕跡的紀念碑,忽然眼中有了些許憧憬。
他輕聲道:“據(jù)記載,這是為紀念明悅城某一位城主所建的。
“他曾打破內(nèi)城與外城階級,提出了人人平等的概念。他在位期間,城市的各項指標快速發(fā)展,人民安居樂業(yè),深受百姓愛戴?!?p> “可他的做法卻是觸碰了內(nèi)城貴族的利益,所以在位不過十余年,便被暗殺了。城市又恢復(fù)了從前的面貌,持續(xù)至今?!?p> 常春生忽然回頭,目光灼灼的看著沈休道:“我很佩服他,也很贊同他的理念。這座城市需要改革者,我愿意成為他的繼任者,讓這座城市不再有內(nèi)外城之分,不再有貴族平民之分。人人生而平等,人人都以散發(fā)光彩。
“所以我要成為這個這個城市的主人,哪怕會步前人的后塵,但我至少可以讓這座城市享受那么一霎那的光明?!?p> 沈休聽著他的豪情壯語,內(nèi)心卻毫無波動,他只是這個世界的外來者,他從不關(guān)心這個世界、這個城市的命運,他只想自己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完這一生,便足夠了。
所以他無法對常春生的話產(chǎn)生共鳴。
“你愿意幫助我嗎?”常春生臉上似乎散發(fā)出光彩。
沈休面無表情道:“直接說出你的目的,還有我能得到的好處。”
常春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臉上的光彩消散而去,他又恢復(fù)那般沉穩(wěn)的樣子,仿佛剛才那激動人心的話語并不是他所說。
“我本以為你是個很干凈的人。”常春生對沈休的反應(yīng)有些失望。
沈休沖他舉起右手,這是一雙因常年操控機床而顯得有些粗糙的手,指縫里有怎么清洗也很難洗干凈的污垢。
“這也干凈?”
“這只是生存留下的印記,當然是干凈的?!?p> 常春生堅持著自己的觀點,繼續(xù)道:“衣服雖然打滿補丁,但很整潔,沒有污漬。臉色健康,證明生活規(guī)律。而且牙齒很白,說明至少每天都有刷牙。光是這幾條,就已經(jīng)超過了絕大多數(shù)外城的居民了?!?p> 沈休皺起眉頭,“所以?”
“所以你是在很認真的生活?!?p> “還是說說你的目的吧。”沈休懶得跟他爭辯。
常春生也不再廢話,“我也不兜圈子了,我們跟其他幾個家族斗了快一個月了,局勢也漸漸明了,不出意外,最終勝利的一定是我們?!?p> 說到此處,他話鋒一轉(zhuǎn),道:“但是,意外偏偏就發(fā)生了。據(jù)我們派出的探子回報,那幫家伙不知動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請動了白袍軍。他們明晚就會入城。
“為了避免事情生變,我明晚會在他們?nèi)氤堑穆飞戏鼡羲麄?。但我身邊也有他們的探子,所以不能帶太多的人。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p> 沈休對著明爭暗斗不感興趣,道:“我的好處呢?”
“我會給你一個新的身份讓你重新開始生活?!?p> 沈休搖頭,“不夠?!?p> 常春生看了一他一眼,“那你要什么。”
“錢,還有離開這座城市?!鄙蛐莞纱嗟?。
“成交?!?p> 常春生沒有任何猶豫,對他而言,一個疑似圣域出生的家伙,哪怕是逃亡出來的。只要出現(xiàn)在自己的地盤,那就是一個顆定時炸彈。
至于把沈休抓起來,去向圣域邀功這樣的念頭,他想都不敢想。
畢竟圣域的那些大人物,鬼神莫測,如果他真這么做了,指不定是好事還是壞事。
而且他跟圣域之間,還隔著一個璇羽帝國。
這會對方主動提出要走,那是最好不過了。
“明天龍騎招新,內(nèi)城會安定幾天,到時候有人會來找你,告訴你具體事宜?!?p> 常春生丟下這句話,便轉(zhuǎn)身而去,留下沈休獨自一人,靠在紀念碑上,出神的看著漫天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