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一年,陽光正辣
時間追憶于五十年前。
沒有風(fēng)扇和空調(diào)的日子,即便是再好的青山綠水,仿佛陽光明媚的日子里,太陽總是那么的毒辣。
小河兩面,大山深處,住著人家,夏日里,河中熱鬧非凡。
他正在河邊摸魚,他的水性極好,綠譚入底,探頭而出。
摸魚,圖的是一個開心。
一天,他胸前綁著紅花,右手牽著新人,正意氣風(fēng)發(fā)。
后,得一女。
又一天,他胸前綁著紅花,右手牽著新人,現(xiàn)在的他有些拘束,局促和不安。
后,再得二女。
春去秋來,家產(chǎn)變賣,過往一切煙云,一切的一切從開始的擁有變得而后的一無所有。
他原本的房子賣給了他的弟弟,他想在鎮(zhèn)上修新房子,可新房修建,三建而不成,后土房石棉瓦,建于一山坡之上。
邰吉安住在旁。
山坡之所,小路兩邊柑橘樹整齊排列,房前是一片鮮花,再前是綠水。
偶爾可以聽聞他們夫妻倆吵架的聲音,家里鍋碗瓢盆碰碰磕磕的碰擊聲。
后幾年,三女成人,各自奔去,而后又拿錢給二老建新房,奈何山坡之地非他們之地,山主人借機(jī)得不到好處推磚掀瓦,有房為無房。
再建新居,臨水而砌,說不上舒適,只是住人而已,尚未粉刷,未曾添置何家具,之后又幾年,增補一冰箱而已。
他終日醉酒,妻與他分居而過,年終養(yǎng)的豬肉各得一半,與他分而食之。
他眼神灰暗,終究是過日子而已,妻日日串門,與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的腿摔斷了,他從醫(yī)院里被送回來,妻不顧,他頑固離地,走路自此落下頑疾,如同螃蟹行路,杵著拐杖,一挪一挪。
三女得知這事,送他去了養(yǎng)老院。
鄉(xiāng)里給了他基本保障,卡里每月可以取出點錢,他很少喝酒了,可是他依舊不老實,喜歡東跑西跑,年少的時候識人頗多,也有一些自稱是兄弟伙計的人,于是他這里去看看,那里去看看,別人三日的腳程,他要七日,八日。
后,ZF踐行新農(nóng)村,原本因為種種原因變得七零八落的人家,在安置房之下重新變得熱鬧起來了。
仿若再一次回到了陽光毒辣的那些年里。
他回了他的新家。
白墻藍(lán)瓦,房前掛有大燈籠,門前有后生小子貼的對聯(lián),馬路兩側(cè)的夜晚如同白晝,房頂可以休憩,有陽臺。
只是妻給他的房間,是個小角落,地下沒有鋪地板磚,墻面沒有貼有墻紙,如同柴房一般。
他早就沒有和妻吵架的資格了,只能沉默。
半輩子的夫妻之恩,終是到了盡頭。
他臨終一月前,多已不省人事,妻去了大女家游玩,三女協(xié)商后讓幺女回家照顧老頭子。
幺女便悉心照顧。
父卒,幺女操辦。
邰吉安回來的那一天,正是他離世的那一天。
妻與二女,于第二日回。
經(jīng)年,房后是青山,房前是綠水,房中是少年。
邰吉安想,最淺顯的道理在最容易得到的地方,不去注意,不多留心,就得花上一輩子的代價去抓尋,亦或是抓尋不到。
即便是抓尋到了,不去珍惜,也不過是抓尋。
他的這一輩子,在旁人看來多是唏噓,多是憐憫,多是對他妻之不忿。
也許他最高興,最快樂的時候:
正是那一年,陽光正辣,他還是少年。
擁有無窮的精力,迎著河邊眾人羨慕的目光,鉆入河底體驗無限清涼。
正是那一年,紅花綻放,他還是少年。
手牽著那一位,他不拘束,不局促,眼神尚有神,幻想著,這就是他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