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沒有夢見任何惡質(zhì)的東西,我從幸福的睡眠中醒來。
距離上一次這么深沉的睡眠,似乎已經(jīng)有了很長的時間。
自從參加圣杯戰(zhàn)爭開始,我似乎就陷入了別人的夢中,無止境的夢中之旅讓我無法再體會睡覺是一種休息。
有一種不屬于我的東西擠進了我的身體,將他的記憶、他的世界全部向我傳達。
——我心中早就有了這個明悟。
但我卻從沒有擔心失去自我的可能。反而感激他給我?guī)淼牧α?,讓我看見到Saber的劍,讓我能夠幫助Saber。
這份感激一直保持到今天,我發(fā)現(xiàn)了自己為此付出的代價為止。
當我接受了他的力量,我也接受了他的罪惡。
得到了超乎常人的力量同時,我也體驗到了超越常人的罪惡。
無論他是以什么理由進行殺戮,他經(jīng)歷的殺戮之旅是年少的我從來無法想像、也難以承擔的。
早晨的惡夢就是我在那罪惡的重壓下不堪忍受的預兆。
真想把那份痛苦的體驗排出去,排出由于親手犯下罪行而漸漸無法忍受的、自我厭惡的感情。
否則我也一定會變得無法忍受自己。
——不過,至少先過了眼前這一關。
我感慨著側過頭,輕輕呼喚起一直埋著頭靠坐在房間一角的少女的名字。
“櫻——”
紫色長發(fā)很快的回應著晃動起來,露出櫻那張東方人韻味的精致臉龐,額頭上還留著長時間枕著手臂而印上的紅暈。
“學長醒了啊,等、等一下,我馬上回來?!?p> 話還未說完,櫻已經(jīng)起身奔了出去,不到一分鐘便為我端來了還冒著熱氣的飯菜。
“櫻,我開動了——”
“對了,還有水,學長我先離開一下?!?p> 櫻習慣地撫了一下頸側的紫發(fā),突然又神色匆忙地起身離開,這一次過了好一會兒,當她端過來一杯水時,臉上還帶著洗漱過的痕跡,長發(fā)柔順的向后披在肩頭。
說起來櫻即使是在家里,也一直很注重儀表,我很少見過她失態(tài)的樣子。
放下這個不禮貌的念頭,我快速地解決眼前的早餐、或者是午餐。
“櫻,我睡了多久?”
“現(xiàn)在是十點半了,學長剛才發(fā)燒很厲害,怎么沒有照顧好自己?”
“哦,因為原來并不嚴重,所以我也沒在意?!?p> 實際上早晨并沒有發(fā)熱的副癥狀,發(fā)作也只是一瞬間,不過這是魔術的原因必須向櫻保密。
魔術師的職業(yè)無法向世人宣揚,所以我向櫻說了謊。
“學長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才行,Saber說過她能保護你,可有些地方也沒能照顧到?!?p> 櫻一臉憤憤不平地表情。
“這并不關Saber的事,是我不小心才發(fā)燒……”
“但發(fā)燒的時候還要做早餐,這不是太辛苦了嗎?”
“Saber也有幫忙,而且也是很簡單的事,櫻不要太在意啦?!?p> “無論怎么說,學長還是需要人照顧。所以現(xiàn)在就要靠我了?!?p> 無視我的辯解,櫻細著聲堅定地表達自己的決心。
“咦——?”
“我決定了,為了能照顧學長,我需要在這里住上一段時間,所以就打擾學長了。”
紫發(fā)的少女低下頭向我行了個禮。
“可是……”
……我家現(xiàn)在是圣杯戰(zhàn)爭的作戰(zhàn)基地,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被Servant入侵。
我怎么能說明這樣的理由?
“客房里還有我使用的被裖,學長不用為這個擔心,用完我會收拾好。”
櫻匆匆收拾好碗筷,連一個勸解的機會也不留給我的離開。臨門口時向正在走進來的Saber行個禮,便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沒想到櫻倔強起來跟遠坂挺像的,完全不給別人機會的作決定。
看著快速離開的女孩,我呆了半晌才想起該坐起來,然后被Saber一手按著肩,圣綠色的眸子關心的看著我。
“士郎,先不用起來,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還好,沒有什么大問題,我要先去勸勸櫻,她說要在這里住下?!?p> “這樣嗎……倒是個很好的注意?!?p> “是啊,要是把她也陷進圣杯戰(zhàn)爭就不妙了……咦?”
我猛地醒覺過來,滿是詫異地抬起頭。
在我探尋的目光下,Saber不好意思地偏過頭。
“那個、對付起敵人、我是沒問題,可是照顧士郎的話,櫻、櫻才是更合適的人選?!?p> 金發(fā)的少女將臉藏在陰影之中,目光在空曠的房間里游移不定,有些釋然、又帶著一絲苦惱地說出這番話。
“因為Saber是騎士嘛,戰(zhàn)斗才是本職。”
“很久以前,我也曾經(jīng)做過侍從,可來到這個時代后除了戰(zhàn)斗,我連照顧人這件事也無法做好,雖然這并不是我的時代,但我心里還是很不好受?!?p> 回憶起了她的過去,Saber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疏離感,似乎正要離我遠去。
“那是因為Saber沒有在這個時代練習過,只要你多生活一段時間就好?!?p> “士郎……你不會忘了吧?作為英靈,我只能短暫地生活在這個世界,只要戰(zhàn)爭結束,我就必須回到我的過去,在這段時間練習任何事也沒有意義?!?p> Saber的表情詫異且嚴肅,好像我說了一句很不該說的話。
是了,以Saber的名字存在于此的少女,生命的唯一目的就是奪取圣杯。
只要圣杯戰(zhàn)爭一結束,她就會從我的生活中消失。
所以無論在這個時代學會什么,到最后也會毫無意義的消失。
只為戰(zhàn)斗而結束的生命不是太悲哀了嗎?
絕不想Saber就此悲傷地消失,我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掙扎著反駁Saber的言論。
“絕不是沒有意義!只要經(jīng)歷就不是沒有意義!”
幾乎是從嗓子里吼出的激動聲音,讓Saber吃驚的抬起頭,姣好的面容從陰影回到光明,圣綠色的眸子里滿是疑惑。
“這不是沒有意義的!”
我再一次重復著自己的話,確認自己的想法。
“——也許你會從這個世界消失,但記憶依然存在,無論是在你的過去、還是我的將來,我們都會記得一起經(jīng)歷過的生活?!退阌洃浵В欠莞星橐矔恢绷舸嫘牡?。”
從自己的話語里汲取了堅強的力量,我對視著Saber的眼睛。用堅定的眼神告訴Saber,無論以后發(fā)生什么事情,現(xiàn)在的這份記憶、這份感情,都會一一記在我的心里。
半晌,Saber突然笑了出來,她右手按在心口,嘴角喜悅的向上翹起,眼睛瞇成了月牙,清澈如湖水的眸子里波光盈盈。
“Saber,我在很認真地跟你說話!”
窘得滿臉通紅的我?guī)缀跻獝佬叱膳?p> “嗯嗯,只是很開心,士郎真是個溫柔的人,遇見你我很幸運。”
Saber說著讓我沸騰起來的話,手足無措地跟著傻笑起來。
“我真的太幸運了,說不定以后我會擔心自己想要留下來。不過——我還有我的心愿要達成,如果我在這里放松下來的話,我就再也前進不了了。”
Saber的表情悲傷而且堅定,那是明了自己的使命后,不惜犧牲自己也要達成的覺悟。
為了她的愿望,Saber究竟這樣緊繃著自己的神經(jīng)堅持了多久?
對此我不得而知,只是她這種毫不顧惜自己的表情實在讓我生氣。
“Saber只是個女孩子,為什么一定要你做這么殘忍的犧牲?一定有哪里錯了……”
“因為——那是我的使命!無論如何也要完成的使命。士郎,這是我在過去、現(xiàn)在、未來一直為之奮斗的事情,是我生命中最大的意義。無論多么悲傷、痛苦,我都不能停下來,因為停下來就是否定我的全部人生?!?p> 那是多么凄慘的事情,Saber卻用憂傷中帶著幸福的笑容講述出來。
“和你一起生活的幸福,將會是我繼續(xù)努力為家鄉(xiāng)帶來同樣的和平的動力。我會細細地品嘗這平凡的快樂,但我絕不會沉溺于此?!?p> 讓任何語言都失去聲音的堅定籠罩了整個房間,名為Saber的少女臉上,讓陽光失色的笑容綻放在靜謐的房間中。
她安慰地握了一下我的手,然后一口氣立了起來,行禮準備離開房間。
至少再說一句話,說一句能打斷這片悲傷的氣氛,一句能讓我忘記失去Saber的悲傷的話來。
當她就要走出門時,我終于想起了要說的話。
“Saber,明天我能吃到你準備的早餐嗎?”
Saber無聲地點點頭,然后頭也不回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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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剩下的時間在寧靜中度過。
中午十二點,我便再也躺不下去地起身。
櫻首先按著我的額頭,檢查了好一會兒,不情不愿地判定燒退。
她也沒有離開的意思,沉默地留了下來。
對于這個一直照顧我的學妹,我無論如何都說不出拒絕的話,Saber一副樂見其成的表情,我只有心里暗暗祈禱,敵人千萬不要打到家里來。
現(xiàn)在我能做到的,只有這個地步。
整個下午,Saber都坐在客廳里翻著一本書,連平常喜歡的電視也沒有看。
我偷偷地假裝路過,從Saber的背后瞄了一眼。
那是一本廚藝指南,在家里已經(jīng)收藏了數(shù)年,自從我學會上面的菜式后便沒有再翻過,Saber居然能找出來。
作為偷看的代價,Saber紅著臉把我趕出了客廳。
“士郎今天睡了許久,現(xiàn)在你還是出去活動活動吧。多運動對身體有好處?!?p> Saber一邊這么說著,一邊把我推出了客廳,關上了拉門。
而櫻收拾好她住的客房后,就出去買晚餐的材料。
只有我無所事事的度過了這個下午。
到了晚上就寢的時間,我像往常一樣,偷偷地走向倉庫。
避開了睡在我隔壁的Saber,我才能成為正常的少年。
忘記復雜的感情,簡單的活著,這便是我內(nèi)心的想法。
一直以來,我便是過著這樣的生活,并且以為自己能如此生活到將來。
客廳的燈光已經(jīng)熄滅,暫住在這家里的女孩一定已經(jīng)安歇。
我一邊想著,一邊推開了倉庫的門,來到我這不合格的魔術師的工房。
每天的魔術鍛煉不能停下。并且,鍛煉完后我就繼續(xù)睡在這里吧。
在看見櫻之前,我還在美滋滋的想著。
“櫻,你怎么在這里?”
櫻此時正站在倉庫的中間,月色透過窗戶在少女紫色柔順的長發(fā)灑下柔和的光。
她此時正側對著我,好像對待非常重要的東西,雙手將什么緊抱著,臉頰貼在上面。
即使光線很暗,我也分明辨認出,那是我留在這里的被子。
我的臉頰變紅了。
“學、是學長嘛!”
櫻滿臉通紅地退到了倉庫的陰影,一邊發(fā)出像是無路可逃的草食動物的悲鳴。
“怎么像看到蟑螂的樣子?”
我假裝若無其事地說著。
“稍、只是稍微被嚇了一跳而已,啊、啊哈哈——”
櫻的笑容,真是勉強笑到頂?shù)臉幼印?p> 如果我再提一句的話,她一定會飛奔到臥房,把門打開然后鎖上把自己關在里面也說不定。
“櫻,現(xiàn)在這么晚了,還是回去休息吧,有事的話可以留給明天再說?!?p> “是、好的,我先走了——”
櫻扔下了被子,好像背后有什么在追趕一般匆匆離開。
尷尬的場面終于結束了,望著櫻從門口離開,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不過被人珍視的感覺真不錯,我心里有些自戀地想著,順手俯身拾起被子,一手按上去時,還能感覺到青春少女的氣息。
啪的一聲,倉庫的門又被打開。
“學長、學長?”
還在捧著被子的我轉過頭來,正好與突然折回的櫻面面相覷。
櫻呆呆地睜大美麗的眼睛,臉上的紅暈還未散去,現(xiàn)在又布滿到了脖頸。
似乎、有什么誤會在發(fā)生?
這一次,櫻牢牢地釘在原地,眼臉低垂著仔細研究腳下的一小片土地。
“學長,你在做什么哪?”
“啊,沒事,櫻還有話要對我說嗎?”
我手忙腳亂地放下被子,盡量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
“嗯,我來是想說,應該學長離開才對哪!”
“咦——?”
“啊、不是,我是想問學長怎么不回自己的房間休息?!?p> “這個嘛,因為——這邊比較涼爽吧?!?p> 我努力編了一個理由。
“可是學長今天都生病了,怎么還能毫不顧惜自己的身體。”
“沒有問題的啦,櫻你也知道我喜歡睡這里……”
“那是以前,而且學長這些天一直都在這里睡吧,臥室里的東西許久沒有動過了?!?p> “哈,好利害,櫻連這個都能看出來呀!”
“那是因為學長太好了解了。還老是不會照顧自己,所以我才要多加注意?!?p> “真的很感謝櫻的關心,不過——”
“學長不用感謝我,只要請學長現(xiàn)在回房間里休息就好。”
櫻低下頭,一臉誠懇地向我表示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