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體征已穩(wěn)定,應該很快會醒來,只是真要那么趕么?”
“放心,很快就好,竹館特批,只是問兩句話,不會驚擾到傷者的?!?p> “這樣最好,不過傷者還有些輕微腦震蕩,可能記憶方面會有些問題……”
……
意識仿佛從深海里上浮。
耳畔回響著的人聲越發(fā)清晰。
盡管隔著眼皮,光線也逐漸亮得也有些刺眼。
突然!
一種窒息感襲遍全身,令他本能地渴求著氧氣!
終于,伴隨著一陣急促的喘息。
“活著”的概念重新回歸肉體。
虞央緩緩地睜開了雙眼,看到了蒼白的天花板。
這是……哪?
還不等虞央回過神來。
一個沉穩(wěn)的中年男子聲音已經(jīng)響起。
“傷者醒了,喬醫(yī)生,方便的話,能否配合回避一下?!?p> “可是,呃……好吧,十分鐘后傷者還要做一次全檢?!?p> “我知道,不會耽擱的,謝謝配合。”
一陣腳步聲逐漸遠去。
虞央有些費力地扭過頭,企圖看向聲音的來源。
“你現(xiàn)在才剛醒,醫(yī)生建議,暫時不要有太大幅度的動作?!?p> 話音剛落,虞央扭到一半的頭就這樣停住了。
“我叫鄭毅,御天府太微垣鎮(zhèn)撫使,你現(xiàn)在可以說話么?”
御天府?
太微垣?
鎮(zhèn)撫使?
這三個生澀的名詞一度令虞央有種穿越了的錯覺。
但是就在剛剛,虞央隱隱聽見了“竹館特批”四個字,想來這御天府和陽明竹館定然有某種聯(lián)系,立即準備答話,但是喉結才剛開始滾動,從頸部傳來的劇烈疼痛頃刻間蔓延至全身,最終只能發(fā)出無意義的呻吟。
“鎮(zhèn)撫使,他咽喉受過傷,估計不行?!?p> 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傳來。
片刻后,鄭毅雙手撐著床架,那張刀削斧鑿般的臉出現(xiàn)在虞央的視野里,俯視著他。
“那這樣,接下來我問的問題,如果是就眨一下眼睛,不是就眨兩下,煩請配合?!?p> 一股不怒自威的壓抑感襲遍虞央全身,強迫他眨了一下眼睛。
“你還記得8月29日那天發(fā)生的事情么?”
8月29日?
這不就是陽明竹館圍獵熄湮會,收網(wǎng)行動的那天么?
虞央眨了一下眼睛。
他當然記得。
“那天你是不是參加了西山中學18屆二班的同學會?”
西山中學?
同學會?
這是什么情況?
哪跟哪???
虞央忙不迭眨了兩下眼睛,表示自己一無所知。
鎮(zhèn)撫使大人明顯不快地皺起了眉頭。
“不記得了么?那天晚上,你和你的高中同學,在你們曾經(jīng)上學的教室里……”
虞央再次眨了兩下眼睛。
什么高中?
什么教室?
我已經(jīng)大學畢業(yè)快七年了。
夏海市更是一次都沒來過!
鄭毅直起身,脫離了虞央的視野。
“小趙,你把關于卷宗的情景推論和他念一下?!?p> “鎮(zhèn)撫使,這……不好吧?”
“念。”鄭毅的聲音很是堅決。
“好,好吧……2022年8月29日,當日晚至次日清晨,夏海派出所陸續(xù)接到數(shù)起人口失蹤報案,均是本地的大學生,且都曾就讀于夏海市西山中學18屆二班。
“根據(jù)家屬口述,這17位學生于當晚自發(fā)組織了高中同學會,經(jīng)過視頻監(jiān)控取證,具體時間如下——
“18點05分,17人在西山中學東門外‘百里香’餐館聚餐。
“19點37分,聚餐結束,17人通過操場外圍北側矮墻,相繼翻入西山中學廢棄校區(qū),來到原18屆二班教室。
“發(fā)現(xiàn)失蹤者行蹤后,當?shù)嘏沙鏊?0日凌晨3點42分,趕到事發(fā)現(xiàn)場。
“此時,17人中,15人已經(jīng)死亡,1人輕傷,1人……重傷。
“傷口均是柴刀狀利刃揮砍所致。
“目前兇犯不明,疑似在逃。以上?!?p> 鄭毅再次彎下身來,銳利的眼芒逼視著虞央:“現(xiàn)在知道了吧?你就是那個輕傷的幸存者。關于剛剛聽到的這些事,你還有什么印象么?”
面對著鄭毅的詢問。
虞央的眼里盡是一片迷茫之色。
他昏迷前最后的記憶,還停留在竹館收網(wǎng)行動那一刻,根本不記得什么同學會,更不知道有什么屠殺!
再一次,虞央眨了兩下眼睛。
鄭毅盯著虞央看了良久,方才長出了一口氣,直起身,像是放棄了這無意義的詢問。
“喊喬醫(yī)生他們進來吧。腦震蕩可能部分影響了傷者當時的記憶功能,建議馬上做個顱骨CT掃描,我先去隔壁看下另一個,有結果了通知我?!?p> 說完,鄭毅便匆匆離開了。
片刻之后,病房里再次涌入一群醫(yī)生和護士,把虞央從床上轉移到擔架,一路推向放射科。
——
接下來的半天,虞央就像是一個活標本,輾轉于各種大型儀器之間,被迫接受著各種射線的洗禮。
但這段時間,也給了虞央冷靜下來,思考前因后果的機會。
他,虞央,男,29歲,江南省處州市蕈城縣人,處州大學體育系畢業(yè),自由搏擊愛好者,畢業(yè)后聽從父母的安排,應聘縣城里的小學做個體育老師,渡過了平凡的五年。
如果世界上沒有“陽明竹館”的話,相信這樣的日子可能還會繼續(xù)下去。
直到兩年前的一次奇遇,使他親眼見證了神秘的存在。
這次奇遇點燃了虞央心底的那一團火苗!
此后,虞央不顧家人反對,毅然辭去了工作,四處打探“陽明竹館”的消息,終于讓他得知了通過完成“試煉任務”就能加入竹館的秘辛。
一年前,他暗中接受了竹館發(fā)布的“臥底熄湮會”的乙級試煉任務,一直到8月29日,竹館認為時機已到,是時候將熄湮會在處州的秘密分布徹底根除,才發(fā)動了收網(wǎng)行動。
與此同時,仍在潛伏的虞央?yún)s意外發(fā)現(xiàn)熄湮會竟早已得知音訊,準備沿密道逃往南明山,這才冒死脫出報訊,從而遭到一名成員的追堵,身受重傷……
此后的記憶,便有些模糊不清。
只是在被渦輪碾碎的最后時刻,虞央來不及識破柳囂飛的真實身份,因此烙印在他心口的,反而是另一個人的名字——
“陳天風!”
陽明竹館,玄牛宿,漸臺星主!
這個虞央曾經(jīng)最為憧憬的存在!
卻在收官時刻,給了虞央最后致命的一擊!
他不僅徹底斷送了虞央加入竹館的希望,更讓虞央此人落得個尸骨無存、行蹤不明的下場!
從此虞央的父母親朋,都以為他是一個盲目投機的瘋子!
這得遭到多少人的白眼?!
臥薪嘗膽的痛苦,加入竹館的信念,都隨著陳天風的背叛化作烏有!
曾經(jīng)的希望之火頃刻間轉為復仇的怒火,徹底點燃了虞央的整個思緒!
盡管這一切都發(fā)生得太急太快,快得讓人難以置信,但常年臥底所培養(yǎng)出的冷靜和克制,令虞央絕不會輕易迷失自我。
為了復仇,他還需要借助現(xiàn)在的這副軀體。
那么最重要的一個前提就是——
“我,是誰?”
——
“張飲夢!你醒了!”
一個歡快跳脫的聲音,在孤寂枯燥的病房里響起。
失神的虞央被這句話召回了思緒。
此時,夕陽的余暉已經(jīng)透過窗戶,將半張病床染成金紅色。
循聲望去,只見一個扎著高馬尾、嬌俏可愛的少女正在病房外頭拼命朝內招著手。
張飲夢?
是我現(xiàn)在的名字么?
虞央有些愣神,看樣子好像是熟人。
他現(xiàn)在的確急需一個能夠說清楚他此刻身份的人。
“李護士……能否……讓她……進來?”
一天的治療下來,虞央已經(jīng)可以開口說話了。
來自咽喉的痛楚也減輕了不少。
原本攔著少女的,名叫李霜的護士見虞央這么說,也只好放行,只是又囑咐了一次不要大聲喧嘩。
少女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牛仔熱褲,更顯得活潑靚麗,小跑著蹦到了虞央床前,揀了張折椅坐下。
“喂喂,張飲夢,你想我沒?”
她笑著,向前探出身子,雙手抵著椅面,兩條白皙的小腿閑不住似得凌空晃蕩。
少女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山間新采的明前龍井,配上清冽爽口的溪澗泉水沖成的新茶。
開水未涼,葉尖兒還在漩渦里不住地打著轉兒。
但虞央?yún)s想不起她的名字。
“你……是誰?”
“你問我是誰?你……你失憶了?不記得我了?”
少女的眼眶立馬紅了!
變臉速度堪比夏海市的晴雨表。
“我是許小茶??!張飲夢!我是你女朋友??!”
女朋友???
虞央一時沒回過神來。
有些為難地抬起手想撫住自己的額頭。
“等一下!張飲夢,你的頭上擦破了好大一塊!徹底破相了!”
說完,許小茶水靈靈的大眼睛就湊了上來。
過于親昵的舉動,令母胎單身的虞央不由地有些緊張,向后仰去……
“鏡……鏡子給我……我自己看?!?p> 虞央還不適應被一個陌生的少女如此關注。
許小茶坐了回去,帶著一副氣鼓鼓的包子臉,心不甘情不愿地從床頭柜上拽了面鏡子。
“哼!給你!自己看!”
虞央有些尷尬地接過鏡子。
翻過面來,鏡面上倒映著一張頗為秀氣的年輕面龐。
因為失血而有些蒼白的皮膚,纏著厚厚的繃帶的脖頸,以及右側額頭已經(jīng)結了痂的一道擦傷……
只是這張臉,虞央似乎有些眼熟。
好像是,在哪里見過。
先前被遺忘的一幕幕場景,突然走馬燈似地在虞央腦海中逐一閃過。
同學會、學校、教室、血夜、僧人……
畫面最終,定格在了一把滴血的柴刀上。
順著柴刀向上,虞央看到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和此時此刻,鏡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樣——
這個兇手……
不就是
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