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又一次聯(lián)系了前任,在我們分手兩年半的時候。
分手鬧得很兇的時候,我一鼓作氣刪掉了他所有的聯(lián)系方式。倒也不是多恨,只是為了防止如今的情況——我怕我管不住自己,又聯(lián)系他??磥聿还軇h沒刪,我這個人,一旦情緒上頭,想要做什么,還真就,毫無顧忌的去做了。
我在微信上找到他,說:“你最近注意點安全。”
這聽上去很像一句威脅的話,他秒回我:“最近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果然還是他呢,真誠的、毫不設防的他。
為什么又要跟他聯(lián)系呢?
起源于一個夢。
夢里回到我們熱戀的時刻,我們拉著小手在公園內(nèi)卿卿我我,倏忽之間,天地突變,河水淹沒土地,船只沖上岸邊。
他被船壓死了。
十分無厘頭的一個夢,醒來以后我卻出了一身冷汗,半晌無法從夢境中脫身。
太真實了。
緊握的雙手,潮濕的觸感,落在手背的吻,以及我無法控制從胃涌出來的害怕,天崩地裂的難受。
整個白天我都渾渾噩噩,情緒莫名淤積在胸口,多少次深呼吸都無法排解。直到中午吃飯的時候,同事帶著我到了一家很火爆的石鍋魚店。
石鍋魚上桌熱氣蒸騰,魚被片成白白的薄片,湯汁顏色濃郁,里面可見蔥結(jié)、姜片、大蒜、青紅辣椒與南方特別的黃辣椒。石鍋做成火鍋形式,老板過來將火打開,湯汁繼續(xù)沸騰,小小的白色泡泡咕嚕咕嚕作響,香氣撲鼻。三分鐘之后,我去廁所吐了個昏天暗地。
我在廁所里給他發(fā)出微信。
他禮貌的與我寒暄了幾句,表達自己會注意安全以后,再無音訊。
門外人聲沸騰,同事隔著門詢問我是否需要幫助。
而我突然就被幕天席地的孤獨包圍。
存在于這個世界之中的我,好像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我仿佛一個旁觀者,看著日升月降,潮漲潮落,不知自己該去向何方。
南方初冬的中午,艷陽高照,我突然落下淚來。
[2]
這不是我第一次主動聯(lián)系他。
我就是人們口中說的不合格的前任,不僅聯(lián)系方式?jīng)]有刪除,還時不時要去打擾對方的生活。
隱隱約約之間似乎察覺他有了新的伴侶,卻不敢求證。
我只是無法放手過去的青春。
憑什么我還被禁錮在原地,而你已經(jīng)大步向前。
這兩年多之間,我主觀上刻意聯(lián)系過他兩次。
第一次是在一年前,我們分手一年半的時候。
那時面對即將要進入25歲這件事情,我整日惶恐不安。仿佛一旦踏過這道門,人生就完全不同。周圍的同事年紀大一些的都結(jié)婚生子,下班以后便是柴米油鹽醬醋茶;年紀小一些的同事,活潑靚麗,活得肆意妄為,下班后約會逛街聚會蹦迪,一晚上有時好幾個場子連著玩。
我夾在這其中,面容尷尬。
下班后6點到晚上12點這一段漫長的時光,看書、刷劇、寫作、與朋友廝混,似乎都無法拽住我心底人仰馬翻的慌張。
也不是沒有新的感情出現(xiàn),只是來來去去,都沒有留下太深的痕跡。
這段感情結(jié)束得太過于無奈,留下的不甘還是刻在了血液之中,一時間與旁人接觸,難免對比,總有不適。
也曾經(jīng)在網(wǎng)上不斷搜尋,與相戀超過三年的愛人分手是什么感覺。
答案總是令人心酸。
但是答題者都是念念不忘的人,另一方早已開始新生活,才不會來回答這哀怨叢生的問題。
只有你還停留在感情結(jié)束的那一刻,無法釋懷。
我在生日前一天,找到前任的微信,發(fā)出了好友申請。
[3]
女孩子總喜歡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測試。
“我把你拉黑,你給我打個電話看看是什么樣子?”
“你把我刪掉,我給你發(fā)個消息?!?p> “你打個語音出去,我同時也給你打?!?p> 不要懷疑,這種情況,十之八九,都是因為她的那個他,有了讓她無法確定的情況,于是來找小姐妹做實驗以證實自己的猜想。
我發(fā)出好友申請之后,對話框直接就跳了出來,我一時之間有點發(fā)蒙,于是聯(lián)系到與我做過多次試驗的小郝。
“救命?。槭裁粗苯泳褪菍υ捒蛄?!不是要有個什么‘你們現(xiàn)在是好友,可以開始對話’了嗎?”那一瞬間我仿佛白癡。
小郝無奈的翻了個白眼,說:“那是因為人家沒有刪你。”
我點點頭,記在心里,整個人惴惴不安,又問道:“那我的對話框他會看到嗎?”
小郝嘆口氣,于是刪了我,又加我,問我:“有提示嗎?”
我搖搖頭。
這次試驗得出的結(jié)果就是,我一頭熱的加了前任的微信,心里翻江倒海,前任那邊卻無事發(fā)生。
下午兩點半有一個漫長的會議,無法攜帶手機的那種。
我在兩點二十九,發(fā)出微信給前任:“我們聊聊吧。”
然后關掉屏幕,把手機留在工位上,抱著筆記本走進會議室。
我怕他回我,更怕他不回我。
恍惚之間,覺得他的微信頭像,好像是情侶頭像。
你看你看,我們女生在很多時刻,簡直就是福爾摩斯再世。
會議到一個班小時的時候,我終于忍耐不住,借著上廁所的借口溜出會議室。手機屏幕上提示有很多條消息,其中有一條,只有一個字,卻惹得我差點尖叫。
“好?!?p> 時間在一個半小時以前。
“我現(xiàn)在在開會,晚一點聊?”
實際上我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要跟他說什么。每天洗澡的時候,我的腦里都有好多場景,金句頻出,可等到洗完澡吹干頭發(fā),那些想法隨著頭發(fā)上的水分一起蒸發(fā)不見,只留下兩個字:難受。
“我現(xiàn)在也有點忙,下班聊?!?p> 一顆心落到肚子里。
[4]
那天會議開了什么內(nèi)容我完全不記得了,只記得一顆心撲通撲通地狂跳,握著筆的手發(fā)涼。
下了班我就一直約著小郝,兩個人反復推敲如何進行這場談話,需要如何表達,仿佛在寫高考作文。
用詞用句反復斟酌如何克制。
從六點到晚上九點,除了小郝,手機再無其他音訊。
我坐在客廳的落地窗前,樓下的馬路是城市主干道,一直車水馬龍。馬路對面商住一體的小公寓樓上很有很私人旅館,前任來看我時,曾經(jīng)就住在里面其中一間。離這個商住公寓不遠處,曾經(jīng)的有一處荒地,現(xiàn)在建起了新的酒店,很高檔,整夜燈火輝煌。
這些組合在一起,大概就是時移世易的含義。
前任住過的房間,之前住過很多人,之后也住進很多人。
再沒有一個是他。
我的眼淚落下來。
“下班了。”
這三個字是救命的草,是落水的繩,是天地混沌不堪時的一束光。
是我忘了,他在人來人往的BJ,過著996的標準生活。
我又哭又笑,卻只能回一個:“嗯?!?p> 我們說了很多話,雙方似乎都在道歉,為曾經(jīng)的自己道歉,也都在體諒對方,互訴當時對方的不易。
但是我們都知道,回不去了。
他不斷的鼓勵我走向新的生活,也一直在說,與我在一起是多美好的曾經(jīng)。
“后來想了也能理解,也知道你有很多苦衷,我哪忍心怪你?!泵髅魇俏姨岬姆质郑麉s這樣安慰我。
于是我說:“這句話也太值得哭了吧?!?p> 然后坐在客廳里,嚎啕大哭。
原來我遇到過一個這樣溫柔的人。
卻又將他歸還于人海。
十月底的深秋,夜風真溫暖。
[5]
這次的談話仿佛是一劑良藥。
我消沉了一段時間,卻也慢慢、慢慢地好了起來,又恢復了生機勃勃的模樣。
直到今天。
我又一次聯(lián)系到他。
這次我沒敢告訴任何一個人。
別說旁人了,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這樣的行為。
但若時刻理智,時刻克制,人的感情又要如何安放呢?
對話其實十分簡短,彼此來往不超過十句,最后停留在我發(fā)出的話語,再無回應。
我發(fā)出去的話語看上去像是寒暄,但句句都包含著即將溺死的情緒。一如既往的,仍然是他在安撫我。他說:“今年你生日都忘記祝福你了,明明之前還記得,到那天卻忘記了?!?p> 是啊,你連我的生日都忘記了,我們已經(jīng)背道而馳很遠了。
可是我不知道向誰求救,我深陷泥沼的時刻,我還是只敢向你打聲招呼,也不敢讓你救我。
事后我還是跟小郝承認了這次談話,小郝辱罵了我半小時以上。
小郝與我相識的時候,我與前任已經(jīng)分手小半年。當時我與另一個男生打得火熱,時不時會分享一些我們的聊天記錄給小郝。那些聊天記錄多半又無聊,又好笑。
那時候我覺得,多有意思啊,我再也不要談那么沉重的戀愛了。
可自那時起,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我卻總?cè)滩蛔∠肫鹎叭巍?p> 我們沒有辦法在一起,因為我愛過你,我知道我愛你時的模樣,也知道分手時,我的確是不愛你,傷你頗深。
是我任性、驕縱、不諳世事。
可是你為什么不能再包容我,帶著我走。
哦,你好像是抓著我的,是我自己,放開了你的手。
小郝罵我,“矯情?!?p> 也是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