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的外賣?!蓖赓u小哥急匆匆地把外賣往桌上一撂,還沒等我說聲“謝謝”,就風風火火地跑了。估計又是之前來過不少趟的小哥,不然不會不確認下就跑掉的。旁邊的小召又是一蹦,因為外賣盒子差點砸到她的腳。
我熟練地打開餐盒,掰開一次性筷子,把兩根筷子錯開磨一磨,磨掉木刺,準備開吃。
“這是什么?”小召湊上來了。
“宮保雞丁蓋澆飯?!蔽胰鐚嵒卮?。
“我嘗嘗?!边€沒等我回過神來,她就拿食指和中指捏了個辣椒放進嘴里了。瞬間,嫩綠嫩綠的小臉就變得深一塊淺一塊,像長了深綠色的牛皮癬一樣,隨之,是一個小綠團像火燒了屁股一樣,上躥下跳:“水,給我水!”
我慌忙拿自己杯子接了杯純凈水遞給她,她抱住比她還高的馬克杯,一個趔趄,杯子落在了桌子上,她呢?一頭栽進杯子里了,只剩兩個小腳在空中撲騰。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還笑,快救我出來!”一個悶悶的聲音傳來。
“哈哈,哈哈,好,好。”我邊應者邊捏住她的兩根小細腿往外拔,誰想用力過猛,拔出來的那一瞬間,慣性作用,就那么不小心一甩,手又一滑,一團綠球“咚”一下,就撞到貨架頂上的籃球上,再一彈,“吧唧”就落在了桌子上她剛剛弄灑的水漬上,她剛想站起來,沒料又是一滑……幸好我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不然,嘖嘖,關于小召的故事就可以畫一個不太圓滿的句號了。
“咳咳,放我下來!”
我才意識到自己一把攥在她那基本可以忽略掉的脖子上了。
在桌子上找了塊干凈地兒把她放下,我邊擦桌子上的水邊開啟“十萬個為什么”模式,“你不是光合作用的嗎?”“你不是不吃飯的嗎?”“你不是……”
還沒問完,小雨一樣的水珠打在我的臉上,我本能地一縮,卻又有種剛噴完保濕水的清爽感。她抖完身上的水,清清嗓子,幽怨地看了我一眼:“我是可以不吃東西,但我沒說我不能吃東西啊?!?p> 也對,養(yǎng)棵花兒還得施肥呢。
接著,她跳到旁邊的貨架上,打開一個標價10塊錢的折疊的小鏡子,邊檢查自己的儀容邊嘀咕:“之前小Nine帶給我的薯片和披薩都沒那么刺激啊?!?p> “咕咕……”我的肚子告訴我,好奇心不能當飯吃,我把辣椒往旁邊撥了撥,趕緊扒了兩口米飯。
一抬頭,卻見她詫異地望著我:“你是怎么吃得下的?”
我忍不住一抿嘴,指著我的飯跟她介紹:“你剛剛恰巧吃到了辣椒而已,喏,這個是米飯,這個是黃瓜,這個是花生,這個是胡蘿卜……”我又拿筷子認真撥了撥,指著白色的塊狀物跟她說,“這個是雞肉,當然,也可能是豬肉?!?p> 她再次湊過來,像抱地雷一樣地抱起一?;ㄉ?,使勁吹掉上面沾的像她的拇指指甲蓋一樣大小的、疑似辣椒的紅片片,伸出小粉舌,用舌尖點了下,感覺問題不大,又拿小白牙輕輕地咬了幾乎看不到的一丟丟,咂摸了一會兒,放心了,像只松鼠一樣,咯吱咯吱啃起花生米來。啃完一顆,鼓著腮幫子邊嚼邊點頭:“嗯,還挺好吃。”
接下來,她又把其他食物挨個嘗了,像個教書先生一樣,背起手,吧唧著嘴,不停地點頭:“不錯,還不錯。”只是嘴角亮亮的油讓她看上去有些滑稽,又有點像……像一只剛偷完油的小老鼠。
能得到非人類小召的認可,看來,我要給這家店五星好評了。
出于禮貌,我邀請她:“一起吃吧。”
“好啊,那我就不客氣啦?!闭f著,她舔了舔滿是油的嘴角。然后,就真的沒有客氣。
“老板,吃飯呢啊。”洪亮的聲音破門而入。這一喊,小召打了一半的飽嗝都被嚇得縮了回去。然后真的像個刺猬一樣,把自己縮成一團,一咕嚕滾到敞開的抽屜里去了。
來的人是隔壁寵物店的老板。這條街上的人喜歡以“老板”互稱,一開始還覺得別扭,來回地喊了幾天,我也就習慣了。這位老板跟我年紀相仿,看上去比較有噸位,我和陸先生曾就她的性別進行過很認真的討論,后來偶然瞥見她的身份證,才證實,我的猜測是對的,這是位女漢子。同時,我也知道了,她姓“郎”。跟在郎老板后面的,是一只短尾巴、像柯基,但又不是柯基的中華田園犬。郎老板給她起名“樂樂”。第一次郎老板見面的時候,她便向我介紹了樂樂,其次才依次介紹了她的合伙人兼堂姐方芳,以及薩摩母子“夏天”和“辛巴”,以及一只小金毛“黃黃”。她跟我講,樂樂是她在垃圾桶邊上撿回來的,剛撿來時,樂樂的尾巴就被剪斷了,郎老板推測可能是樂樂的前主人是想拿她冒充柯基。郎老板說,自從把樂樂撿回來之后,樂樂就成了她的“小尾巴”,走哪兒跟哪兒。平時其他狗狗都是住在寵物店里,唯獨樂樂是要跟她和方芳回家住的。她還跟我強調(diào):“別看樂樂在我跟前這么乖,但你們不要輕易惹她哦,她很沒有安全感的,真的會咬人。”這句話,她給著重強調(diào)了“我”和“我們”兩個詞,聽起來像警示,又更像是炫耀自個兒不會被奪走的小閨蜜。
“剛剛是什么掉下去了?”雖然小召反應算比較快,但郎老板還是看到了小召。忘了說,這位郎老板還是個斜杠青年,寵物店老板兼跆拳道教練。
“什么?”我假裝彎腰,就勢把抽屜往里一推,當然也沒忘了留點縫給小召透氣。我在桌子底下裝模作勢地尋摸了一會兒,摸出一枚五角硬幣:“哎呀,掉錢了?!?p> “你呀,一看就是沒做過生意,大大咧咧的?!崩衫习暹呎f著邊扯過收銀臺旁邊的紅色高腳凳坐下來了。她瞅了一眼臺面上空空如也的飯盒,又回歸了剛進門的話題:“吃的啥?吃這么干凈?!?p> “咳,就那家‘阿香蓋飯’家的蓋澆飯。”我故作輕松。
“喲,看不出來啊,他家米飯分量那么大,我有時候都吃不完,你這小身板,還挺能吃?!彼呎f邊開玩笑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差點沒把我拍到地上。
“嘿嘿,估計是今天太累了。”我坐穩(wěn)尬笑,順手把桌面上的殘余垃圾裝到袋子里放到旁邊垃圾桶里。但此刻我更想把郎老板的話送給抽屜里的小召,這么小的身板,居然吃了我將近一半的飯,還稱自己是靠光合作用生存的……
“是啊,做生意很辛苦的……”郎老板又開始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誡我江湖險惡、處處小心。我心不在焉地聽著,不時地點點頭笑笑應和幾句:“哦……”“對哦”“這樣的啊”“咦……”
郎老板越說越起勁,沒留意到平時都會蹲在她腳邊看著門口的樂樂,此刻正臥在收銀臺抽屜正下方,瞇著眼睛小憩。如此放松的樂樂,我還是第一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