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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流年

第二章 家族聚會

撫流年 墨客青云 4050 2019-11-29 18:22:21

  少校的離開讓工友們有些失落,但是沒有事做才是讓他們?nèi)諠u焦慮的事情。

  整個沈陽城亂糟糟的,到處都是大兵,到處都是軍車,橫沖直撞的,一隊隊的士兵也跑來跑去,大呼小叫的。

  工友們?nèi)宄扇旱臐M城游走,到處看看有沒有新的工作機(jī)會,但是他們發(fā)現(xiàn),這座城市的工業(yè)已經(jīng)陷入了癱瘓,所有的廠子情況都差不多,還在開工的廠子幾乎沒有了。

  沒有事做,也就意味著沒有了收入。

  家庭生活的窘境開始慢慢顯露,很多工友家里吃飯開始出現(xiàn)了問題,生活開始舉步維艱。

  阿貴和其他工友不同,在這方面倒是沒有太多擔(dān)心。

  阿貴算是大戶人家出身,父親是開中草堂的,家族雖不是那種沈陽城跺跺腳震三顫的,但是在這中街上也是人盡皆知,舉足輕重的。

  但是阿貴不想做一個依賴家里的人,他這個人好強,如果不能自食其力他會非常焦慮。

  追溯到阿貴的祖上是從關(guān)里來的。

  是那種搖鈴看病的郎中。

  據(jù)說剛開始也是靠走街竄巷賺些散碎銀兩維持生計。

  后來遇到了一個來自長白山的山貨商,就跟著跑了幾次貨,逐漸的摸清了路數(shù),慢慢的就試著自己單干起來。

  起初也就是弄些松子,皮貨,蘑菇,木耳什么的賺些小錢。

  偶然一次機(jī)會夾帶了幾根長白山老參售賣,居然十分搶手。

  他發(fā)現(xiàn)長白山有大量的人參,而這東西幾乎所有的草藥廳都需要,有多少要多少,十分緊俏。

  他試了幾次,都賣的非常的好,而且利也大,從此就開始倒騰人參賣,也因此積攢了不少的銀子。

  手里有了些錢,他就盤下了中街盡頭街角處的一個店面,從此開啟了中草藥生意。

  他本身就是個郎中出身,望、聞、問、切還有些心得,加上自己倒騰的中草藥,生意居然做的風(fēng)聲水起。

  他為人誠懇,童叟無欺,名氣很快也在十里八鄉(xiāng)的傳開來。

  本想著闖蕩東北無非是混口飯吃,結(jié)果卻賺得了懸壺濟(jì)世的美名。

  阿貴父親現(xiàn)在的中草堂就是祖上幾代傳下來的。

  幾經(jīng)修繕和擴(kuò)建,已經(jīng)非常有規(guī)模,前廳緊挨著中街拐角處,有牌樓額匾。

  整個鋪子是一個二層古樓建筑,左右飛出去的斗拱,構(gòu)造精巧,造形美觀,如盆景,似花籃。

  門口擺著兩個麒麟神獸,威風(fēng)凜凜。

  門廳的橫梁屬于那種雕梁畫棟的,上面藍(lán)白相間的各種圖案煞是好看。

  前廳的后面是幾套宅院,是生活居住的地方。

  做生意的大戶人家自然路朋友往來不斷,每天都絡(luò)繹不絕的熱鬧非凡。

  阿貴的父親一共娶了兩房媳婦,阿貴排行老二,他和大哥是大夫人所生。

  老三,老四和一個小妹是二夫人所生。

  雖然是同父異母的,但是并沒有影響兄弟幾個感情。

  大家同在一個院子里生活了好多年,一起玩耍,互相照顧,相處的非常不錯。

  城里兵荒馬亂的,街上的人也沒那么多了,沒事大家也都不亂在外面跑。

  中草廳的生意自然也會受到影響,每天也就幾個客戶出出進(jìn)進(jìn)的,沒有了昔日那種車水馬龍的場面。

  柜上的伙計經(jīng)常無事可做,百無聊賴的趴在臺上打著瞌睡。

  阿貴的父親也經(jīng)常在前廳里轉(zhuǎn)悠。

  總能看見他雙手插在袖子這里走走,那里看看,時而端坐沉思,時而踱出門外,無所事事的樣子。

  街上除了帶著氈帽綁腿的黃包車夫拉著人到處跑外,也就能看見些趕著大馬車的車夫穿街而行。

  街上總是能看見排著隊,扛著槍,帶著大頭盔的士兵跑步前行,也總能看見拉著滿車士兵的汽車,按著汽笛喇叭呼嘯而過。

  街上的警察無精打采的騎著大馬到處轉(zhuǎn)悠,腰里別著盒子炮和警棍經(jīng)常挨家挨戶的問這問那。

  沒有誰惹他們,點頭哈腰打發(fā)走了事。

  冷清的街頭,死氣沉沉的,這凄涼的景象,緊張的氛圍讓他心里時時有些隱憂,他不光是擔(dān)心他的生意,還擔(dān)心這個家,擔(dān)心他的幾個孩子。

  城里工廠停頓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

  一些往來的朋友經(jīng)常來到他這喝茶聊天,大家對現(xiàn)在局勢也都看不清摸不透,各有個的心思,各有各的盤算。

  城里發(fā)生各種消息和傳聞也在他這里匯聚分發(fā),各種想法也在這里碰撞交織,似乎大家都知道點什么,又沒人說得清。

  城里工廠關(guān)閉,工人無事可做的事情也傳到了他這里,更讓他憑添了許多焦慮。

  大兒子和二兒子都已經(jīng)成家在外另過,兩個兒子畢業(yè)后都在社會上工作了。

  市面上這么蕭條,他們肯定也沒事做。

  “也不知道怎么樣了,他們現(xiàn)在在干嘛呢?會不會出事?“老爺子心里總是擔(dān)心著這些問題。

  三兒子是在一個票號里當(dāng)學(xué)徒,老四和老五都還在讀高中,幾個孩子都不在身邊。

  “這學(xué)校里咋樣了,書還在正常讀么?他們會不會有事?”他是個個放心不下。

  于是,他決定把幾個孩子都叫回來,一家人吃個飯也了解了解情況。

  這一天傍晚,阿貴帶著媳婦和兒子都回來了。

  其他幾個弟兄也陸續(xù)的到了家。

  看著幾個孩子都回來了,健健康康的,老爺子心里非常高興。

  雖然都在城里,但是大家湊全乎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并不多,這種團(tuán)員的場面也只有在中秋和春節(jié)的時候才有,平時不是你在,就是他在,從來沒有這么齊全。

  今天,他早早的關(guān)了門,停了診,準(zhǔn)備好好和孩子們吃吃飯,聊聊天。

  這個傍晚,中草堂的后院燈火通明。

  大燈籠都掛了起來,點亮了,紅彤彤的照的滿院喜慶。

  隆冬季節(jié),明月高照,靜匿的夜空繁星點點。

  院子里有幾個梨樹,上面掛著的僅有的幾個黃樹頁還未脫落,在微風(fēng)的吹拂下,顫顫抖抖的,來回擺動。

  院子里的大黃狗,看起來有些冷,哆哆嗦嗦的來回走動著,時而駐足向屋里凝望,時而低頭到處聞嗅,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幾個伙計來來回回的傳著菜,顛著腳、托著盤在不停的忙乎著。

  屋里的幾盞大燈都開著,刺眼的白熾光照射在每個人的臉上,讓每個人的臉色都顯得白的發(fā)亮,看起來每個人的精神都抖擻了許多。

  阿貴的父親還穿著大褂,黑灰底,綢緞面,手里一串翡翠念珠不斷搓動著。

  他面南朝北的坐著,笑容可掬,不停的招呼著大家坐過來,時而和老三聊幾句,時而和老五說說話。

  看到一家人團(tuán)坐在一起,內(nèi)心的喜悅溢于言表。

  他那齊耳朵的大背頭,在燈光的照射下烏黑發(fā)亮。

  看不出這是個已經(jīng)是臨近六旬的老人,發(fā)自內(nèi)心的幸福感全都寫在臉上。

  在這暖和的屋里印堂也顯得十分光亮。

  他兩邊分別坐著兩位夫人。

  大夫人年歲和他差不多,是父母給定的親,門庭眼角都已老態(tài)顯現(xiàn)。

  但是長期的保養(yǎng),皮膚依然平滑、發(fā)絲依然青黑、神態(tài)依然雍容華貴。

  她臉上總是掛著微笑,慈眉善目的。

  二夫人比老爺子要小很多。

  有一次老爺子去山里上貨,遇到了一個大雪天,就在一個山神廟里避雪,碰巧遇到了她。

  看見他的時候,她正在這個廟里避寒,衣衫襤褸、頭發(fā)蓬松、滿臉污濁,身邊只有一個破包袱,整個人像是被遺棄的,無家可歸的樣子。

  從來沒人知道他的來歷,他也從來不說自己的身世,老爺子看他可憐,就在回城的路上把他捎帶回來,安頓下來,看看能不能幫他找到親人。

  但是很多年過去了,都沒找到。

  來到了老爺子家,經(jīng)過梳洗打扮之后,大家發(fā)現(xiàn)這個女人居然還有幾分姿色,高挑的個子,豐滿而又不失凹凸有致的身材加上白皙的皮膚,讓老爺子心里暗自喜歡。

  大夫人看的明白,做了說和,就這樣她就嫁給了老爺子成了二房。

  經(jīng)過多年大戶人家富貴的熏陶,如今也溫文爾雅的,落落大方。

  唯一讓大家遺憾的是,他從來不說他的過去,也不怎么愛說話,總靜靜地在那里好似這個世界沒有她的存在。

  北方人吃飯講究個熱鬧,菜品也是以熱騰騰的菜品為主,盤大碗大。

  這個桌子足夠大,圓形,半徑足足有兩米。

  正中間是一個銅黃色的火鍋,上面是開合蓋,里面燒的是木炭,旺火燒的鍋滾燙滾燙的,滿滿的一鍋肉在滾燙的水里不停翻滾,騰騰的熱氣不斷的上冒并四散開來。

  整個桌子滿滿的都是硬菜,盤子羅盤子,豐盛異常。

  孩子們好不容易回來團(tuán)聚,老爺子準(zhǔn)備了最好的食材讓孩子們吃的痛快。

  晚宴自然少不了酒,老爺子讓伙計準(zhǔn)備好了自己存了好多年的本地?zé)佔?,整整兩大壇子?p>  買來的時候就讓人放進(jìn)了上好的山參、枸杞等多種草藥,壇子口里面是裹著紗布的木塞,外面用黃泥厚厚密封,草藥的養(yǎng)分這么多年早就和酒充分的融合在了一起,從外面看著就能感受到濃郁醉人。

  老大和老三負(fù)責(zé)開壇。

  他們用小片刀刮開黃泥。

  打開木塞的那一刻,頓時酒香撲鼻,香氣四溢,瞬間滿屋都是酒香味。

  那種刺鼻的辛辣味早就蕩然無存了,一種綿柔的香甜又夾雜著草藥的味道撲鼻而來。

  老大順手在瓶口往自己鼻子里扇了扇風(fēng),頓時眼睛瞇起來,頭后仰,一臉醉像。

  眾人看到此狀紛紛高喝:“真是一壇好酒?!比缓蠹娂娗把龊蠛系拈_懷大笑。

  東北人喝酒一般也不喜歡用杯,直接上二碗,老三半抱著酒壇子,給每個男人都倒?jié)M了,女眷們一般都是不喝這種白酒的,所以他們樂呵呵的看著,大家七嘴八舌的煞是熱鬧。

  菜妥了,酒也好了,看著一家子熱熱鬧鬧的,老太爺還沒喝呢都有點醉了,心里甭提多有多高興了,

  他想說兩句,便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他危襟正坐,捋了捋胡須,笑容滿面的看著大家伙。

  老爺子是個隨和的人,從來也沒什么架子,可是此刻在兒孫面前,突然油然而生的涌現(xiàn)出來一種家長感、一種責(zé)任感。

  盡管面色依然溫和,可話語卻有點正式,這在往常還是不多見的。

  他頓了頓,咳嗽了一下,微笑著說道:“如今世道艱難,到處都兵荒馬亂的,大家今天都能回來,一家人團(tuán)圓,我真是太高興了,一家人就是一家人,我希望你們以后無論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遇到了什么困難都能夠互相幫助,共克時艱。”

  說完這些,老爺子居然眼里噙滿了淚水,有點控制不住情緒,拂袖擦淚。

  大夫人看到這情景,拽了拽老爺子。

  “你看你,這是干嘛呢,孩子們不都好好地,都回來了么?”,她做出嗔怒的樣子說道:

  老爺子說:“是,是,我這是高興的,高興的,大家吃菜,吃菜,喝酒,喝酒?!?p>  哥幾個輪番的給父母敬了酒。

  老爺子也高興,也不限制酒量了,開懷暢飲起來。

  哥們幾個也互相敬酒,互相聊著沈陽城,聊著彼此的生活,聊著彼此的打算。

  在父母的面前,大家突然都變成了孩子,毫無顧忌,也擁抱著這短暫的無憂無慮。

  阿貴的兒子和大哥的兒子,滿地亂跑,嬉笑打鬧,時而到爺爺那里抱抱,時而到奶奶那里抱抱,時而三叔逗逗,時而小姑撩撩,整個房間里灑滿了幸福。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老爺子還是忍不住的說出了自己的擔(dān)憂和打算。

  “如今是兩軍交戰(zhàn)之際,社會就越來越動蕩了,出門在外的免不了會遇到各種困難,但是不要怕,畢竟我們家境還算殷實,老三、老四、老五現(xiàn)在還不算問題,可是老大和老二,你們不說我也知道,日子過得艱難了,暫時沒有事情做,沒關(guān)系,咱們家扛得住,你們的生活還是家里來支撐,不能委屈了自己和家里人”

  老大和老二剛才還興奮的忘記了一切,聽見父親這么說,都低下頭默不作聲,但是淚水早已打濕了眼眶。

  “有家多好啊,有父母多好,還有什么怕的呢?“

  這一晚大家都在開心、幸福、傷感中度過。

  每個人都喝的酩酊大醉,說了好些話,兄弟的安慰、父母的囑托、有這么多人的關(guān)愛,突然讓阿貴的心情坦然起來。

  ”堅定生活的勇氣,勇敢面對困難的勇氣”

  他突然覺得,這個世界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吃過飯,大家又喝了會茶,聊了會天就各自回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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