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的流逝,苜蓿星放眼望去一片荒涼,原本戰(zhàn)火繚繞的世界,如今已是一個疲倦的老者,來到了暮年。
大劫進行到了四十九日,苜蓿星的生靈所剩無幾,就好似來到了人類發(fā)跡的初期,不過千萬之數(shù)。
幕簾上各境界榜首幾乎都有上千人的人命,而占據(jù)大乘一欄的榜首,赫然便是尸化老人,殺戮數(shù)——十!
南海,距離雙王戰(zhàn)斗三千里的海域上空。
尸化老人一手捏斷了南海妖王的命脈,他的嘴角閃過嗜血的笑,大乘一欄的數(shù)字跳向了——十一!
不過,尸化老人并沒有多高興,他對這些王已沒有什么興趣,畢竟,大劫到了尾聲,他已經遠超當初元會王的境界,只要今日一結束,他即可立地飛仙,成就無上道果。
可是,他的心中卻隱約有些不安,遙望輪回仙帝的幻像,不知為何心中有焦躁不安。
隨即,他冷哼一聲,逐字逐句硬生生地說道:
“輪回仙帝,不管你再如何能耐,這末世仙吾當定了!”
……
徐欽從修煉之中蘇醒,自身已經到了練氣五階巔峰的境界,這意味著他將化神無敵,但是否能硬撼尋道修士還是未知數(shù),得了一絲道力的尋道修士,不可按照量的疊加來看待,而是質的變化。
徐欽看向一旁的羋瑤,不知何時,束起了高高的發(fā)髻盤在了頭頂,露出了頎長的脖頸。
徐欽捏了捏自己的拳頭,感到身體內的力量渾厚充實,隨時可撕裂任何一名化神修士。
“過去了多久?”
徐欽靜靜凝望滿目柔情的羋瑤,不知為何,他感覺眼前這個奇女子有要離開他遠飛逝去之感。
“最后一天呢?!?p> 羋瑤眼眶竟然不自覺紅了,她守了徐欽整整四十九日,這短短的時日,卻讓她心生情愫。
“你說的那個方法是什么?”
徐欽迫不及待,畢竟只要死一個人,就可拯救剩余的天地蒼生,何樂不為?
徐欽凝視羋瑤,可羋瑤不說話,于是他正要開口,再問一遍,卻不料羋瑤直接撲入他的懷中。
一吻定了終生,羋瑤的紅唇貼在了徐欽的唇上,渾身燃燒著欲火的她想要更進一步,卻不料徐欽一把推開了她。
羋瑤也不遺憾,反倒露出了心滿意足、此生無憾的神情,她淚眼婆娑,一步后退。
身周景色急速變化,回到了舊古神穴的空間。
“這最后一個方法便是我,以我之命,平這場大劫!”
羋瑤目露堅決,大聲喝道。
“徐欽,你可知我悟的什么道?”
徐欽抬頭看著飛上頭頂?shù)牧d瑤,想要伸手抓住羋瑤,可是他卻發(fā)現(xiàn)自身無法行動自如。
“以我之身,煉就秘鑰,這就是我的宿命,徐欽,你就是我的宿命,秘鑰大道……”
羋瑤身放劇烈光芒,刺得徐欽睜不開眼,連神識都無法探查,似乎這光芒是不可探查之物。
萬丈光芒不過一閃,緊接著一把白茫茫的鑰匙從上空飄落,飄在了徐欽面前。
徐欽怔然,看著這把鑰匙,伸出手,鑰匙穩(wěn)穩(wěn)地落在他的掌心。
同時耳邊傳來一句久違又久遠的“加油”。
徐欽的嘴角還殘存著羋瑤唇齒的溫度,可是羋瑤卻消失不見了。
只留下了一把鑰匙,還有不知何時纏繞在他手腕成了手鏈狀的仙器——鏡花水月。
這便是造化弄人嗎?
徐欽心中惘然,不過卻沒有多少悲傷,他對羋瑤有好感不錯,可還沒有達到那種地步,可是為何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如果……如果要死的這個人一開始他就知道,如果是蔣咿咿,或者是小紫月,他是否能如此果斷。
也許他徐欽早就知道,這個要犧牲的人是羋瑤,畢竟,羋瑤的臉上一直表現(xiàn)很明顯,他曾猜測過。
人性的惡在他的身上得到彰顯,亦或者說,他徐欽故意和羋瑤這么親近,就是為了此刻,為了羋瑤心甘情愿身化秘鑰,將這場大劫關閉。
徐欽不知道,但是他深刻明白,他是有過這方面猜測的,可是沒有去詢問,沒有挽留,而是默認。
死一人的愧疚感比死幾百萬人的愧疚感少多了,這便是徐欽的感受。
甚至于,還有些慶幸,至少剩下的蒼生有救了。
徐欽不知為何,他的嘴角竟然劃過一絲難以抑制的笑,他緊緊抓著秘鑰,走向舊古神穴五層,毅然決然,不帶絲毫猶豫將秘鑰扔了進去,使用方法在秘鑰落入掌心的一刻,便浮現(xiàn)他腦海中的。
徐欽如同看著救命稻草一般,看著秘鑰一點點墜落,再墜落……
希望某種神跡再現(xiàn),能夠讓苜蓿星回歸正軌,可是沒有想到,發(fā)光的秘鑰只是一直下墜,從一個大光點,慢慢變成小光點,直到最后仿若深邃夜空中唯一一顆亮星,墜往了宇宙盡頭,憑借他的目力再難看見任何光亮。
徐欽不可置信地看著變得黑暗,仿若空無一物的五層,他不知發(fā)生了何變故,導致了為何什么變故都未發(fā)生。
“你在找什么?”
忽然,徐欽的身后,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
徐欽如同驚悚的小貓,一下子就跳開,直直看著眼前臉部朦朧的男人——輪回仙帝。
“輪回仙帝……”
徐欽又仔細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不是真正的輪回仙帝,不過也是幻像。
“你剛剛是不是丟了什么東西下去?”
輪回仙帝幻像似是疑惑,微微歪著頭。
“什么東西?你會不知道么?”
徐欽的情緒從驚悚轉為了憤怒、嘲諷、厭惡,對這場大劫的開啟者,他從心底討厭和批判。
“我怎么會知道你丟了什么東西呢?”
輪回仙帝幻像云淡風輕地說著。
“如果不是你,又怎會生靈涂炭,眾生何必如此?”
徐欽看著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幻像,想到了父母和死去的姐姐,憤怒抑制不住升騰而起。
“哦?是嗎?”
輪回仙帝的幻像嘲諷著,輕輕向側旁飄著,就好似一個鬼魂。
“你所見的就一定是真實的嗎?你沒有見到的就一定是不存在的嗎?你憑借你的雙眼來觀察這個世界,但是如果這個世界是虛假的,你的觀察又有何意義?”
徐欽的腦中驀然閃過“正反象限辯證”這個詞語,他覺得借鑒這個理論來反駁輪回仙帝是最佳選擇。
“如果連虛假的世界都不觀察,那如何觀看真實的世界?若不是身處真實之中,又何來看到虛假。定義意義如果只是看與不看,那豈不是狹隘?存在即合理?!?p> 輪回仙帝嘲諷地輕笑一聲,雖看不清表情,但是徐欽知道輪回仙帝一定在嘲笑他,而是那種赤裸裸不加任何掩飾的嘲笑,似乎在輪回仙帝的眼中,他徐欽就是一只徘徊在愚昧上的可笑蟲豸,他的所有言論和行動,都不過是小孩子的游戲,荒唐、幼稚、可笑。
這就是輪回仙帝給徐欽的感覺,當一個層次頂尖的人,看待山腳下的人,并且特意露出不屑時,那種不屑和嘲諷是完全切合實際的。
又瞎又聾的人永遠不知道自己是個殘廢,一直以為世界就是指尖觸摸得來的凹凸嶙峋。
徐欽竟然無言以對,他知道這是生命層次上的碾壓,他的所有言論在輪回仙帝眼中都不堪一擊。
可是,心中總是有一股火焰在奮力燃燒著,狂風吹不散,暴雨澆不滅,就連世上堅如寒冰的人心,也無法凍結這一腔奔騰不息。
徐欽看著輪回仙帝,面容冷靜,緊抿著的蒼白雙唇迸出話語。
“你真是個卑劣的偽君子!”
空氣在徐欽說出這句話時,仿佛都靜止了,天地萬物,都停滯了,風聲、人聲、灰塵輕輕墜落地面的觸碰聲,都定住了,雖然只是短短一瞬間,可徐欽卻感覺跨越萬年。
輪回仙帝忽而笑了,世間萬物又開始了轉動,可是嘲諷之意仍舊濃厚,他看著徐欽緩緩說道:
“我們都一樣,不是么?當你選擇了將秘鑰扔下五層之時,你就是個不折不扣利用他人,卻偽裝仁慈的敗類,我只想說,我很失望,所以……大劫要落幕了,以我并不想看見的一個結局作為苜蓿星的終結,就如同當年一般?!?p> 輪回仙帝的身影淡淡消融在黑暗中,徐欽沖上前,撲了個空。
舊古神穴劇烈暴動,他發(fā)現(xiàn)這處圓柱空間此時仿佛成了一座巨炮,腳下在不停地積攢能量,終于,這能量蓄積到了頂點,就似活塞撞擊,將徐欽一推而出,沖上天際。
四十九日大劫過后的苜蓿星,在他眼中一覽無余,荒涼、破敗,籠罩著濃厚揮灑不去的寂寥血腥。
這個世界哪里有真正的凈土,毀滅是世界本質常態(tài),唯有輪回永存。
徐欽整個人被拋飛沖出苜蓿星,親眼看著苜蓿星的大陸分崩離析,碎成一大塊一大塊,再全部成了碎末,一部分人被拋出了四面八方的宇宙,就好似散在宇宙的顆顆流星,不知飛往何方。
他看見了天陽城的碎片,看見了斷掉的平江,看到了背著蔣咿咿的江少白,看到了一身傷痕的劉海歌……
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過去,看到了初來這個世界青澀的自己,看到了戰(zhàn)敗狂天上人的自己,看到了想要擁抱蔣咿咿的自己……
看到了許多許多,卻唯獨看不到苜蓿星,苜蓿星一直離他遠去,唯一一道人影,是立地飛仙的尸化老人,在狂笑著,身上沐浴仙氣,不停亂轟著苜蓿星。
他不知道苜蓿星后續(xù)發(fā)生了什么樣的變化,因為他在倒飛的過程中,認命地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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