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傳報宮人正欲揚(yáng)聲通報，被皇后微微一拂手壓下了。

　　走近殿外，只見丹杞正在廊檐下靜立著，忙朝鳳駕跪下請安。

　　“奴婢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p>　　皇后微一點頭示意她起身：“本宮來給皇祖母請安，勞煩丹杞進(jìn)去通傳一聲。”

　　丹杞應(yīng)著，邊推開狐毛厚簾躬著身進(jìn)了殿里，沒一會兒就折回來，做恭請狀。

　　“太皇太后有請，皇后娘娘請隨奴婢來。”

　　綰青也是第一次踏足慈寧宮中，她頷首跟在皇后身后半步有余的地方，步伐又穩(wěn)又輕。

　　皇后在床榻前的熏籠旁側(cè)駐足停下，雖身著宮裝狐氅亦不妨礙她端施周正大禮。

　　綰青壓著眼睫，只能瞄見皇后清貴的身姿一寸寸著地，直到額頭虛觸達(dá)到了細(xì)柔的地毯，便再也見不到其他，亦不再做他想。

　　“兒臣恭請?zhí)侍?、太后圣安，望皇祖母福壽綿延、康泰吉祥?！?p>　　綰青是斷不敢惶然入內(nèi)的，和丹杞在內(nèi)門簾處駐足給主子們請安。

　　“起來吧，看座”，太皇太后雖已年過古稀，卻也是一輩子生活在金玉宮闈中，保養(yǎng)至今的聲線，初聞讓人覺不出年邁的痕跡。

　　眼見皇后謝恩起身，太后未語，只將太皇太后再輕輕扶起些，往其腰后又加了個軟腰靠。

　　“你平日掌管后宮已是分身乏術(shù)，切莫再為我這老婆子的身體有所分心。有孝敏在這兒日日伴著我，哀家在此一切都好?！?p>　　太皇太后慢慢說著，丹杞已把紫檀交椅搬了來，置于床榻下首處。

　　可皇后并未坐下，又向倚在床榻上的太皇太后一禮，言辭懇切地垂首應(yīng)道：“兒臣愧對皇祖母厚愛，眼皮底子下的內(nèi)宮六司亦有欺上瞞下的疏忽。兒臣日后定當(dāng)已太皇太后、太后為表率、盡心竭力?！闭f罷，又要俯身去行大禮。

　　太后淡然一笑，適時開口：“皇后的心意，本宮和太皇太后自然是曉得的，自家人無需這般多禮?！?p>　　“五九的寒天里這樣趕來，還不快卸了大氅坐下來，好好陪你皇祖母敘敘話？”

　　綰青趕緊屈步上前去，幫著皇后脫去厚重大氅挽在一臂上，又屈膝伸出另一只手撥正了交椅中的軟墊，才預(yù)備輕輕后退出去。

　　“母后您瞧這丫頭多機(jī)靈，可見皇后御人調(diào)教有方吶?！?p>　　太后此言聽著是夸贊皇后能干有才，可皇后卻能敏銳地感受到太后背后的用意并不簡單。

　　這位孝敏太后是當(dāng)今圣上的生母、太皇太后的嫡媳，母家唐氏更是名仕大族，迄今為止出過三位丞相、兩位皇后。這兩位皇后中，一位是年輕時的自己，另一位便是當(dāng)今圣上的第一任皇后————病薨的敬元皇后。

　　敬元皇后是唐氏家族那一輩中最優(yōu)秀的貴姝，嫁予帝王之后恪順淑柔、治下有道，很有母儀天下的身姿和風(fēng)度，只可惜在誕下太子之后氣血虧損極重，藥石名醫(yī)皆無用，終于在太子兩周歲生辰的前夕撒手人寰。

　　然而中宮空缺是于皇室、于社稷皆不利的，皇帝卻未將彼時風(fēng)頭正盛的林妃晉以后位，而是冊封了內(nèi)閣首輔之女齊氏為繼后————也就是現(xiàn)如今的中宮皇后。

　　太皇太后難得見到年輕鮮活的面孔，面向綰青問道：“丫頭，你叫什么名字？”

　　綰青捧著一手的物件，正愁如何行禮答話，丹杞自側(cè)面伸出手來接過，她才得以跪著回道：“回太皇太后的話，奴婢名綰青?！?p>　　“這二字讀來倒讓人覺得寧靜非常?！碧侍蠼又鴨枺骸皫讱q了？”

　　“回太皇太后，奴婢今年十六有余?！?p>　　“二八年華正是好時候呢，回想起哀家剛?cè)雽m時，似乎也正是十六光景……”

　　回憶一旦倒轉(zhuǎn)溯流便是一發(fā)不可收拾，太皇太后望著菱花窗外依稀的梅花骨朵，便追憶起往昔來，念叨著，念叨著……

　　“母后今日興致頗高，平日倒不見您這般。”太后微笑著遞上潤喉的紅參茶給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不知可否，見綰青依舊跪著：“丫頭快起來，哀家一時興起便嘮叨到現(xiàn)在，竟忘了讓你跪到這時……”

　　“奴婢不敢，聆聽太皇太后的金口玉言是奴婢的福氣?！本U青的右腿實則依然有些麻脹，只得忍著酸勁一股氣地站起身來，沉靜乖順的模樣見不絲毫諂媚獻(xiàn)好。

　　不論禮數(shù)還是措辭都是極周全的，太皇太后邊點頭喝茶邊道了一聲好丫頭。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