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江寺的高塔,返映著眩目的秋陽,突出了黃墻黑瓦的幾排寺屋,倒影在淺淡的長江水里。無窮的碧落,因這高塔的一觸,更加顯出了它面積的浩蕩,悠閑自在,似乎在笑祝地上人世的經(jīng)營,在那里投散它的無微不至的恩賜?!?p> 林曉光翻看著郁達(dá)夫的小說《迷羊》,想象著秋日的宜城,想念秋日的人。
“小光哥,我寫完了?!备祷兆跁狼?,放下筆,將練習(xí)遞給他。
林曉光合上發(fā)黃的書籍,接過練習(xí),然后審視著題目和答案。
不得不說這倆兄妹是一對奇葩,男的理科差的要死,文科卻很好,女的文科差的要死,理科卻極為優(yōu)異,不過相對來說,理科要比文科難,所以傅徽的學(xué)習(xí)要比傅安慶好一點。
這學(xué)期她才上初二,歷史講近代史,地理講中國地理。
很簡單的內(nèi)容,林曉光并不覺得有什么難的,在他看來,就算是一個普通人,下點苦功夫,也不會學(xué)得這樣差。
既然傅徽學(xué)的很差,她又不是低能兒,那就是不感興趣。
所以,他便不打算照本宣科。
“徽徽,你對歷史和地理很討厭嗎?”他嘗試著和初中生深入溝通。
“也不是很討厭,就是背的東西太多了,而且,我對歷史和地理不感興趣?!币幌肫疬@事,傅徽就覺得煩。
聽她這么說,林曉光就笑了。
作為一個高中老師,他從教三十余年,接觸過的學(xué)生數(shù)不勝數(shù),傅徽這樣,也不是沒見過。
很簡單,她這種表現(xiàn),就是成績驅(qū)動。
成績驅(qū)動有好處也有壞處,好的科目越好,差的越差。
也就是說,她因為理科方面的成功,而獲得學(xué)生和老師的尊重,更愿意在這方面花時間和精力,文科方面遭遇失敗,所以不愿意學(xué)習(xí),此消彼長,她對理科越來越感興趣,對文科越來越?jīng)]興趣。
不管能不能學(xué)好,只要心理有一點抗拒和排斥,能學(xué)好才怪。
“你去年還沒學(xué)地理歷史那會兒,對它們還有興趣吧?”
“你怎么知道?”
林曉光輕笑:“那我們做一個假設(shè),假設(shè)你沒有學(xué)過地理和歷史,這一年,你都沒有經(jīng)歷過,你還是在去年五年級畢業(yè)那會兒,你現(xiàn)在在宜城而不是北平,可以吧?”
傅徽有些不解,皺著眉頭:“怎么假設(shè)?”
“你想象一下,長江邊的迎江寺,高高聳立的振風(fēng)塔,安靜流淌的皖河,清澈見底的菱湖,河邊的水牛和天鵝和諧相處,巍峨雄壯的司空山,明快樸實的黃梅戲,侉餅油條,山粉圓子燒肉,你是一個剛剛小學(xué)畢業(yè)的學(xué)生,無憂無慮……”
林曉光還在輕聲說著,傅徽卻閉上眼睛。
“很好,就這樣閉上眼睛,慢慢回憶,聽我慢慢說?!?p> “你小時候有沒有想過,長江為什么總是從西向東流,宜城這座城市它是怎么來的,它的過去發(fā)生過哪些事情,為什么它很少下雪?”
“你知道迎江寺和振風(fēng)塔怎么來的嗎?你知道天仙配和女駙馬的由來嗎?你想聽陳仲甫、鄧稼先、張恨水、張廷玉的故事嗎?”
“你的名字,徽,國內(nèi)有個縣就叫這個名字,你知道它在哪嗎?”
林曉光像是在催眠,循序善誘。
“小光哥,我不討厭歷史和地理了,你告訴我這些故事吧!”良久沒聽到他的聲音,傅徽睜開眼。
林曉光終于笑了。
“好,我來告訴你,徽是江淮省的簡稱,中國有個徽縣,但它卻不在江淮,它在西隴,那我問你,中國有個隴縣,隴是西隴省的簡稱,你覺得隴縣在哪?”
傅徽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問他:“小光哥,我能看地圖嗎?”
“可以?!?p> 沒有大地圖,她盯著一張省級行政區(qū)劃圖瞅著,上面當(dāng)然沒有縣級行政區(qū),于是便試探道:“隴縣在江淮?”
“錯了,它在西陜,我就是西陜?nèi)??!?p> 傅徽有些垂頭喪氣。
“你要從字面意思理解,西隴西隴,自然在隴縣的西面,所以叫西隴,同理,我再問你,陜是西陜省的簡稱,中國有個陜縣,你猜陜縣在哪?”
傅徽這下好像明白了,盯著地圖,果然看到,西陜的東邊有兩個省份。
“可是,有兩個,西山和南河?”
“現(xiàn)在停一下?!绷謺怨獯驍嗨骸拔抑v一點語文知識,耳朵旁這個字,念阜fu,它是象形甲骨字形,本義是土和山?!?p> 傅徽有些不解,目光灼灼地盯著他,這個和地理有關(guān)系嗎?
“耳朵旁有很多字,比如陽、陵、陰,很多地名中都帶著這三個字,比如漢陽、江陵、淮陰,慶陽、安陵、山陰,前三個帶有三點水,表示建立城池的首要因素是河水,后三個沒有,說明不是河水不是首要因素。”
“西山和西陜兩省的分界是黃河,南河和西山分界是秦嶺,現(xiàn)在你覺得陜縣是哪個省的?”
“南河?!备祷彰摽诙觥?p> “bingo!”林曉光打個響指:“沒錯,陜縣就屬于南河省,徽徽,你真的很聰明,很棒,我覺得你在地理上很有天賦?!?p> 傅徽便有些開心。
這時,有人敲門,三聲之后,門被推開,一個少婦進(jìn)來。
“媽,你怎么才來???餓死了?!?p> 林曉光不用猜,都知道眼前這位,就是傅老師的姐姐,前幾天沒碰到,今天終于見面了,只不過,一見面,他略微有些驚訝。
傅老師和她姐姐,兩人長相極為相像,看著就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區(qū)別也有,傅老師氣質(zhì)清純,而眼前的姐姐,三十多的花信少婦,一身的熟女人妻風(fēng)情,氣質(zhì)更嫵媚,卻不忍褻瀆。
傅青梧盯著林曉光,上下打量,微笑著:“你就是青桐的愛徒,小光是吧?”
林曉光點頭說是,之后便不知道該叫她姐姐還是阿姨,按理說應(yīng)該叫姐姐,可這年紀(jì),和他小姑差不多,再說初次見面,還真不好太熱切,叫阿姨似乎得體一點。
傅青梧見他有些局促,抿嘴一笑:“坐吧,今天別去食堂了,我買了菜,在這吃。”
然后她看向傅徽:“徽徽,今天第一次上課,感覺怎么樣?”
“小光哥上課挺有意思的?!备祷照驹谝慌?。
“還沒感謝你上學(xué)期輔導(dǎo)安慶輔導(dǎo),現(xiàn)在又給徽徽輔導(dǎo),真是麻煩了?!备登辔嗪軣崆椤?p> “不麻煩,不麻煩,您太客氣了,青桐姐給我?guī)土撕芏嗝δ??!?p> 林曉光無可奈何,青桐姐的姐姐把他當(dāng)成子侄,他卻只能生生接著,難道直接跟她說,咱們平輩論交,我喜歡你妹妹,這也太扯了吧。
“那你們繼續(xù)吧,我去做飯,小光,辛苦了?!备登辔嗳嗳嗨哪X袋,很是憐愛,然后叮囑一聲,微笑著看一眼他,才轉(zhuǎn)身出門。
等她一走,林曉光繼續(xù)上課,卻有些心不在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