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織夏做翻譯的這兩年,也并非一帆風順,被騙過譯稿,被合作的同行搬弄過是非,不過她一直相信,本著專業(yè)和真誠的精神就不會有錯,所以她也在各種工作中積累了一些固定合作的客戶,有的甚至還成為了朋友。
這其中便有最近幾年一直往來A市參加旅游展會的斯洛文尼亞人亞娜,亞娜的父親在當?shù)亟?jīng)營著一家旅行社,近幾年為了擴大客戶群,便第一時間把市場對準了中國。
這天是展會的最后一天,收工整理物品時,亞娜把姚織夏拉到一邊小聲問:“我們是一會兒去中醫(yī)院嗎?”
姚織夏點點頭,“我已經(jīng)預約好了。”
“謝謝你啦!我從來沒看過中醫(yī),還真是挺緊張的。”亞娜笑著聳聳肩。
“別擔心,萬事總有第一次嘛,今天我就帶你體驗一下針灸?!?p> 姚織夏笑著拍了拍亞娜的肩膀,亞娜一聽“針灸”便緊張地抖了抖肩。
亞娜雖然只比姚織夏大幾歲,可她已經(jīng)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近幾年由于疲憊她總覺得身體不舒服,便趁著這次來中國體驗一次中醫(yī)。
大家一起吃過晚餐,姚織夏便帶著亞娜來到了A市一家歷史悠久的中醫(yī)診所,在前臺報完預約信息后,她們便被護士領到了相應的坐診房間,在經(jīng)過了一系列的問診流程后,亞娜便被中醫(yī)大夫領進了針灸室,姚織夏則只好在診所的走廊里慢慢等侯。
她漫無目的地邊走邊看走廊上貼著的海報,診所門口的大門開了。
她下意識地向大廳望去,只見前臺護士正帶著禮貌的微笑向來人迎了上去。
姚織夏打量著遠處那位穿著風衣戴著禮帽的女士,覺得那身影有些熟悉。
“戚女士,您來了,趙大夫已經(jīng)在VIP診室等您了,請跟我來?!?p> 打扮優(yōu)雅的女士摘下禮帽,微笑著向護士點了點頭,便跟著護士向樓上走去。
“戚姨……她怎么會來這?難道身體有什么不適嗎?”姚織夏不可思議地喃喃自語。
架不住強烈的好奇心,姚織夏順著樓梯走到了二樓的VIP接待層,沿著安靜的走廊,姚織夏輕手輕腳地向左右兩側的診室打探著。
突然,前方的診室門開了,一位穿著白大褂的老婦人走了出來,老婦人頭發(fā)花白,眼神卻很明亮。
“你找誰?”
“我……”姚織夏一時語塞。
“你是患者嗎?有預約嗎?哪位大夫?”
“我、我是陪我朋友來的,她在做針灸,我走錯了,不好意思?!币椣男奶摰剞D身就跑。
“是織夏嗎?”
熟悉的聲音在走廊里被放大,姚織夏即刻停下了腳步,緊繃著神經(jīng)。
“戚、戚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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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織夏拘謹?shù)刈赩IP診室的沙發(fā)上等候,護士時不時地來給她更換新的茶水,可她卻依舊忐忑不安,沒一會兒便看一下時間。
可當她無意中聽到大夫口中提起戚航曾流產(chǎn)的事時,整顆心都跟著揪了起來,直到問診結束,她都不敢發(fā)出一絲聲響。
“織夏,讓你久等了?!?p> 護士去備藥的時候,戚航面帶著微笑走過來坐在姚織夏的身邊。
“不會?!币椣牟缓靡馑嫉卣f。
“我前天剛和阿凜他爸爸回國,A島的事,阿元都告訴我了?!?p> 姚織夏抿了抿唇,內疚地說:“我終究是傷害了他,現(xiàn)在就連我自己都開始懷疑,當初的決定是否是正確的。”
“織夏,有些事情不經(jīng)歷時間的驗證,我們沒有人能夠知道是對是錯,但是在我來看,你當時執(zhí)意要離開,對你對他或許都是一件好事。”
“您真的這么想嗎?”
在A島遇見薛凜時,他的種種表現(xiàn)都讓姚織夏感到無比的心痛,她不敢想象這兩年薛凜都經(jīng)歷了什么。
“織夏,雖然我們當時相處的時間不多,可你愿意為了他甘愿冒險,甚至堵上自己的身體,我便知道,你對他是真心的,阿凜他也沒愛錯人。”
戚航說著便拉起姚織夏的手,將之握在手心里。
“雖然起初我真的打心底不贊成你就這樣離開,可是后來,當你告訴我你的近況、你的生活時,我便立刻理解了,你不就是年輕時的我嗎?有夢想,有干勁,想找到自己的位置,想知道自己究竟能成為怎樣的人。”
姚織夏眼眶泛起了紅,她哽咽地點點頭。
“你們分開的這兩年,你終于成為了你想成為的樣子,而阿凜他也完成了自己的一次成長,如果當初你沒有那樣的勇氣和決心,那你的心魔就永遠都沒辦法擺脫,這樣的你即使和阿凜在一起,也不會感到快樂,阿凜也不會幸福的?!?p> “戚姨,可是我……我……當我聽到他說那些傷人的話的時候,我真的好心疼這樣的他,他從來都不是個會主動傷害別人的人,我知道,我知道的!他從來,都是個用真心善待別人的人?!?p> 在戚航面前,姚織夏再也忍不住連日來的哀傷痛哭了起來。
“好孩子,我們不哭了,都過去了,既然你知道阿凜的秉性,又還放不下他,何不再去找他談談?”戚航溫柔地撫摸著姚織夏的頭。
“談談?”
“嗯!告訴他一切實情,告訴他你還愛他?。 ?p> 聽到這句話,姚織夏的眼神沉了下去,她突然沒了自信,更沒有絲毫把握獲得薛凜的原諒。
“織夏,有的路是要一個人獨自走過才能圓滿,可有的路,終究是要兩個人相扶相攜才能到達終點的,你捫心自問,除了阿凜,還有誰能和你一起走呢?”
戚航話音剛落,護士便拿著包好的藥汁走了進來,接過藥,戚航拉著姚織夏向門外走去,一路上一直輕撫著姚織夏的后背。
當二人走到大廳時,戚航停下了腳步。
“就到這里吧,阿凜他爸爸在外面等著呢?!?p> “嗯,好?!币椣狞c點頭。
戚航轉身向門口走去,可手剛搭在扶手上,她又停下了腳步。
“織夏,有件事,我其實一直想告訴你。”戚航猶豫地開口道。
“嗯?”
“兩年前,在阿凜康復期間,他媽媽生前最好的朋友曲晚儀和她丈夫曾去醫(yī)院看望過他,也是在那次,他們夫妻告訴了我你的案子,不僅如此,阿凜還曾拜托他們幫他調查那個害過你的人。”
“什么!”姚織夏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那個人曾經(jīng)做過的所有惡事,包括行賄法官和執(zhí)法人員的事,都被一一查了出來,她的后半輩子怕是都要在獄中度過了。”
“薛凜他……”姚織夏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切。
“織夏,不是每個人都有那份幸運能夠在茫茫人海中遇到自己的命中注定,別做會讓自己后悔的事?!逼莺秸f罷便轉身離去。
姚織夏失魂落魄地站在大廳中央,無力地垂下頭,任眼淚滴落在潔白干凈的瓷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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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燈亮起,老于隨即踩下剎車,擋風玻璃上的雨刮器時不時將聚集成流的雨水刮去。
望著車窗外的大雨,薛懷遠感到有些惆悵,戚航瞥見薛懷遠的表情,便知他心中所想。
“懷遠,一會兒看到陳暖姐,可別這副表情哦,她會怪我的?!?p> 薛懷遠沉吟一笑,拉過戚航的手,“以前每次去見她,我都感到無顏面對,因為我沒能做一個合格的父親,如今阿凜這么懂事,在公司做得也不錯,各位董事都很滿意他的表現(xiàn),我也終于可以安下心來了?!?p> “陳暖姐會體諒你的苦衷的?!逼莺桨参康馈?p> “老于,一會兒還是去那家花店?!毖堰h吩咐道。
“好的,薛董。”
在出市區(qū)前的一家商場的一樓,有一家開了好多年的花店,每逢去掃墓,薛懷遠都會親自去那家花店選一束陳暖生前最愛的矢車菊。
“矢車菊的花語是遇見幸?!?。
時隔多年,薛懷遠依舊清楚地記得陳暖告訴他的這花中蘊含的美妙含義。
抵達商場時,雨下的更大了,薛懷遠獨自一人打著傘走進了花店,一進屋,一股清新的馨香撲鼻而來。
薛懷遠環(huán)顧著四周,在一個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一束藍色的矢車菊。
“先生,想買什么花?”一位年輕的姑娘熱情地上前詢問。
薛懷遠轉過頭,倒對這位姑娘感到有些陌生,這家花店之前一直是一位中年婦女在打理,看這姑娘的容貌,想必是老板娘的女兒了。
“這束矢車菊我要了,我再看看其他的。”
“好的先生,您來的真是時候,這種花我們平時進的少,這是最后一束了?!?p> 姑娘說著便將那束矢車菊從花瓶中取出來,放在桌子上以備修剪。
薛懷遠躬著身繼續(xù)尋找其他心儀的花束,花店門口卻傳來了動靜,他下意識地向外瞥了一眼。
一個穿著米色風衣的女子走了進來,那女子遲疑地站在門口處,一邊收傘一邊打量著店內的花。
“小姐您好,您有什么需要?”
今兒個下這么大的雨,這花店的姑娘原本沒抱什么希望會有顧客,沒想到在這短短的時間內便有兩位顧客迎門,這可讓她喜出望外。
“我……我想買一束花。”看著這一屋子各種各樣的花,姚織夏一時之間不知該買哪種好。
“您買這花是什么用途?我可以給您推薦,您看這是我們新上的百合,還有這玫瑰,新鮮得很吶!”花店姑娘將姚織夏拉到屋子中央,熱情地為她推薦。
姚織夏邊走邊搜尋,在她轉身之時,桌子上的一束藍色花朵吸引了她的目光。
“請問這是什么花?”
“這是矢車菊,矢車菊的花語是遇見幸福。”
“奧,是這樣啊?!币椣牡难壑辛疗鹆艘坏拦饷?,“老板,麻煩你,我想要這束矢車菊,再給我配一些滿天星吧!”
可花店姑娘卻面露難色,她指著正在一旁挑選花束的薛懷遠說:“實在不好意思,這束矢車菊已經(jīng)被這位先生定下了。”
“?。磕沁€有其他的嗎?”
“這是今天的最后一束了?!?p> 聽聞這個答案,姚織夏不免有些失落,她不舍地盯著那束矢車菊。
“小姐,請容我冒昧地問一句,這花,對你來說是有什么特殊的意義嗎?”
姚織夏轉過身,只見不遠處的那位先生正拿著一束百合向她走過來。
“原本我并不知道這花有什么含義,只是,我今天要去看望一位對于我愛的人來說最重要的人,所以,我才想著把這份祝福也帶給她,希望她在另一個世界也可以遇見屬于她的幸福?!?p> 眼前這個陌生女子的虔誠口吻讓薛懷遠不禁心下一動,他凝視著那束矢車菊半晌,“這束花,就讓給你吧!”
姚織夏一聽立即連聲拒絕:“這怎么行呢!是您先看中的,理應歸您的?!?p> “沒關系,我這不是還有一束百合呢嗎?而且,我確信,如果我送花的那個人也在的話,她也會愿意把這束花讓給你的。”
姚織夏沒想到這位彬彬有禮的先生竟會如此慷慨,被對方施以好意的她也不再拒絕。
“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真的謝謝您!真的太感謝您了!”
姚織夏說著便連連向這位樂善好施的先生鞠躬,臉上露出了喜悅之情。
“別客氣,送花最重要的是心意,你要去看望的那個人知道你這般用心,定會很欣慰的?!?p> 姚織夏微笑著點點頭,心里暗暗地這樣希冀著。
最樂呵的當屬一下子賣了兩束花的花店姑娘,見兩人友好地確定了各自要買的花,她便走到薛懷遠面前,準備打包裝。
“先給這位小姐包裝吧?!毖堰h有禮地謙讓道。
于是,花店姑娘便在姚織夏的要求下選了一張白色薄紗質地的包裝紙將矢車菊包裝了起來。
姚織夏欣喜地接過那束靜謐芬芳的藍色花朵,因大雨而出行艱難的陰霾被一掃而空,付過錢,她再次真誠地朝這位好心的先生鞠了一躬,而后便轉身向門口走去。
“小姐!”
姚織夏疑惑地扭過頭。
“你愛的這個人真是個幸運的人,祝福你們!”
聽到這句話,姚織夏的眼中閃過一絲短暫的喜悅,而后又被一層悲傷和失落所籠罩,她微笑著點了下頭,開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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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戚航開始感到擔憂的時候,薛懷遠開門上了車。
“怎么這么久?是出了什么事嗎?”戚航接過薛懷遠手中收好的傘,將其放在車座下面。
“沒什么事,老于,可以走了?!?p> 薛懷遠小心翼翼地將百合花放在胸前。
“怎么……”
戚航看到那束百合花,頗為驚訝,薛懷遠的習慣她是知道的。
“人家只剩最后一束了,我就把它讓給比我更需要它的人了?!?p> 無需多說一個字,薛懷遠便知曉戚航的疑問。
戚航點點頭,沒再多說什么,卻暗自起了好奇心,這得是何等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