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魯很倒霉,至少在他自己看來。
如果這個令人絕望的末世有什么讓他值得欣慰,那就是他有一個兄弟,法沙,還有一位老大,妖妮大姐。
像他們這樣徘徊在荒原的人,被巨型城市的市民稱為劫掠者,是嗜血的強盜,卑劣的小偷,對文明毫無意義的垃圾。
“呸,”格魯孤單地走在荒原,嘴里罵罵咧咧,“狗屁劫掠者,我們就是撿些垃圾活下去,你們才是殺人犯!”
就在三個小時前,妖妮大姐帶著法沙和他在一處廢墟的地下,發(fā)現(xiàn)了一個儲水罐。當時格魯覺得只有天神眷顧才能解釋通他們?yōu)槭裁茨馨l(fā)現(xiàn)這么一大筆財富。
水,就是財富!
只需要一升水,你就能敞開肚子在巨型城市桃子郡最好的館子吃上一周!而他們發(fā)現(xiàn)的這個儲水罐如此巨大,里面滿滿裝著水,足足超過一噸!
毫無疑問,他們發(fā)財了,只要能把這些水運回去,必然能換來一個巨型城市的市民指標。
比如桃子郡,那是天堂一般的地方,你甚至每周都能領(lǐng)取一小杯啤酒!
當然,聽說幾千公里外還有一座更大的巨型城市,可在格魯看來,桃子郡就已經(jīng)足夠好,他無時不刻想在那里擁有一個房間。
可他的美夢才剛剛看到一點眉目就破碎了。
一名恰好路過的判官發(fā)現(xiàn)了他們。
隸屬永夜議會的判官是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力量,他們每一個都裝備著近乎魔法一般的科技武器,騎著轟鳴的戰(zhàn)術(shù)摩托,是每一個劫掠者的噩夢。
“現(xiàn)在由我宣判,你,死刑?!?p> 這句話像夢魘一般縈繞在每一個劫掠者的心頭,而格魯僅在聽到戰(zhàn)術(shù)摩托轟鳴的那一刻就嚇尿了。
不是比喻,而是真的尿了。
他慌不擇路地逃跑,一直跑了三個小時,判官沒有追上來,同樣,妖妮大姐和法沙也沒有。
“他們一定死了,而我背叛了他們,”格魯想到這里,哭了起來,心中充斥著自責,腳卻很真實,一直帶著他往更遠的地方跑去。
至于財富,他根本沒有絲毫膽量去惦記。
然而,天神又一次眷顧了他。
一架白色巨鳥,突然在半空出現(xiàn),從他頭頂呼嘯掠過。
格魯呆呆地看著那只巨鳥劃過一道弧線,狠狠摔在遠處的地面上,彈起來,又重重撲下去,兩側(cè)的翅膀瞬間折斷,鳥頭撞起巨大的黃土浪潮,沖天的火光即便在白天依舊晃得他睜不開眼睛。
“這……這…”格魯手腳顫抖,渾身一緊,又尿了。
格魯很倒霉,他現(xiàn)在很確定。
不僅惹怒了一位判官,而且傳說中的“外神”竟然直接降下一個巨鳥來毀滅他。
他跪倒在地,干涸的嘴唇顫抖著吐出一串誰也聽不懂的祈禱,他干巴得像葡萄干兒的腦仁完全沒有反應(yīng)過來這只巨鳥并沒有毀滅他,而是墜毀了。
這里位于整個新亞大陸最東邊,距離德納里山很近,跨過德納里就是“死海”。格魯曾經(jīng)從一個老年劫掠者口中得知,在外神降臨地球之前,大陸板塊還沒有位移,德納里并不在這兒。
那時死海還叫做渤海,蔚藍而富饒,都是咸水,稍微蒸餾就能喝。
老人還說地球以前到處都是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水,他的父輩竟然曾經(jīng)用水來洗澡!
這里距離最近的巨型城市桃子郡還有一千多公里,距離最近的永夜塔也有五百多公里,如果不是被仇家逼得沒辦法,他們絕對不會跑到這樣的地方。
所以,在這里遇到一個判官非常倒霉,而遇到外神派遣的巨鳥從天而降,更加是慘絕人寰的倒霉。
格魯撅著屁股趴在地上等死,然而十多分鐘過去,他只能聽到隱約的燃燒聲。
他略微抬頭,從指縫中看向遠處,白色巨鳥斷成了數(shù)節(jié),鳥頭埋進了土里,尾巴和翅膀散落其后,黑煙滾滾,不時有小型爆炸聲傳來。
格魯知道剛才那個判官很快會看到這里冒出的黑煙,他顫顫巍巍地爬起來,隨便選了一個方向就跑。
跑了幾分鐘,他突然站定了,又看了一眼巨鳥的殘骸。
好奇心和走投無路兩種情緒在心頭交替,他提了提腰帶,給自己找了個理由下定了決心:
“就去看一眼,找一條褲子我就走,外神應(yīng)該不會怪我拿走一條褲子。”
他看了看來路的方向,向殘骸小跑而去。
這段距離看起來不遠,而格魯足跑了半個小時。
等他距離巨鳥近了,才感受到它有多么巨大。
即便僅是鳥頭,也讓他產(chǎn)生一種渺小的感覺,斷開處暴露在外的機械、電線、莫名其妙的裝置更讓他心生敬畏。
在這個時代,科技已經(jīng)成為歷史,更像神話。
每個人都知道,人類曾經(jīng)擁有科技,不然高達數(shù)百米的巨型城市怎么建立?判官的武器為何那么強力?而且據(jù)說永夜議會的前身就是一批化學家,他們擁有制造水的知識,逐漸取得了絕對話語權(quán)。
咔,一陣震動打斷了格魯?shù)暮紒y想。
萬幸他正在走神,沒有來得及尿褲子。
鳥頭上一個方塊型的洞開了一扇門,有一個橘色的東西掉了下來。
格魯往后跳了一步,隔了一會兒才猶猶豫豫地上前,低頭一看。
“唔,是個女人,”格魯嘟囔,“原來外神是女人,而且真的長著高貴的東方臉,像MAMA一樣,妖妮大姐猜對了?!?p> MAMA是桃子郡的掌管者,三千公里內(nèi)最有權(quán)勢的女人,格魯是她的粉絲,還有法沙,還有……好吧,她是任何男人的夢中情人。
“嗯……”女人痛吟了一聲,嘴角流出血液,喃喃地說道:“我已降落,感覺……良好?!鳖^一歪,又昏了過去。
格魯認真端詳著這個女人,短發(fā),精致的五官,撕裂的橘色盔甲露出鎖骨,嘴角的血液在潔白的皮膚上格外顯眼。
他咽了口唾沫,下了一個很刺激的決定。
這個外神昏迷了,我可以…………找一條好褲子!
格魯興奮不已,扭頭走到巨鳥斷口處,慢慢爬了上去,黑煙中不時傳來他少見多怪的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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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悠悠的意識一片混沌,直到有一條聞起來臭烘烘的濕毛巾蓋在她額頭上。
不知是刺鼻的臭味還是毛巾上的濕氣讓她慢慢醒來,迷迷糊糊中,她劇烈的咳嗽,每一次咳嗽都痛徹心扉。
她艱難地扯掉了毛巾,掙扎坐起,看到了一個滑稽的家伙。
一個瘦高個頭,酒糟鼻,八字胡的家伙穿了半件艙內(nèi)宇航服——褲子穿著,上半身耷拉在身后,上衣穿著宇航員配備的白色的超薄保暖衣,正在試圖把一個破爛的夾克套在外面。
聽到唐悠悠的咳嗽,這個家伙的動作僵在那里,像一個后現(xiàn)代雕塑。
“你是誰?這是哪里?”唐悠悠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底氣。
“這,這是,這是,我,我只要……一條褲子可以嗎?”格魯兩腿不聽使喚的打擺,乞求道。
唐悠悠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個男人比她還慫。
“難道他沒見過航天飛機,他在害怕?”
她略微琢磨了下,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可以,在我生氣之前,你最好告訴我,這里是哪里?”
“謝謝,謝謝您,外神大人,”格魯點頭不停,并且很聰明地蹲下,不讓外神大人仰視他,“這里距離桃子郡一千多公里,距離永夜塔五百多公里,再往東走一百公里就是德納里山?!?p> 這幾句話唐悠悠每一個詞都聽得懂,但連在一起就一腦子漿糊,“外神大人”是什么意思?
“時間呢?”
“下,下午五點……大概,大人,我沒有表……”
“年份?!?p> “哦,2250年,外神大人……呃,今天是新年,”格魯察覺到這位外神還算和藹,鼓起勇氣說道,“新年快樂,大人。”
唐悠悠怔怔地扭頭,看到夕陽垂在地平線。
白晝即將結(jié)束,夜晚就要來臨。而她的心,提前墜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