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離瞟了一眼，見兔妖臉色慘白，猜出它的心意，不由笑道：“寒云山寒云宮一向光明正大，對人對妖都一樣，你大可放心?！?p> 兔妖臉色稍定，依舊伏在大白背上。
半空中卻傳來一個(gè)聲音：
“對人對妖都一樣，竹娘子這話，老夫喜歡，哈哈……”
這并不是老蠹的聲音，也不是寒云宮新宮主仙云道長的聲音。兩年前她晉升大法師驗(yàn)證時(shí)，曾經(jīng)見過仙云道長一面。
郁離心念一轉(zhuǎn)，望空行禮道：“郁離拜見寒云道長?！?p> “好，好，好！”
三聲過后，再無其他聲音，方才簌簌飛起的小鳥，盤旋數(shù)圈，陸續(xù)落回枝頭。
然而，隨著他聲音的消失，之前數(shù)團(tuán)一直尾隨她身后的陰寒邪惡氣息倏地遠(yuǎn)離，不見了。
郁離這才明白，寒云道長之所以開口，為的是自己。
兔妖此時(shí)才平復(fù)心情，從大白身上跳下，拍了拍胸口道：“總算逃過一劫?！?p> 郁離淡淡道：
“你放心，縱寒云道長不出聲，有我在，定會護(hù)你周全?！?p> 有人說話比行動漂亮，有人行動和說話一樣漂亮。
郁離向來說到做到。
兔妖抬頭望了望郁離平靜的臉，百感交集，暗暗也下了決定，從此也要護(hù)她周全。
一人一妖一鹿，沿著寂靜的山路，緩緩向上，腳步聲一聲又一聲，叩響了臺階。
爬到山頂寒云宮時(shí)，日頭已經(jīng)西斜，日光也變得溫煦柔和。
寒云宮面積不大，占地不過二十畝，人也不多，全宮上下，連同韓云三怪在內(nèi)，不過百人。
寒云宮雖然不大，在天下法師心目中神圣無比，郁離再一次站到它面前，不由也感到心跳加速。
她斂了斂心神，示意兔妖與大白在旁等候，緩緩走向?qū)m門口。
有位老道長披頭散發(fā)，斜躺在門口石階上曬太陽，十分舒適，一邊輕輕哼著小曲，一邊晃著翹起的右腳，腳上的舊鞋子搖搖欲墜。
郁離快要走到他面前時(shí)，他忽然睜開眼睛，打量了一下郁離，道：“大冷天的上山來，有何禮物？”
郁離躬身行禮道：“寒云道長，郁離聽聞寒云山有召，特來晉見?！?p> 老道長坐起來，斜眼道：
“我是寒云？”
郁離笑而不語。
她之所以看破，原因有二。
其一，寒云宮仙云道長是出了名的固執(zhí)、守規(guī)矩，凡事必須按照規(guī)矩辦。
上次她來時(shí)，下人們進(jìn)退有度，沒有一人敢多說半個(gè)字，多行半步。這老道長敢在寒云宮門口披頭散發(fā)曬太陽，怎會是平常人物？
其二，便是老道長的袍角了。
誰知老道長眉開眼笑，拍手叫道：“哈哈，連大名鼎鼎的竹娘子也認(rèn)錯人了，不錯，真不錯！”
郁離指了指他袍角兩團(tuán)雞蛋花徽章，道：“寒云道長可能忘了隱法師徽章。”
隱法師徽章，乃是賜予曾經(jīng)做出突出貢獻(xiàn)后來隱居避世的大法師，譬如青羅皇室荒文大師、百歲峰趙阡陌等，寒云宮目前唯一擁有隱法師徽章的，只有寒云道長一人。
行藏被看破，寒云道長悻悻然站起來，一面走一面道：
“老夫那不成器的貪吃徒兒，聽聞南海海邊最近來了一位海外廚師，立刻拋下寒云宮這爛攤子跑去嘗試海外美食了。老夫年老體衰，只會曬太陽，便讓你們幾個(gè)年輕人替我跑跑腿。小藍(lán)一直說一直說，你們?nèi)齻€(gè)如何如何好，吵得老夫腦瓜子都碎了。”
郁離這才知道，寒云道長之所以要自己等三人去調(diào)查人面兔一事，還是因?yàn)槔象嫉耐扑]。
她說自己還有兩位同伴同來，寒云道長揮揮手，讓它們?nèi)鰵g跑，玩去，等會再召。
進(jìn)得廳內(nèi)，老仆役送上茶來。
郁離喝了一口，水熱茶苦，苦后回甘，甘中沁香，喉舌爽利，整個(gè)身子都暖和起來，應(yīng)該是寒云宮馳名天下的寒云苦茶了。
這茶出自寒云山懸崖峭壁兩棵老樹，極少，一年不過八斤，專供寒云宮，據(jù)說當(dāng)年光烈帝重上寒云宮，求飲一杯而不可得，自己能喝到一杯，完全托老蠹的夸贊與寒云老道長的青眼了。
“多謝道長賜茶?！?p> 寒云道長嘎嘎笑道：“你這小女娃，確實(shí)有趣，不妨多飲幾杯?！?p> “恭敬不如從命，多謝道長厚意?！?p> 三杯過后，寒云道長取出一本圖冊，圖冊上每一頁都是人面妖，包括圖像、出現(xiàn)地點(diǎn)及當(dāng)?shù)匾郧把钟涗洝?p> 詭異的是，當(dāng)?shù)匾郧盎緵]有人面妖或者極少人面妖出現(xiàn)的記錄。
可見，人面妖是新來的。
“哪來的？”郁離問。
“不知道，問了，它們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仿佛憑空產(chǎn)生、憑空出現(xiàn)的一樣。它們等級太低，妖力尚淺，沒有之前的記憶?！?p> 郁離有個(gè)大膽的猜測——有人或者妖在偷偷養(yǎng)殖、繁衍人面妖。
人面妖等級太低，妖力相比其他高級惡妖，淺薄到不值一提，為何要大量繁衍人面妖？其中還有何更大的陰謀？
寒云道長似乎看破了她的心思，輕聲道：
“據(jù)我們所知，這些人面妖都不是妖。”
人面妖不是妖，這簡直是天底下最荒謬的事情。
然而，寒云道長鄭重其事提出，自然有他的道理。
郁離深深思考了一圈，忽然渾身寒毛豎起來。
縱廳內(nèi)溫暖，她卻遍體生寒：“道長的意思，這些人面妖原是人？”
令人化妖，如果真是這樣，背后黑手將比之前任何一個(gè)惡妖還要邪惡，而天下，也將陷入大亂。
寒云道長點(diǎn)了點(diǎn)頭：“正是這樣。幕后黑手似乎想保持人的腦袋又想擁有妖的身體?！?p> “請問道長，對于幕后黑手，寒云宮查到什么？”
“一無所知。對方行事詭異而隱秘，我們只看到他放出來的人面妖，卻不知道他在哪里，用何等手段將人化為妖?？v然是白帽山，我們搜查過一遍，只在山谷中發(fā)現(xiàn)有大量人面妖，據(jù)谷中妖怪說，這些人面妖是通過谷中暗流進(jìn)入山谷的，我們追查過暗流，一無所獲?！?p> 雨里搖了搖頭：
“法師行事準(zhǔn)則之一，凡妖怪經(jīng)過的地方，必然留下蛛絲馬跡。那么多人面妖出沒，不可能天下法師無人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