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無端突然接到一封書信，是空靈城安燁主碧煙云手書，說是有要事相商，請她速到空靈城一聚。要一個人，悄悄的。
這碧煙云向來秘密多。
雖說末無端幫過她的忙，但其實二人這么多年來聯(lián)系并不多，有過一兩封私信，也都是公事。在各種仙家盛會上碰著了，也不過打個招呼，寒暄幾句。
到是她母親碧清君時常給末無端送去些討喜的小東西，并一力主張與丹陽派交好，兩派弟子便也時常有些來往。
但她對碧清君一直有些別樣的感情牽連，那是她師兄的女兒。
能幫就幫吧。
折了信丟進(jìn)抽屜，末無端給梧安院其他弟子打了聲招呼說是外出辦事，就御劍而去。
到了空靈城，碧煙云早已在城門處等她，請她進(jìn)去。
碧煙云的氣色好極了，心情似乎也很不錯，不像是有什么要緊的大事的樣子。
末無端心想可能在外面不便說，也不多問，只跟著她，和她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話。
路過問天陣的時候，末無端停下腳步。那陣，曾經(jīng)光華流轉(zhuǎn)，如今，已經(jīng)黯淡無光了。
陣墻上的咒語凝滯，陣內(nèi)的光球浮在空中如一顆顆灰石，陰沉沉的沒有生機(jī)。
靈力已經(jīng)枯竭。
末無端知道，那位師兄，已經(jīng)不在里面了吧。
碧煙云解釋道：“這陣，十年前就這樣了。誰也不知道為什么。不過它本來也沒多大用處，城里鬧過一陣也就過去了。只是因為一直找不到陣眼，撤也沒辦法撤，只能暫且扔在這兒，是難看了些?！?p> 末無端默不作聲，點點頭，跟著她繼續(xù)走。
沒有去她以為的碧煙云的別院，她們到了另一個地方，仙君祠，供奉空靈城列祖的祠堂。
碧煙云遞給末無端三支香，自己也點了三支，向那些高低錯落的牌位拜了拜，把香插在香爐上。末無端也依樣做了，只是不明白碧煙云把她帶來是什么意思。
碧煙云請她在一個蒲團(tuán)上坐了，自己坐到另一個上，兩人面對面離得很近。碧煙云開口道：“在那次之后，我又被攝靈了?！?p> 末無端心中一驚。師兄不是說他靈力快要潰散，加上碧煙云神魂已穩(wěn)，不會再發(fā)生攝靈之事了么，怎么會……
碧煙云繼續(xù)說：“我進(jìn)去了，身體從來沒有那么輕快過。有人在叫我，我順著聲音往前跑啊跑，看到了你說過的那扇門。它是打開的，里面有個人叫我進(jìn)去。”
她說下去，“我進(jìn)去了，在最高處的宮殿里找到了喊我的那個人。他和我長得像極了，他說他是我的父親，我馬上就相信了。”
原來她己經(jīng)知道了真相，末無端低著頭，道：“對不起，我那時騙了你?！?p> 碧煙云笑道：“沒有關(guān)系的，你也只是遵守承諾而已?！?p> “他跟我說了很多事，他自己的，他師尊的，他和我母親的。你知道嗎，我真快活，我從來不知道我爹是誰，見到他，我也有爹了?！?p> 末無端心中千回百轉(zhuǎn)，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他要讓她去見他，他不是還叮囑自己不要說出去嗎？
碧煙云抬頭看了看神龕上的一處，說：“他讓我?guī)退粋€忙，我答應(yīng)了。”
末無端忙問：“什么忙？”
碧煙云看著她笑：“我出來了?！?p> “你出來了，然后呢？他讓你做什么？”末無端不明所以。
碧煙云臉上的笑更濃了，“我說，我出來了?！?p> 末無端怔住了，臉色唰得蒼白，她盯著碧煙云的臉，手心開始出汗。
“你被攝靈，是什么時候的事？”問出這話的時候，末無端覺得自己嗓子里擠出來的，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聲音。
“哦，十年前吧?！毖矍叭溯p輕松松回答道。
末無端起身就往門外撲，可那門，怎么也打不開。她匯了靈氣，想要轟掉整扇門，靈氣出手，卻像是打在一團(tuán)棉花上，一點用處也沒有。
整個祠堂泛起黑色的煙霧，末無端知道，自己被困在他的封印里了。
她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他，說：“她是你的女兒！”
他低下頭，似乎也有一絲難過，“可是除了她，已經(jīng)沒有更好的人選了。她有我的血脈，能進(jìn)到陣?yán)飦??！?p> 他把頭抬起來：“我給了她生命，她本來也該回報我點兒什么?！?p> 一直以來，她都被教導(dǎo)魔性邪惡，可她沒有親身經(jīng)歷過那段往事，從來沒有真正把魔和那個眼里有痛，將要潰散的男子劃在一起，“我那時候，真該殺了你?！?p> 碧煙云又笑起來，臉漸漸笑得扭曲，笑得模糊，連笑聲都逐漸詭異起來。最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那個本該在問天陣?yán)锵⒌娜恕?p> “不，你殺不了我。這天下，誰能都?xì)⑽?，只有你不行?！?p> 男子揚(yáng)起下頜，給末無端示意，在神龕角落里，有一個牌位被綢布蓋著。
“把它揭起來。”男子說。
末無端出不去，也不知道男子所說何意，依言走過去，掀開了那塊灰綢。
三個血紅的字。
李無端！
離無端！
男子輕輕的，似乎有點兒惋惜地說：“你，殺不了我，自己怎么能殺死自己呢？”
灰綢從末無端手上跌落在地，她愣住了，回過神來，攥緊了手，用顫抖的聲音問他：“離，給我取了你的名字？”
李無端邊搖頭邊笑起來，開心得很，“當(dāng)然不是，你怎么能這么想他呢，他那么疼你，你說這話，他會傷心的?！?p> 他湊過頭來，直盯著末無端的眼睛，末無端已經(jīng)感覺到了他的鼻息，這壓迫感讓她周身難受。
“他那樣叫你，是因為，我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
李無端繼續(xù)說道：“我死了，所以，有了你，我是你的前世，你是我的今生。”
末無端一下子想到離托鬼帝辦的那件事，那件能讓他親自去鬼府確認(rèn)結(jié)果的事，終于都明白了。
他殺掉了自己入魔的弟子，把他的魂魄，送到了輪回里。
那個弟子終于，又回到了他的身邊。
李無端“哈哈哈”的大笑起來，“可惜啊，如他那樣的大神居然也會大意，沒想到我當(dāng)年會為了碧清君，留了一絲殘魂在空靈城的陣法里?！?p> “你說，這算不算關(guān)心則亂??？”
李無端繼續(xù)去激末無端，可末無端已經(jīng)聽不到他在說什么了。她不用他去使激將法，她已經(jīng)心亂如麻。
她所安享的最美好的日子，最深沉的寵愛，原來，都屬于眼前這個人。她一直想要尋找被趕出無涯境的答案，她一直想要再見他一面，她一直想對他說哪怕一句話：她想他了?？涩F(xiàn)在，她只覺得自己可悲可笑。更讓她痛苦和難堪的是，她竟然還癡心妄想，動過那樣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