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買書之前

　　媽媽答應(yīng)周六帶小邁去買書和畫具，但是她并不清楚哪里有賣畫具的地方，于是媽媽問爸爸:“哎，她爹，新華書店是不是有賣畫具的地方？“

　　那個年代，小邁的爸爸媽媽忙著在社會上求生，哪里知道藝術(shù)這么高級的東西？

　　于是爸爸回答:“我哪知道？“

　　媽媽又說:“你不是在城里上班嘛?！?p>　　“我上班也不是在書店上班，哪能知道這個？“

　　眼看父母就要吵吵起來，小邁眼疾手快地?fù)涞綃寢寫牙铮f道:“媽媽，我聽別人說好像城里有個高中專門教畫畫，你讓爸爸問問他廠里的人，看看他們知不知道在哪。“

　　“你聽誰說的？”家里人不約而同地問她，除了爺爺（他耳朵聾）。

　　“我也不認(rèn)識，前幾天和幾個小孩兒玩，幾個大人說我聽著的?！?p>　　呵，小邁在那個高中讀了三年，閉著眼都能找到高中旁邊那家賣畫具的店。

　　但是一個五歲的兒童，她就是再知道怎么走，人家大巴車的司機(jī)也是不肯讓她單獨(dú)上車的。

　　那家店是家老店，開了很長時間，所以小邁覺得那家店應(yīng)該會在。

　　還沒開的話小邁也沒什么辦法，2003年，一個小縣城應(yīng)該很難找到專門賣美術(shù)畫材的奢侈商店，所以小邁做好了備用方案。

　　彩鉛和鉛筆是哪都能買到的，雖然說鉛筆可能沒有14b到2h那么多的硬度可供選擇，市面上文具店一般都只有中華2b鉛筆，還有一些帶著橡皮花里胡哨的鉛筆。

　　小邁可以先用2b鉛筆畫，大不了多打幾遍調(diào)子，實在不夠黑就拿奶奶燒火燒完后留下的木炭用手指涂，反正也沒有老師教，誰會杠她說炭鉛不能合用？

　　只要效果好，小邁怎么搞都行。

　　購買畫具的備用方案想好了以后，小邁抬頭問媽媽:“媽媽，我最多能買多少錢的書?。俊?p>　　媽媽想了想，說:“你想看的媽媽盡量給你買，媽媽支持你。”

　　“媽媽，第一次我少買點(diǎn)，我覺得應(yīng)該能花200塊錢，等我看完了你再給我買好不好？“

　　雖然200塊錢有點(diǎn)小多，但是媽媽覺得小邁畢竟是個天才，不能埋沒了，自己哪能不答應(yīng)？

　　于是媽媽點(diǎn)了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

　　只有爸爸還在凌亂中，他很納悶，怎么前幾天回老家，教拼音的時候還那么費(fèi)勁兒，今天突然就能默寫古詩了？

　　想來想去想不通，爸爸只能感嘆一句:“我就說你很聰明，就是不正兒八經(jīng)的學(xué)，你要是認(rèn)真學(xué)，你還能學(xué)不會？你三歲那年我給你買的碟，上面的兒歌你沒幾天全會唱了?！?p>　　小邁覺得這可能就是重生之前，她爹一直堅信她“很聰明就是不好好學(xué)”的根本原因。

　　她真不該在三歲的時候空耳學(xué)兒歌，給她爹留下了十幾年的錯覺。

　　晚上爸爸媽媽吃完飯就要騎摩托車回店口村了，小邁一反常態(tài)，沒哭也沒鬧，跟著奶奶出去送走了爸爸媽媽，就回去準(zhǔn)備睡覺了。

　　當(dāng)然，是爺爺奶奶準(zhǔn)備睡覺了。

　　小邁閉著眼睛等著爺爺奶奶睡熟，聽到鼾聲的時候，小邁輕輕翻了個身，從奶奶的胳膊底下蠕動著爬出來。

　　奶奶張著嘴呼吸，小邁摸黑下了炕，一個人悄咪咪來到比東間臥室還要偏的最里間，以前是爸爸媽媽的婚房。

　　小邁奶奶家的結(jié)構(gòu)很簡單，一橫排平房是連起來的，用墻隔出四間屋。每面墻上有一扇門，所以從西到東四間主屋是通著的，如果一間屋子開著燈，隔壁屋就能看見。

　　從西到東，第一間是爺爺奶奶住了幾十年的主臥；第二間是正堂，也作為廚房；第三間是以前姑姑還在家的時候住的，叫東間；最后那一間以前叫做“箱屋“，是存衣服雜物的，但是爸爸媽媽結(jié)婚的時候把這間屋子做婚房了；在這一排主要的房間以外，還有一個天井，就是院子；一個存糧食的“小箱屋“，一個廁所。

　　小邁不敢在東間開燈，爺爺有起夜的習(xí)慣，路過廚房肯定能看到亮光，所以小邁跑到了最里面的箱屋。

　　箱屋里那個燈會轉(zhuǎn)，燈上掛著幾條爸媽結(jié)婚時裝飾的彩帶，還發(fā)出“咯噔咯噔“的聲音，搞得小邁一度很緊張，怕爺爺奶奶聽見。

　　為了迎接媽媽的到來，連一個破燈都搞得這么花里胡哨。

　　可惜，媽媽一心想去城里住，當(dāng)初結(jié)婚的時候，爸爸答應(yīng)媽媽要在城里買房子，但是結(jié)婚以后爸爸就食言了。

　　為了彌補(bǔ)媽媽，爸爸就買了村里的一所小學(xué)，養(yǎng)豬開澡堂，和爺爺奶奶分家了，那時候媽媽剛懷上小邁。

　　剛結(jié)婚那會兒，爸爸不正經(jīng)過日子，出去賭錢，媽媽一個人又要理發(fā)還得喂豬，挺著大肚子干活，經(jīng)常累的直不起腰來。

　　再后來，在爺爺奶奶的嚴(yán)格管理下，爸爸戒了賭，在城里找了一份基本的工作。

　　為了在城里買房，媽媽也把小邁交給爺爺奶奶，去店口開理發(fā)店掙錢去了。

　　小邁鋪開從爺爺記賬本上撕下來的那頁紙，拿圓珠筆寫著:

　　畫具:買一摞圖畫本，十只鉛筆，一盒48色的彩鉛，一把美工刀，兩塊軟橡皮。

　　書:科幻小說，練字冊，漫畫書，草房子，素描書（買不到就算了），英語單詞冊。

　　寫完以后，小邁把紙一折，塞到了褲兜里。

　　小邁興奮的睡不著，下床撿了幾個爺爺用過的酒盒，拆開裝酒的盒子，再把它們折成一個長方形，鋪在桌子上想畫點(diǎn)畫。

　　畫著畫著，小邁突發(fā)奇想，如果能順便把自己的作品做成擺件多好，她還可以用奶奶的縫紉機(jī)做衣服，加上自己的設(shè)計元素，再拿出去賣，讓藝術(shù)商品化。

　　奶奶家院子里有很多“條子”（一種長直灌木），那都是現(xiàn)成的木材，雖說不是可以做木工的木材，但是小邁可以拼接，只要一把小刀，小邁就能用自己高超的削鉛筆技術(shù)搞事情了。

　　想著想著，畫著畫著，困意襲來，小邁也懶得回去，把燈一關(guān)，卷上被就睡了。

　　星期五早晨4點(diǎn)半，奶奶到處找小邁，找得滿頭大汗，最后在箱屋看到了小邁。當(dāng)時奶奶心里那個氣啊，剛想揍她，就看到小邁頭邊上散著的兩張畫，抬起的手就又放下了。

　　“什么孩子，隨誰呢你說？”奶奶帶著滿腹的疑惑去做飯了。

　　早上吃飯的時候，小邁把地瓜（紅薯）戳到小米粥里，喝了一口，香氣撲鼻，溫暖和甘甜充斥了口腔。

　　地瓜，雞蛋，還有奶奶一早出去買的油炸糕，這四五年沒碰過的早餐搭配，險些讓小邁撐到走不動。

　　“真好吃啊……“打了個飽嗝，小邁跑出門，剛想去找太奶奶。

　　“你上哪去？老實點(diǎn)不好？”奶奶叫住她。

　　“我去找我老嫲！”

　　“你找你老嫲干什么？她今天去你三老嫲家，趕么桿（一會兒）我送你上學(xué)。”

　　“哦~”小邁只好回來逗狗。

　　“你不好別去引動（逗）那個狗？狗！再叫！我殺了你我！”

　　奶奶的小嘴兒就像抹了蜜，小邁只好去玩兔子。

　　今天爺爺奶奶也要出門，所以就拜托幼兒園老師中午管小邁一頓飯。

　　在幼兒園上課是一件很無聊的事，小邁沒啥興趣。所以她就拿出自己的圖畫本和爺爺那只用來記賬的圓珠筆，想隨便畫點(diǎn)東西打發(fā)時間。

　　這一畫，就是一上午。

　　小邁看著手里那張略顯粗糙的五角紙幣圓珠筆畫像，拿起來仔細(xì)端詳起來。

　　此時她又靈機(jī)一動，把自己臨摹的那張五角錢伸平夾到了本子里。

　　這要是收集齊了全套，以后也能賣個幾百塊錢呢，收集兩套的話還能留一套自己欣賞。

　　這時，旁邊一個已經(jīng)觀察她很久的小男孩猛地舉起手，喊了一句:“報到（告）！老師！劉小邁她發(fā)發(fā)（畫畫）！”

　　小邁瞥了他一眼，看他滿臉的黑杠杠，還有鼻子下面那干結(jié)的鼻涕，挑釁的小樣兒，可愛的讓人有些想笑。

　　老師走過來，小邁不遮也不掩，她巴不得有人看見她畫的畫，再四處宣揚(yáng)，她就可以不花一分錢凹“天才”的人設(shè)了。

　　她倒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天才，能不能受萬人敬仰，她只有一個淳樸的理想，就是賺錢。

　　能治得起病，上得起學(xué)，養(yǎng)得起老。

　　總之，能死皮賴臉的活著就好。

　　畢竟，生命的意義，就是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