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除夕
轉(zhuǎn)眼間，就要過年了。
經(jīng)過了一個多月的磨合，家里人都適應(yīng)了小邁的“神童”設(shè)定，奶奶也不炫耀小邁畫的畫了，爺爺也不會逢人就提自己孫女了。
因為現(xiàn)在不用他們宣傳，村里的人都會主動問，小邁今天畫了什么畫呀，能不能送一副呀。
小邁活在光環(huán)里，連帶著全家人都抬起了頭，爸爸媽媽的感情因為小邁表現(xiàn)優(yōu)異也好了很多。
小邁也漸漸放心了，覺得之前自己是多慮了。
在北方，過年是個十分隆重的節(jié)日，因為過年指的是持續(xù)很長時間的一段活動，并不是只算除夕。
喝完臘八粥（大米加地瓜絲煮的粥），過完小年，奶奶蒸了第一鍋年糕，煮了第三鍋豬皮凍，過年的氣氛就開始醞釀了。
過年前第二天是大掃除的一天，奶奶在這一天是要累斷腰的。農(nóng)村沒有條件，家里的地都是土的，很容易起塵。又成年累月的不打掃，窗臺上就總會焗著一層黑黏黑黏的灰，要擦很久。
小邁不夠高，夠不著，只能幫奶奶掃地擦桌子搬東西，但即使是這樣，小邁也累的夠嗆，奶奶十分感動，拿出了小邁考上大學(xué)時那個勁兒（重生之前）夸她。
過年這段時間，村里每一個家長都在家對自己孩子說:“你看看人家劉小邁，才五歲就幫她奶奶打掃衛(wèi)生，人家學(xué)習(xí)又好，你再看看你！”
小邁就這樣失去了在小孩中的好感度，但是幼兒園老師家的昊昊哥哥還是很喜歡找小邁玩的。
不是小邁吹，她爬墻下河的技術(shù)，到二十歲都沒生疏，重生以后小邁也失去了和男生相處的不自然，畢竟她作為一個老阿姨，對昊昊的臉和身子也沒啥企圖。
昊昊哪里遇到過這么皮的女孩，簡直是小邁在帶著他放飛自我，所以他自然覺得小邁很有趣。
除了昊昊，小邁還有一個玩伴，也是個別人家的孩子，從小學(xué)習(xí)就好，長大后還去了BJ上大學(xué)。
她是小邁老爸朋友的孩子，叫劉佳，一個很溫婉的小姑娘。
小邁和她在一起，主要是研究學(xué)習(xí)。
重生之前，幼年時期的小邁挺恨奶奶的，因為她又皮又饞，還喜歡翻箱倒柜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所以經(jīng)常被奶奶罵的狗血淋頭。奶奶罵起人來那小嘴兒就像抹了蜜，小小的身板，大大的能量。以至于后來小邁罵人從來沒輸過，罵的別出心裁，獨樹一幟。
但是長大以后，小邁逐漸發(fā)現(xiàn)了奶奶的可愛之處。
奶奶很有原則，向親不向理，她護短護的天經(jīng)地義。只要有別人家的小孩欺負小邁，奶奶一定會帶著小邁去討說法，別人來找小邁，奶奶就假裝訓(xùn)幾句完事兒。
還有，奶奶只覺得自己家孩子是孩子，別人家的孩子都是該打的妖精。
奶奶家門前那兩顆柿子樹，經(jīng)常被村里的小屁孩拿石頭打，每當(dāng)這時，奶奶就會從大門門檐下抽出她的神器——一把鏟過狗屎的鐵锨，然后舉過頭頂，往外一沖，大喊一句:“我殺了你我！”，小孩兒就會被嚇得一哄而散。
這句“我殺了你”是奶奶的慣用臺詞，她一般都會這樣威脅狗和別人家的小孩。
她還有一句口頭禪是“你聾？”，是奶奶諷刺爺爺?shù)某Ｓ镁?，而且爺爺是真的聾。
奶奶是那種外表刺頭內(nèi)心特別容易滿足的人，小邁和她相處了很久，終于明白了奶奶并不像別人家那種一般的奶奶，喜歡重男輕女。奶奶很個性，她內(nèi)心總認為自己重男輕女，然而她表現(xiàn)出來的卻是:“俺單純討厭不干活的人?！?p> 所以后來小邁一回家就幫著奶奶做事，奶奶的攻擊對象就變成了弟弟。
小邁如今已經(jīng)摸透了奶奶的心理，過年幫著做這做那，剝蒜、洗魚、喂狗、洗抹布，捶背揉腿，可把奶奶樂壞了，抱著小邁一個勁兒地親。
這樣的孩子，誰舍得揍啊，連一向暴脾氣的爸爸都喜笑顏開。
買過年衣服的時候，小邁也沒想自己過眼挑，她只告訴媽媽，買純黑的衣服就行，一套，從頭到尾，全是黑色。
重生之前，小邁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換成了黑色，室內(nèi)裝修也是黑的，一是因為喜歡這個顏色，二是小邁懶得配色，三是和那個男人分手后，小邁的心突然就冷了。
一個特定的顏色和形象有利于別人記住她，所以從小開始就表現(xiàn)出一個異于常人的點，也是小邁重生后要玩的套路之一。
媽媽是整個家唯一知道內(nèi)幕的人，聽完小邁的理由以后，就順理成章地答應(yīng)了她的情求。
過年當(dāng)天，爸爸媽媽結(jié)束了工作，帶著衣服和禮物回到農(nóng)村，與過去不同，今年家里掛滿了小邁畫的畫。
正堂，爺爺正在掛著族譜，族譜上面的小人畫的工整，喜慶，滿堂添彩，象征著家族興旺。掛完族譜以后要掛年畫，貼春聯(lián)，擺蠟燭，祭祀（土話說供養(yǎng)），祭祀用的吃食是奶奶親手做的。
一般來說，正堂的供桌上要墊著紅布，鋪上黃紙錢。第一排擺零食糖果，第二排擺水果，第三排擺奶奶做的米飯，米飯上插著翠綠的菜，底下鋪著豆腐紅棗，十分好看。
擺完這些貢品以后，在桌前的地上放個蒲團，用于初一拜年時，家族里的男丁們磕頭跪拜。
看爺爺打紙錢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打紙錢之前，爺爺會祭出他那把極其精致的小錘，把一個銅錢放在一摞黃紙上，用小木棍一定，拿小錘一敲，就是一個淺淺的紙錢印。
這樣一排排，一列列地敲，聲音清脆悅耳，小邁趴在炕上，托著腮，聽的十分享受。
不僅正堂要供養(yǎng)祖宗，在天井里還要專門放一個凳子，擺上香爐供神，香爐上插三支香，一左一右架上兩副紅筷子，同理也放一個蒲團，只不過這個蒲團，只有爺爺會跪。
除夕晚上第一碗餃子，是要放在這個小供臺上的。
小邁雖然有信仰，但對這種“迷信行為”沒有媽媽的那種排斥感，她覺得這是種儀式感，一系列的活動都很有趣，做這些事的緣由也很有意思。
大門口，要放個橫木，似乎有擋災(zāi)攔禍的意思，要放到正月十五。
有的人家喜歡在門檐上掛倆燈籠，紅彤彤怪好看的，可惜小邁家沒有這個習(xí)慣。
中午，該擺的東西擺好，就要放鞭炮了。爺爺挑一根竹竿，把長鞭往上一掛，爸爸點了火就跑，在一邊看著，直到鞭炮噼里啪啦的放完。
中午這頓飯，吃的草率，一切隆重，都要留到午夜。
村里過除夕夜有俗成的規(guī)矩，吃飯要按著輩分排先后，小邁家一般在凌晨十二點下餃子，一點吃飯。
吃年夜飯的時候，二叔三叔來拜年，陪爺爺多喝了兩碗酒，奶奶興致上來，也嘬了一小口，話題自然也是從小邁開始，再討論些家長里短。
三叔當(dāng)兵當(dāng)?shù)目嗖豢喟。骞ぷ骼鄄焕郯?，小邁的爸爸是大哥，也要說一些這一年勞作的心得。
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也播完了，一家人會針對它展開一頓深刻的評論。
評論完，換個臺，從頭開始看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
很快，二叔三叔吃完一碗餃子，小邁的爸爸就要跟著二叔三叔的隊伍去爺爺?shù)挠H兄弟家拜年，按照規(guī)矩，也是吃一碗餃子就換一家。
等爸爸回來，媽媽就要和爸爸一起，在凌晨三點多的冷風(fēng)里，走過村東到村西那段不長不短的路，到爸爸為媽媽買的那個西屋。爸爸在那里，養(yǎng)過豬，開過澡堂，媽媽在那里，做過理發(fā)師。
這一晚，爸爸一定會在西屋，燃起那個大鍋爐，煮沸里面干凈的水，和媽媽一起，舒舒服服地洗個澡，褪去這一年的辛勞。
按照以前的習(xí)慣，小邁是要和爸爸媽媽一起去的，因為小邁在七歲以前很少見到爸爸媽媽，每次見到都要纏著父母。但這次小邁沒有跟去，而是躺在了爸爸媽媽的婚床上，這里已經(jīng)變成了小邁的專屬工作室，天花板上那個燈咕嚕嚕地轉(zhuǎn)，還會變色，浮夸又笨拙。
這一晚，燈不能熄，它要替人們守夜，獨自散發(fā)光芒，捱過這寒冷的夜。
小邁在一大團棉被的簇擁下，睡的異常香甜。
夢里有金山銀山，有幸福的一家人，有寬敞的別墅，有帥氣的機車，就是沒有上一輩子的焦慮，和縱欲過后的失敗感。
一切都在喜氣洋洋的氛圍里，獲得了新生。
小邁如果第二天醒的早，會在枕頭底下翻出幾個紅包。
除夕過后，又長一歲。
小邁也是個六歲的大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