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到的那一日,我剛渡完亡魂,正準(zhǔn)備回莊。是陰判親自帶他前來的,只是當(dāng)時來的卻僅有陰判一人。陰判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大多我沒有聽進(jìn)去。按我理解,他的大致意思是這個新來的腦子有病,讓我把他像病人一樣好好招待,我便應(yīng)下了。
我第一次見到他時已是翌日黃昏。他立于橋上,不理人,也不看人,只是盯著茫茫奈何水。我走過去,他似是察覺有人靠近,向橋邊上挪了一小步,我再靠近。似乎猜到我的意圖,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我也看了他一眼。他低頭繼續(xù)看他的水,我也轉(zhuǎn)身離去不再打擾他。
透過他的眼睛,我似乎看到了他的心。
這是一個有故事的人,我心想。
我回莊的時候,鬼鬼已經(jīng)在為他整理房間了。鬼鬼很高興,畢竟有一段時間沒有人夠資格來莊上了。
夜里,我在院里散步。其實是因為晚上吃多了,害怕那些女孩子們都會害怕的事才會出來散散步的。見鬼鬼坐在階上,兩手撐在膝上托著小臉,一臉無聊。
“怎么在這里坐著,等那個新來的?”抬眼看見是我,鬼鬼有點意外:“婆婆,你怎么在這兒?”
“怎么,就許你夜里等人,不許我晚上閑逛?”我又怎么會告訴她真正原因是因為我害怕長胖?
“我哪有等人,咱們莊里好久沒來人了,我只是想早點知道這是個怎么樣的人,好奇他有不有趣?!?p> “哦?那…你等的人到了。”說話間我感覺到他來了,轉(zhuǎn)身讓開身子,讓鬼鬼看到這個人。
“敢問公子姓名?”鬼鬼幾乎是竄上去的,湊到他臉上。
“小姑娘,你差點就嚇到我了?!惫砉磉@般行事我已經(jīng)見慣了,就留下了他們兩個,自顧回房里去了。
……
無所事事時時間總是過得很快。陰判再次來找我,已是半個月后。
“婆婆,那位可曾喝過湯?”
“這些日子都是鬼鬼跟他待在一起,我也有好幾天沒見到她了,應(yīng)該是不曾喝下吧。”我盛了一碗湯遞給攤前的人,看他喝完離開,一邊回答陰判。如果不是必要的話,這些施湯對象是聽不到我說話的,當(dāng)然也看不見我的相貌,于陰判也是如此。
“那婆婆可方便帶我前去見他一見?”我沒有回話,看了看我的攤子。見狀,陰判看了看路上零零散散的趕路人,喚來了兩個差役,吩咐他們暫時替我施湯。
“婆婆,這下可方便了?”陰判含笑看我?!瓣幣写笕讼氲霉皇侵艿??!蔽曳笱芤痪?,就往莊子方向趕去。
我們在莊子后園里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正在釣蝦。
“婆婆,要不我們等他們一會兒?”快要進(jìn)園子的時候,陰判頓下了腳步。我微微搖頭,“鬼鬼不玩累了是不會出來的?!边M(jìn)了園子,向他們二人釣蝦的淺塘走去。
見我過來到淺塘,鬼鬼一喜:“婆婆,你看我釣了好多蝦,今晚有蝦湯喝了。陰判大人?您也來了呀,今晚留下一起喝湯嗎?”看到是陰判跟我一起,鬼鬼的好心情瞬間沒了一半。
我走到鬼鬼身邊,接過她手里的蝦簍,里面白蝦已經(jīng)裝了大半。“鬼鬼,你呢先回去處理這些蝦,我們找你的大朋友聊幾句?!蔽野盐r簍遞給鬼鬼,她抱著蝦簍轉(zhuǎn)身就要走,忽的又回過身:“婆婆,你們不能欺負(fù)我的大朋友。”我伸手揉揉她的頭發(fā),點頭道:“嗯!放心,鬼鬼乖,自己先回去吧。”見我如此應(yīng)承,她方才走著不甚情愿地碎步離開。
“薛…”
“停!”陰判剛一開口就被打斷了,一直坐在塘邊當(dāng)聾啞人的他站起來,轉(zhuǎn)過身先是看我一眼,才對著陰判說:“從我一見到你你就開始跟我說什么早早喝了湯,去我該去的地方。哪里是我該去的地方?”
“就是跟你一路上見到的那些人一樣?!标幣袊?yán)肅著臉。
“那你又為什么帶我來這里?”
“那自然是因為…”他沒有繼續(xù)說下去,我心里卻差不多有了答案。
“因為什么?”薛公子追問。陰判冷著個臉,負(fù)手而立,一副打死我我也不會說的樣子?!耙驗槟鞘俏业囊馑肌!蔽抑浪胁坏靡训睦碛?,就替他接過了話。兩個人同時一臉驚訝的看著我。
“怎么了?”我平靜的說出這句話。陰判也意識到了我的用意,順勢說了下去:“沒錯,你不用驚訝,就是她讓我把你帶去見她的。不過我還是勸你盡早喝了湯,回…去你該去的地方。本判還有事,回見!”他袖子一甩,走的倒是干脆利落,把爛挑子都撂給了我。
那姓薛的一臉不解地看著我,然后一轉(zhuǎn)頭就又坐下釣蝦了。
“你又坐在那里干嘛?跟我回去?!爆F(xiàn)在的這些人小性子真的難搞。
“你騙我?!?p> “哦?”
“你連我名字都不知道,怎么會是你要我來這里?”聽懂我的疑問,他說出了自己的理解。
“薛子瑾,癸巳年丁丑月丙寅日子時生人。祖籍西雄,后因家族生意產(chǎn)業(yè)遷徙江南。家里為商卻一直希望有個讀書人能夠光宗耀祖,而你就是被寄予厚望的人選,但你卻…”
“你別說了!”薛子瑾緊閉著眼睛才喊出這一聲。他突然的一句話一落音卻顯得院子里冷清異常。四周寂然,魚蝦靜立水中,蟲鳴戛止,仿佛連池水都停止了流動。
許久,他睜開眼睛,那雙眼仍似我初見時那般?!拔一厝兔χ鬁恕!甭曇羝届o,似乎剛才發(fā)脾氣的人不是他一般。轉(zhuǎn)身即走,干凈利落。
“真是有趣?!蔽以谠乜找饕痪洌瑩]了揮衣袖,打破這園里的噤若寒蟬。然后只身前往陰判府邸。
陰判不在。
我又懶得去問陰判何處去了,即便是知道了,也懶得再去找尋。我的攤子今日也有人照看,得閑就回我的莊子里了。
我回到莊里的時候,剛走進(jìn)院子就已經(jīng)可以聞到蝦湯的鮮香了。我快步向廚房走去,想早點嘗一嘗這還未出鍋就溢出清香的湯。
“陰判大人他人很好的,就是會經(jīng)常把我那些大朋友趕走而已。”還沒進(jìn)門就聽到了鬼鬼在埋怨。
聽到鬼鬼的這句話,我停下了正要推門的手,輕輕倚在門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