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又民說唐老板最近有些頹,想陪了他去保亭玩一玩散散心。
薛睿是研究部經(jīng)理,因業(yè)務(wù)關(guān)系,和唐老板走的比較近。唐老板那點心病,薛睿心里再清楚不過了。一切都從火山口的那次邂逅開始。
那天在火山口吃了羊肉出來,到了回??诘穆房冢瑓菨蝗徽f了一句“有情況”,就把車朝了右前方開去。原來路口邊上站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正四處張望,應(yīng)該是準備攔車吧。也虧吳濤眼神好,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了,她穿了一件苔綠色外套,不仔細看不容易發(fā)現(xiàn)。一問,果然是準備攔車去???。吳濤就說我們正要回??冢敢鈳Я怂?。她忙不迭地感謝,然后就上了車。
吳濤開車,薛睿坐副駕駛,后面只有她和唐老板。
在車上聊了一陣,才知道這女人名叫樊焱,甘肅人,大學(xué)畢業(yè)沒多久,作為自愿者來海南五指山做支教。最近結(jié)束支教工作,打算回去之前逛遍海南島,最后一站正是海口。
唐老板四十多歲,恰恰是一個男人熱衷于總結(jié)人生經(jīng)驗并樂意與年輕人分享的年齡段。這女人的一段話,充分激發(fā)了他好為人師的強烈愿望,于是加入討論。
唐老板是廣東人,普通話說不好,說起來也很費勁,一般人不打起精神認真聽,未必能聽懂他說了些什么。
他結(jié)結(jié)巴巴說了半天,大致的意思是年輕人不要被熱血支配了盲目選擇人生道路,大好時光更應(yīng)該繼續(xù)學(xué)習(xí)或者努力賺錢,在一個人的生命當中,時間會在三十以后產(chǎn)生加速度,然后,沒有慢慢變老只有突然老去,所以趁年輕必須集中注意做該做的事情。
偏偏他那不利索的廣東普通話,樊焱輕松就聽明白了。又是涉及人生觀的話題,就激烈地懟回去。這下好了,帶著鼻音的甘肅普通話和結(jié)結(jié)巴巴的廣東普通話,你一言我一語,吵得不可開交。
吳濤不敢插話,怕車上人指責(zé)他開車分心。薛睿抿住嘴偷偷樂。
唐老板這個說教套路,薛睿太熟悉了。甚至經(jīng)常會在歌舞廳和某個坐臺小姐聊嗨了,唐老板就會勸說人家不要再混歌舞廳,應(yīng)該繼續(xù)學(xué)習(xí)深造。還說她們?nèi)绻敢馊ド蠈W(xué)他可以出錢資助,每每說得那些小姐哭笑不得,不知如何應(yīng)付。
回??诘囊宦飞?,唐老板與樊焱的爭論就沒有停下來過。
讓薛睿感到奇怪的是,這唐老板普通話說不好,平日里話就不多。又生性靦腆,更不愛和女人說話。怎么這一刻卻爆發(fā)了?
更為離奇的還在后面,回到??诤?,唐老板和樊焱互留電話,保持了聯(lián)系。
隨后,唐老板約她出來吃了幾次飯,有兩次還叫上了薛睿作陪。這兩個冤家每次一見面就開始了爭論模式,爭論內(nèi)容千奇百怪,有房價的問題,有中西方文化對比,有中國教育問題,還有藝術(shù)和體育……
男女之間,有很多因素可以促成兩人走到親密關(guān)系,而無話不談恰是最好的催化劑。僅僅一周左右時間,這兩個看起來完全不搭的人——性情迥異,價值觀完全不同,年齡差距接近二十……居然走到了一起。
唐老板在海口有幾套房,都裝修了的,只是他平日里也不去住,只住酒店。因為樊焱的到來,唐老板叫人打掃出一套海甸島的房子,兩個人搬進去有滋有味地過起了小日子。
唐老板難得動了凡心,就尤其擔(dān)心了樊焱離開,想盡辦法和她商量在??诎l(fā)展的各種可能,還要薛睿他們幫忙說服她留下。
有那么幾次,唐老板帶了樊焱來到公司他的大戶室,教她如何看盤和培養(yǎng)交易興趣,說只要她有興趣,馬上就可以給她開個兩百萬的賬戶由她來做——賺的是你的,虧了算我的……
樊焱也認真了幾天,到底覺得提不起興趣,也不以為自己是做投機的材料,更不認可人生只是通過坐在電腦前買進賣出就解決一切、結(jié)束一切的生活方式。
樊焱當然知道唐老板是個所謂成功人士,那種頤指氣使的毛病一準是錢在作祟。但她還是沒有料到他居然不是一般的成功,這從期貨公司里的每個人對唐老板唯唯諾諾的各類逢迎不難發(fā)現(xiàn)。
唐老板見期貨收不了她的心,又問她喜歡做什么,但有想做的事,開一間公司,所有的錢他來出;又或者,你不是有著很強的求知欲,要做最好的自己嗎?想出國留學(xué)嗎?全包在我身上……
唐老板自以為站在樊焱的角度為她考慮和設(shè)計了各種未來,樊焱都只笑笑,未置可否。
突然的一天,唐老板一回到家中,呼喚了樊焱的名字,卻沒有得到預(yù)期的回應(yīng),就有了不好的感覺,各個房間走遍,也沒有她的影子。就拿出手機撥打她的電話,卻聽見臥室里電話在響。追了聲音過去,見手機正躺在床頭柜上,手機下面壓了一張紙條。
老唐心里一緊,趕緊看那紙條,見那上面寫著:“老唐你好,這一段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非常開心,感謝有你。你說的對,一個人應(yīng)該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年齡做合適的事情,我還是堅持要回去尋找屬于我自己的夢想。你讓我了解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學(xué)會一些用全新角度思考問題的方式。這個手機是你送給我的,我很喜歡,但也覺得這么昂貴的手機拿出去太招搖,又因為離開???,這個號碼就不打算再用,所以,留下這個手機,算是給你的一個紀念。我喜歡過你,但我還是決定離開。不要找我,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