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上完課,腦袋有點漲。
幸一冉跟電話那頭男朋友膩歪完,心情蠻不錯,笑嘻嘻的。
“去飯?zhí)脝?,我去飯?zhí)?,你們誰要去的?或者誰要打包的?”
“你們?nèi)グ?,我還有點困,回去補覺,你們回來幫我?guī)Х蒿埢貋砭托?。”談宜之擺擺手。
告別了宿舍三人,談宜之隨著下課人流走回宿舍,包里的手機一直在震,還以為是幸一冉她們來問她要吃什么菜,剛才著急忘了說。掏出來看,是一個微信語音通話,接了起來放在耳邊。
對方那邊有點吵,下課了,人多,不見怪,她加大聲量。
“喂,在排隊嗎?我要一個玉米加番茄就可以了,謝謝你噢?!?p> “聽到嗎?”
下一秒傳來,“吃這么點啊,不會餓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有些陌生又熟悉的聲音,記憶中似乎聽過,談宜之一時還沒反應(yīng)過來,愣了會,傻傻的問了句“你誰???”
“你好,我是席知遠?!苯K于和記憶中那把溫潤的聲音重合了。
南方的秋末太陽有點刺眼,出門時急匆匆地沒帶傘,后面走過來幾個男生,嘻笑打鬧,粵語說得又快又溜。談宜之拿下手機瞇著眼看不太清楚,想看清楚又覺得這樣萬一他在說著什么呢,自己又聽不見,手腳無措間將手機放回耳邊時,腦子飄來一句話,傻子,你剛才不是聽出來了嗎?而且人家不是告訴你名字了嗎?
談宜之忐忑,深呼吸一會說,“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嗎?”
“沒事,我現(xiàn)在在你學(xué)校,想請你吃個飯,談小姐賞個臉吧?!毕h笑。
她是昏醺狀態(tài)的,總覺得不真實,即使曾經(jīng)也幻想過有這么一天。
他這樣一個人,人人贊不絕口,在大部分眼里,高高在上的人用著有些調(diào)皮的語氣在調(diào)侃她“談小姐賞個臉吧。”她怎么能拒絕得了呢?
“好啊。”談宜之醺醺地輕聲答應(yīng)。
談宜之想,她今天一定不在狀態(tài),腦子昏昏漲漲的,要不然那個“好”該如何解釋?
他腦昏了?顯然是她呀,他那樣的人怎么可能嘛。
但他什么意思?全校這么多老師教授的,怎么找上她呢?還是她多想了?只是因為上次見過,這次來就禮貌客套地叫上一起吃飯?可是,沒這個必要吧,他這樣的人,有這個必要嗎?
少女懷春總是詩,在這個冬天將之的秋末,誰的春天來了呢,誰的花兒在開呢?
談宜之來趕去席知遠說的那個飯?zhí)?,遠遠地就看見他了,站在左邊靠近洗手臺那邊的大門口,中午的飯?zhí)?,人潮匯集,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可談宜之一眼就看見他了,或許他穿著西裝,或者是他太耀眼了又或者是他就是這么特別,讓她一眼就透過人群看見他,只看見他??赡苡行┤司褪侨绱颂貏e。
走近發(fā)現(xiàn)席知遠也在看著她,低著頭擋著太陽小步地向他跑過去。
“你怎么過來啦?”談宜之抬頭笑著看他。
“閑來無事,加上之前教我的教授拜托我來講課,不好推就來了,順便看看母校?!毕h解釋說,看著她,嘴角也在上揚。
“這樣啊,你知不知道其實你早上給上的那節(jié)課是在我們班上的?”談宜之仰頭看向他。
“這么巧啊,我怎么沒見著你呢?”席知遠淡定地回看她。
談宜之眼神躲閃,虛虛笑著。
“出了點意外,沒來得及過去。不過我們班的人對你評價很高噢,都說你講課講得很好?!?p> 席知遠說:“我以為學(xué)生會覺得無聊?!?p> 他又說:“早上有什么事嗎?”
呃…怎么又繞回來了。
談宜之看向前方,有些不好意思,“就是睡過頭了……全宿舍…”
“我宿舍平時都是我先起,大家聽到動靜也就起來,今早…大概是鬧鈴沒響。”
她轉(zhuǎn)頭回來看他,他靜靜跟著她腳步,見她轉(zhuǎn)過頭,眼睛也轉(zhuǎn)向她。
霎時,不知道說些什么,心怦怦跳,是因為那眼睛太有威懾力還是什么?
她說:“為什么你會找我?”
不經(jīng)思考說出的話,是不是太魯莽了?
她想要解釋,或是換一種表達方式。
席知遠說:“記得你是在這上學(xué)的?!?p> 嗯?然后呢?
他說完這句就沒有再說什么,她也不好再追問,大概,他的意思就是一時興起,記得她在這上學(xué),順帶一起吃個飯。
飯點的食堂,人總是很多,二樓相對人少,出于考慮,她領(lǐng)著他上二樓。
她還是有些擔慮,看著他說道:“你沒關(guān)系吧,這人有點多,要不出去吃?”
他搖搖頭,“我也好久沒在食堂吃過飯了,我又不是明星,沒關(guān)系的。”
一般的政府官員,普通人都是不太熟悉的,他剛回國,更是這樣。不過他在學(xué)校出現(xiàn)兩次,知道他的人也不少吧,還沒傳開嗎?
見她還是不放心,他笑笑說:“不用緊張,就是吃個飯?!?p> 二樓相對清靜點,人也少,還有音樂悠悠傳來。
為了方便,兩人都選了沒什么人的窗口,點了蓋澆飯。
她一向飯量少,吃了幾口就不想吃了,但他還在吃,她只好也跟著吃,過了十多分鐘,等到碟里的西蘭花都被她挑光慢慢啃完后,預(yù)謀下一個遭殃的會是誰,是土豆還是青菜?
聽到他說,“吃不下可以不吃?!?p> 她看著他,被拆穿的窘迫,她自以為是偽裝得很好,動作行云流水,偶爾還會喝兩勺湯。
他已經(jīng)吃完了,真的吃完了那種,盤子干干凈凈的,一粒米飯都沒有。
他從隨身攜帶得公文包拿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先給她,然后再抽出一張自己用。
他說:“抱歉,職業(yè)病,察言觀色是一名外交官的基本功,所以,我能看得出來?!?p> “啊,又讓你見我笑話了,真糟糕?!?p> 席知遠說:“養(yǎng)成的習慣,不能浪費,所以,通常我都會吃完?!?p> 她問:“那如果是自己不喜歡吃的呢?”
“能避免盡量避免,實在是碰上了,在外交場合上,出于對對方的尊重,多少也要吃點?!?p> “那你有沒有吃過很奇怪的食物?”
見她對這個有興致,就舉了一個他親身經(jīng)歷的一個例子,“我當參贊的時候,有一次跟大使館的人去參加一個國宴,那個國家飯后要喝一種當?shù)亟小笔ニ钡臇|西,以感謝為他們提供溫飽的食物,大概是這個意思?!?p> 然后他說:“我當時有些不舒服,那里的食物味道都怪怪的,那“圣水”像是黃泥水,渾濁渾濁的,當時我看著大使悶頭喝完,然后笑呵呵跟主人談話,我只好跟著喝?!?p> 談宜之追問,“然后呢?”
他笑著,有些爽朗,“回去的路上我就忍不住吐了,一路吐回大使館,鬧了個大笑話,那可真是個大笑話?!?p> 談宜之也跟著笑。
他說:“后來大使跟我說,外交無小事,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能讓人覺得不受尊重?!?p> 他說完還揚揚眉毛,有些不正經(jīng)又不會讓人覺得突兀,真是厲害。
這頓飯,吃得還算愉快,兩人閑聊間,也沒那么生疏陌生。
停車庫在行政樓后面,兩人并排而行,兩人吃完人也散得差不多,停車庫這段路更是人煙稀少,不知是為了避免冷場無話可說,還是談宜之話匣子打開了,談宜之一路上都輕聲說著這是哪,發(fā)生過什么,席知遠時不時回應(yīng)一下。
“這是木棉樹,現(xiàn)在正是木棉花花開的季節(jié),有的時候我去行政樓辦事,在二樓站著的時候,還會有棉花飄到我身上呢?!?p> 路過一顆樹枝光禿禿的,樹皮灰不溜秋,卻也不失蒼勁,談宜之興奮說著:“你看,這一棵開得最好了,明明沒有葉子了,可高高瘦瘦的,像是要枯萎,但滿樹通紅咧,風一吹落得滿地都是。我高中的學(xué)校也有好多木棉樹,每次到這個季節(jié)就很苦惱,特別害怕輪到我值日外邊公共區(qū)域的衛(wèi)生,滿地都是木棉花,看起來挺好看的,可打掃起來也不容易吶。”
“聽你這么說好像確實有些麻煩?!毕h笑,望向她。
來到停車庫了,說是停車庫,其實也只是一個搭著鐵皮來遮擋太陽的棚,旁邊還有著許多高大的樹木,倒也顯得清涼。
來到車邊,兩人不約而同停住,席知遠轉(zhuǎn)身面對著她,他今天戴了副眼鏡,長框銀邊的,可能是為了今天的上課特意戴的,顯得書生氣些,也收斂了他嚴肅時眼神給人帶來的急迫感,可此時當他注視著她時,她還是覺得有些緊張,心跳加速。
在她的記憶里,那天席知遠望著她,那眼睛直穿心靈,把她內(nèi)心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本正經(jīng)地發(fā)言。
他一定是看見了什么,那么勝券在握。
“談宜之小姐,期待下一次相見。”
還對她笑,笑得那么溫柔。
談宜之看得有些昏頭,傻傻地不知怎么回應(yīng),半天只發(fā)出,“啊……”
席知遠說:“回去吧?!?p> 然后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當時她一點也不覺得奇怪,或是不自然。
她只是有點緊張,緊張得打嗝。
清脆的一聲“嗝——”從她口里發(fā)出,她霎時瞪大了眼,捂住嘴巴,一臉不可置信。
他愣了一下,顯然也沒想到這出。
他挑挑眉,嘴角上揚,壞壞笑著,肩膀輕微聳動,背卻還是挺得直直的,有點不符合他形象,有點滑稽。
這嗝好像是個插曲,出來一次就消失了,但看著他這樣,談宜之轉(zhuǎn)過身忍不住“噗呲—”一笑。
越想越好笑。
席知遠也被感染,跟著笑。
過了好些時候,她還在笑,人都彎下腰,席知遠無奈,“有這么好笑嗎?”
談宜之搖搖頭,止住笑,眼睛里還留著璀璨,亮亮的,吸引人。
他的心臟好像驟然一緊,好像被什么牢牢抓著。
他沒說什么,只是淺淺笑著:“回去吧,我看你走?!?p> 談宜之收了收神色,點點頭說好。
“再見?!?p> 她剛走兩步,他就叫住她。
”談宜之小姐,下次見。”
她轉(zhuǎn)過身,”好啊?!?p> 好像,又有點不在狀態(tài)了,上午的渾噩又回來了。
談宜之懵懵地走了一段路,似乎突然意識到什么,轉(zhuǎn)過頭來,看到遠遠的,那輛車駛過大圓盤,而后那車緩緩地駛出校門外。
莫名的,宜之的心情由剛剛的緊張不知所措轉(zhuǎn)化成甜蜜的,迫不及待的興奮。她小跑起來,當跑到剛剛經(jīng)過的木棉樹下,一陣風吹來,嘩啦啦的,落紅滿地,少女的心呀,也在下著一場紅色的棉花雨,癢癢的,好像棉毛沾了她滿身,哪里都癢癢的。她想,從此以后,她會愛上木棉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