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知遠帶她去附近的一家法式餐廳吃飯,餐間閑談時還夸她今天打扮挺漂亮,一身淺藍色連衣裙,頭發(fā)溫婉垂下,在肩膀處微微卷著,妝容得體,整個人散發(fā)著知性美。
他剛參加完活動,西裝革履,文質彬彬的,溫潤淺笑,看不出與平時交好時有什么不同。
知道他工作特殊,怕自己哪天稀里糊涂做了錯事,一不小心越了矩而不自知,所以自從跟他在一塊后就很有意識地劃了警惕線,談宜之從來不會過問他的工作,作息時間,行程,每次都是他說她才知道的,所以平時聊天頂多就是聊聊中午飯吃了什么這種無關痛癢的話題。
今天照例,也是席知遠問她“學習怎么樣?”
談宜之停下手上動作,確確思考一陣子,最近自己因為跟他的事,心不在焉的,所幸課業(yè)上沒什么大的差錯,想到自己跟他之間話題永遠是這些,心里有些說不出的難受,她含糊回應,莫名失落,好像跟他也是真的沒什么話題,兩人差距大,聊不過來。
“還行,沒什么問題。”
他又問道,“最近有什么事嗎?”
她沒什么心思吃東西,這會就放下手上的餐具,拿起手邊的果汁喝了一口,應道,“沒什么事。”
往常到了這個時候,兩人都沒什么話,話題也就此結束,所以她在靜待他吃好,然后另起話題,可能還會說到他們之間的關系,質問她,“你最近是怎么了?”她甚至還在想,或者這頓干脆就是散伙飯了,吃完一別兩寬。
他慢條斯理放下餐具,還對她笑了笑,嘴唇嗡動,“抱歉,我想我們需要談一下?!?p> 當下她情緒沒控制好,眼眶都紅了一圈。
終于,是來了。
他自然是曉得的,一瞬間就猜到她的想法,當下也有些不忍心,畢竟她還是個小姑娘。
“我已經幾天沒睡好覺了,回我那,晚上我送你回家?”
她低著頭,強裝淡定說好。
他又說“這幾天在市里開會,開完會還有各種公文需要批復,沒顧得上你,現(xiàn)在告一段落了,未來一段時間就不會這么忙了?!?p> 難得的解釋,希望她不要多想,眼睛看向她,她低著頭,不知有沒有聽進去。
回到他那公寓,他進去就說想洗澡,叫她在客廳等他。她都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他就已經走開進臥室了,客廳安安靜靜的,干干凈凈的。
她找沙發(fā)坐下,他不在,她也沒什么緊張的,還有心思這看看,那瞧瞧,他這屋不算大,兩室一廳,廚房那被改造成一個小吧臺,整體設計裝潢,唔,跟高級點的酒店差不多。
她多看了兩眼那小吧臺,有畫面閃過,上一次在這,兩人是在吵架,那是他們第一次吵架。忽然有些尷尬。
思緒又開始亂飛,他是想在哪開始就在哪結束嗎?
沒這必要吧,他那人,哪會想這么多?
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哪他帶她回這里干嘛?
談宜之心里煩躁起來,身體往后一仰,倒在沙發(fā)上,頭側著,眼神落在沙發(fā)上,心安靜下來,這沙發(fā)跟上次去找他時那家酒店里的沙發(fā)簡直不要一模一樣好不好,款式顏色都一模一樣。
說他長情好,還是說他不上心,連自己住的地方都這樣,那對她呢,能有幾分上心?
煩躁啊。
安靜了一會,好像聽到有響聲,好奇起身循著聲響走過去,聲音是從房間里傳來的,鬼迷心竅扭動把手,輕推房門進去,這是他的書房,入眼就是一張大大的世界地圖掛在墻上,兩張書桌一前一后挨著墻,紅木大案,案上硯臺筆墨,兩臺座機,一紅一白,幾沓公文,或高或低,筆記本電腦的提示燈在閃著,桌上的地球儀停著。
聲響是在另一張書桌上,是他的平板鬧鐘響了“晚餐時間”,想必往日這個時候他早下班在家辦公。
兩張書桌都差不多,這張少了硯臺筆墨,多了零亂,文件夾一疊疊散著,還有些不知是沒夾好,還是故意不收拾,零散放在桌上,鋼筆筆帽都沒來得及蓋上,桌上,電腦屏幕邊上,便利貼密密麻麻的,實在不是他的作風,人格分類?一張規(guī)規(guī)矩矩的,一張懶懶散散的?
她癟癟嘴,秉承著“非禮勿視”原則,一個字也沒定睛看。
鬧鐘還在響,她不敢動,任由它響,在她還在猶豫著要不要關上時,它自動消停了,這下好了,轉身要出去,手卻不經意甩到一沓高高的文件堆,幸好反應快,及時扶住,只掉了上面幾張紙張,提起的心松了下,立馬蹲下?lián)炱饋怼?p> 本是沒多看,只不過眼神觸到熟悉的字眼,不由得多看兩眼。
凌亂紙張,似是喃喃,“宜之,宜之,奈若何?”
席知遠換了套家居服,是他常穿的那套,灰色的帶有帽子的運動衫。他正裝倒是多,黑色的,藍色的,三扣的,倆扣的……,平時穿的就有些少,來來回回也那幾件。
出來的時候,談宜之正看著從茶幾下拿來的報紙看中間的趣味笑話,他這里實在沒什么好消遣時間的……
做這種職業(yè)的人多多少少有些潔癖強迫癥之類的,報紙都是一沓一沓按類別、日期分名別類放好的。
沙發(fā)旁的報紙架放的日期比較新,她沒動,茶幾下這些時間就比較舊,就翻起來看看,本想裝模做樣看看時事新聞,向他靠近靠近,不知什么時候,目光就只盯著中間板塊那了……
察覺他出來,看了他一眼,也沒說什么,繼續(xù)看得津津有味。
老實說,她一直覺得他有很多面,當他在她面前展示這一面時,她?;炭郑斚逻@副皮囊下會不會還有另外一個席知遠?還是真的是她看見的那樣嗎?
那現(xiàn)在呢?
他不穿西裝好,整個人都沒有那么有距離感,他倒了兩杯水,放在她面前茶幾上,人也坐到她旁邊,她聞到男性沐浴露的味道,香味不似女性那樣張揚沁人,比較低沉的,一絲一縷的。
當她天馬行空沉思著,席知遠卻在斟酌開場白。
她不出聲,氣氛就有些緊張,聽到他忽然地一笑牽出的喘息聲,然后就是一貫的溫潤“我們談談吧。”
談宜之回神,應了一聲“哦?!闭Q劭吹讲AР鑾咨系膱蠹埍蛔约悍磿r弄得亂糟糟,沒過腦手就動了,人還有點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弄亂你的了……”
他倒也沒說什么,想著跟她說話“沒事,放著吧,沒什么用處,看過就過了?!?p> 手停在半空,吶吶收回來,目光轉向他。
下顎緊抿,向上,顯而易見的沉思狀,“這段時間因為工作上的事情比較多,沒顧得上你,可能我脾氣也不大好,說出的話傷著你了,但是……”
她打斷“沒事,我脾氣也不大好。”
他又說“上次是我不對,我……”
“我原諒你了?!?p> “我想說……”
“現(xiàn)在幾點了?”
他下意識抬手腕,手腕空著,反應過來剛洗澡嫌麻煩摘下放在桌上,拿過一旁的手機開屏,感覺哪里不對,但還是老實告訴她“七點零八分?!?p> 終于知道哪里不對了,頻繁地打斷,不似她。
他直直地看著她,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頭,又好像在給自己打氣,像是犯錯的小孩,想著如何跟父母解釋又怕自己說錯而惶恐不安的模樣,看她這樣,就知道她肯定有事,也就靜等著她下文。
半響,她終于抬起頭,臉頰微鼓,眼睛眨眨。
他覺得有些好笑,但還是克制住了,不能破壞氣氛。
“唔…其實……”
她在想措辭,食指不自覺地微摳沙發(fā),腳趾也向里屈著,腳尖霎白,“我想說……”
她又看了他一眼,他一直靜靜等著他,沒打斷她,盡管她聲音低啞,聽不太清楚。
“其實,我,我之前一直覺得不真實,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這種感受……就是總覺得太不真實了,于是就會害怕,小心翼翼,唔,可能是我們說完朋友圈不太一樣,我好像一直不太了解你,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過現(xiàn)在好像不一樣了……”
說完了,她揚著頭,忽然淺淺一笑,還有些羞澀,臉頰微紅。
他心里一片柔軟“現(xiàn)在哪里不一樣了?”
“因為你真的好喜歡我呀?!彼袷堑靡猓劬Χ疾[起來了,彎彎的。
他顯山不顯水,拿過桌上水杯慢吞吞抿“何以見得?”
說完那番話了,她現(xiàn)在一身輕松,頗有些耍無賴“不告訴你~”
她又追問“是不是?是不是?……”
他不語,還在慢吞吞抿水,眼神卻掃向她,見她眼神巴巴望著他,像是一只等待投喂的小兔子。
放下水杯,認真想了下,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她還是有些緊張的,在他面前,故作輕松后面也是渴望得到他的肯定回答。
他洗澡的時候,以為要打一場硬仗,割地賠款什么的來達到此次“外交”目的,誰知道對方已經投降了,何不樂哉?
宜之,宜之,奈若何?
待我以真心即可。
她心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