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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文傳奇

第九章 韓 江

洛文傳奇 恭寧 4865 2020-07-13 07:49:12

  楊秀牽馬在前面開道。經過城門時,守門的衛(wèi)兵對他笑臉相迎,身邊的人群發(fā)出一陣議論之聲。他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自己身上,這樣的陌生感讓他有些臉頰發(fā)燙。他只好頻頻回頭望向騎在馬上的郡主,似乎只有她嫻靜的面容和高貴的氣質才能讓自己安定下來。

  韓江穿著一件天青色的綢緞長裙,白皙的脖子上系了一條深紫色的絲帶,頭上戴著一頂大紅色的寬檐草帽。

  這種樣式新穎、造型美觀的帽子是韓江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源自農民干活時佩戴的遮陽草帽。經過加寬帽檐,降低帽筒,涂上顏色,配飾緞帶,插上鮮花,原本呆板簡陋的草帽立刻煥發(fā)出了一股美艷的活力。再經過她的一番推廣,這種草帽很快就在南蒼郡的貴婦中流行開來。

  她的腰上系著一條鑲嵌珍珠的紅綢帶,腰帶在身前十字交叉,扎成蝴蝶結,長長的流蘇自然懸垂在裙腳,就像兩道飛火的流星。腰帶上系著一只刺繡家紋的荷包,另一邊懸掛著一把樣式普通的匕首。她騎著愛馬雪花玄,身后還栓著一匹白色的公馬,這是為楊秀準備的。她左手扶著雕花的馬鞍,右手握著馬鞭,不時向身邊的人群點頭致意。雖然臉上陰云密布,可她仍然維持著禮貌的微笑。

  過了吊橋,他們取道向東,朝著遠處的原野走去。他們經過一座長長的石橋,橋下的彤彤河奔流而過,河水倒影著晚霞的余暉,給大地增添了一抹溫暖的色調。彤彤河是白河的下游,河岸兩旁生長著綿延十幾里的紅葉樹,每當金秋時節(jié),北方的朔風將樹葉染紅,河水便成了名副其實的彤彤色。

  過了河再往南走,便踏上一條通往漁人港的小路。路面平坦而筆直,兩旁平緩的土坡上長滿了綠油油的野草。在朦朧的暮色中,城堡和街道漸漸模糊起來,再過一兩個鐘頭,天就要黑了。

  韓江松開白馬的韁繩,示意楊秀騎上去。這是他第一次騎馬,興奮之情難以言表。他像對待情人一樣,輕輕撫摸著馬脖子,并在它的耳邊低語。他的這番親昵舉動逗得韓江咯咯直笑。

  “它的名字叫玉露白,雖然性情溫順,卻是匹千里良駒,你就放心地騎吧!”

  “是!”

  雖說如此,可玉露白卻有些任性,楊秀費了好大勁也沒能讓它奔跑起來。他不知該做些什么,只好暫時按下飛馳的心愿,信馬由韁地緩緩前進。

  韓江撇下楊秀,在原野上策馬奔騰,像風兒一樣來來回回,心情漸漸變得開朗起來。此時,曠野的四周風景如畫,大地染上了一層夢幻的金色,遠處的城堡依稀可見。在更遠的西方是一望無際的田野,一直延伸到天邊的群山。橙紅色的太陽又大又圓,幾縷彩云飄蕩其間,模糊了山峰的影子。她縱情馳騁,把一切煩惱統(tǒng)統(tǒng)擱置,享受起了這難得的悠閑時光。

  騎得盡興后,她才想起了身后的楊秀。她返了回去,吃驚地發(fā)現(xiàn)他幾乎是在原地踏步。原來他不會騎馬呀!看著他笨拙的姿勢和一臉無助的表情,她的臉上露出了頑皮的微笑,心里想著要好好作弄他一番。

  她來到玉露白的身邊,狠狠地抽了一鞭子。玉露白吃痛后,立刻像瘋了似地撒開蹄子,不顧一切地向前奔馳,險些把背上的騎手甩了下去。

  楊秀驚慌失措,韁繩從手中滑落出去,顛簸的馬背讓他坐立不穩(wěn),他只得緊緊抱住馬脖子不放。

  韓江追了上去,用頗為嚴厲的語氣說道:“你不是說過要保護我嗎?看來你根本沒有這個本事!”

  “不!我只是。。。。。。只是不會騎馬!”楊秀卑微地抗辯道。

  “那你就失去了最有力的武器!”

  “我還有弓箭。。。。。。還有鋼刀,我能保護你!我發(fā)誓!”

  “你還是先保護好自己吧!”

  “可。。。。。??墒?,怎么讓它停下來?我快要掉下去啦!”

  “笨蛋!拉韁繩呀!韁繩!”

  楊秀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讓玉露白停了下來。他斜斜地靠在馬鞍上喘著粗氣,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水浸濕了。他低著頭,羞愧難當,汗津津的臉上紅潮涌動。

  “你真沒用!”韓江用馬鞭指著他說。

  “不!不是的!請您相信我!再給我試一次,我保證能騎得更好!”

  啪!一記輕輕的鞭打抽在了楊秀的肩上。“哼!你是個大騙子!我才不要相信你呢!”她撅起嘴巴說道,心里卻樂開了花。

  誰知楊秀忽然臉色大變,青筋暴突,雙拳緊握,一雙大眼死死地盯著韓江不放,眼看就要發(fā)作。他強忍著怒火,咬著牙根說道:“哼!我又不是你的奴隸,你憑什么打我!”撂下這句話后,他翻身下馬,丟下一臉錯愕的韓江,朝著來時的路走了回去。

  他到底是怎么了?我只是跟他鬧著玩的,沒想到竟然發(fā)這么大火。難道剛才太使勁了,把他打疼了?韓江搖搖頭。她想起了小時候觀看鞭刑時的場景。面對城堡官員的皮鞭,村民們雖不敢反抗,可他們的眼里卻燃燒著仇視的火焰。也許正是這個原因吧!

  等她回過神來,楊秀已經走出了百步之遠。她趕忙追了上去,心里盤算著如何挽回局面。

  “等一下!”追上時,她把馬栓在一顆桃樹下,自己跑了過去?!澳懵犖艺f!”

  楊秀頭也不回,自顧自地往前走。

  “你別丟下我一個人呀!”她拉住他的胳膊,嬌滴滴地央求道:“天就快黑了,你怎么忍心讓一個弱女子獨自留在這荒郊野外呢?”

  “哼!反正我也保護不了你!”

  “不!你發(fā)過誓的,難道忘了嗎?”

  “我忘了!請您讓我走吧!”

  “什么?你。。。。。?!泵鎸τ望}不進的倔脾氣,花言巧語已屬多余。她只好誠懇地向他道歉?!皩Σ黄穑也粦搶δ銊哟?!請你原諒我!拜托你了!別丟下我一個人嘛!”

  看著身份高貴的郡主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他的心里無論如何也恨不起來?!昂冒桑 彼斓卮饝?。

  他們牽著馬走了一段,接著離開平路,向一處山崗走去。山崗上散落著一堆長滿青苔的石頭,還有幾根朽爛的木柱橫躺在地上,看樣子像是一座廢棄已久的石料作坊。他們把馬放開,肩并肩坐了下來。

  韓江從荷包里取出一只掌心般大小的玉壺笛。壺笛的玉料潔白如雪,溫潤如水,做工精致。正面穿鑿出六個大小不一的孔洞,兩兩對稱,分列左右,背面則雕刻著簡潔的“六翼飛鳥”紋家徽。

  她捧著玉壺笛,手指靈巧地按壓音孔,時而抬起,時而按下,對著壺口吹了一段清脆悠揚的樂曲。在夕陽的余暉下,兩個年輕人化作了山坡上的一對殘影。

  楊秀閉著眼睛,腦海里浮現(xiàn)出山岳、河流、森林的景象,在每一個場景里,都有一個跳躍的精靈,隨著美妙的樂曲翩翩起舞。他的胸口隨著音樂的律動上下起伏,猶如震動的皮鼓,血脈隨著音樂的節(jié)奏左右翻飛,仿佛雀躍的鳥兒。

  一曲奏罷,又奏一曲。寒風卷起落葉,樹木枯萎凋零,河道漸漸干涸,雪落了下來。山岳成了廝殺的戰(zhàn)場,烏鴉在尸體間舞蹈。天空一片血紅,曠野上散落著數(shù)不盡的殘肢斷臂,還有一堆堆被丟棄的兵器鎧甲。

  他驚恐地睜開眼睛,想將腦子里的黑色意念驅逐,可哀婉的曲調愁腸百結,將他的血液凝固,淚水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轉。好在樂曲總算停了下來,他的心情漸漸平復了。

  “這兒真美呀!我希望太陽永遠不要落下去?!泵鎸χ矍暗拿谰埃n江不禁發(fā)出一聲感慨。

  “太陽明天還會升起來,不是嗎?”

  “太陽自然會東升西落,周而復始,可是人呢?人生的際遇真的能夠沒有波瀾、一帆風順嗎?”

  楊秀疑惑地聳聳肩,他哪里知道人又該如何呢?每天外出打獵,養(yǎng)家糊口,便像這太陽一般,雖然單調重復,卻是人道常理。至少在今天之前,他從未有過迷茫的時刻??墒?,一想起選靈的事來,他的心里便有一種心灰意冷的感覺,仿佛生命的火光瀕臨熄滅。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面對初次相識的貴族小姐,竟然想將心事一股腦地吐露出來。

  韓江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開口問道:“阿秀,跟我說說你家里的事吧!你家是獵戶對嗎?家里有幾口人呢?”

  “對,我們是獵戶,從我父親的時候起就是獵戶。我沒見過爺爺和奶奶,他們在我出生前就過世了。聽父親說,爺爺原本是務農的,后來因為跟隨領主打仗時立了功,領主老爺便賞賜了一枚黃銅金箭。你知道這東西吧?自那以后,我們家就獲得了在山里狩獵的許可。后來伯伯叔叔們都死在了戰(zhàn)場上,家里的地沒有人耕種了,父親只好退掉所有的田地,專心干起獵戶來。可是三年前,父親被一只巨齒貓鼬咬斷了一條腿,我只得接過黃銅金箭,成了一名獵手?!?p>  “家里有兄弟姐妹嗎?”

  “我原本有一個哥哥和妹妹,可是在很小的時候得了瘟疫,全死了,現(xiàn)在只剩下一個十三歲的弟弟。”

  “哦。”韓江知道,村民的家境大抵如此。“你們家的生活過得怎么樣?”

  “還算過得去。打獵雖然很辛苦、很危險,可收益比田里長出的東西要高多了,僅靠我一個人就能養(yǎng)活全家,而且常常能吃上肉呢!村子里很多人都羨慕我們來著。不過也有倒霉的時候,幾個星期都打不到什么像樣的獵物也是常有的事。”

  “打獵很有趣吧,跟我說說。”

  談起打獵,楊秀立刻來了興致,說起話來也沒了顧慮。他講起了自己搭建獵人小屋的經過,如何選址,如何就地取材,如何施工。他講到布置陷阱的訣竅,關于地洞應該怎么偽裝,獸夾應該怎么擺放,以及獸網(wǎng)應該怎么用。他還向郡主介紹了那些生活在山林里的有趣動物,以及那些危險的猛獸,到最后竟手舞足蹈、吚吚嗚嗚的模仿起來。

  看著他真摯的模樣和惟妙惟肖的表演,韓江覺得很有趣,漸漸被他吸引了。她時而拍手叫好,時而撫掌大笑,時而搖頭,時而點頭,甚至還學著他的樣子,咿咿呀呀地叫喚起來。她不時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人。他有著小麥色的皮膚,寬闊的胸膛,結實的手臂。五官談不上好看,嘴巴和鼻子長得方方正正,眉毛又黑又濃,給人一種質樸的感覺。她的心慢慢被他牽動,一顆信賴的種子開始在心里生下根來。

  她接著問道:“其他農戶的情況是不是很糟糕?他們的日子過得怎么樣呢?”

  “唉!我并沒有冒犯您的意思,不過你們真的應該常到村子里轉轉,看過了,就會明白那里的情況究竟有多么糟糕?!?p>  這樣的回答和韓江預想的差不多,她很清楚,如今鄉(xiāng)里已經疲敝不堪,農民的生活異常艱辛。可她仍不死心,淡淡地問到:“現(xiàn)在你們村里還剩下多少輕壯男丁,如果伯爵繼續(xù)征兵的話,又能征上來多少?”

  楊秀忽然忿忿地站起來,言辭激烈地說:“還要征兵?你們這些大老爺是不想讓我們活下去啦?你知道嗎,現(xiàn)在下地干活的不是老人就是女人,不滿十歲的兒童也得干。就算這樣,大家仍然吃不飽,田租也交不上。這究竟是為什么,我說郡主小姐,您難道真的不知道嗎?”

  “我知道。可是你想過沒有,這一切到底是誰造成的呢?”她頓了一下,語氣和緩地說:“我記得自己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城堡里總是熱熱鬧鬧的。每天晚上,父親總會邀請很多領民一起共進晚餐,大家其樂融融,有說有笑。趕上過節(jié)的話就更熱鬧了,大廳里擠滿了各式各樣的人,有流浪歌手,有說書的藝人,還有滑稽的小丑助興,那場面真是熱鬧非凡。餐桌上堆放著數(shù)不清的菜肴美酒,大家高歌痛飲,直到天亮。”她沉浸在回憶里,臉上露出了一抹溫馨的笑意。

  “可是現(xiàn)在呢,父親常年在外打仗,城堡里留下的人越來越少,每次吃飯除了幾個仆人外,只剩下哥哥和我兩個人。你每次回家還能和父母吃上一頓團圓飯??墒俏夷?,能做的只有每天祈禱父親平安歸來?!彼恼Z氣越來越輕,越來越傷感。

  楊秀看著她別過頭去,一副黯然傷神的樣子,心里便軟了下來。

  “這都怪黑色帝國,還有它手下的鋼鐵惡魔!”看見對方沒有回應,楊秀又接著說:“要怪就怪國王,是國王老想著打仗?!?p>  韓江緩緩轉過臉來,過了很久才輕聲說道:“你說的沒錯!你知道嗎,所謂的黑色帝國并不是它的本名,我們東邊那個廣袤的國家叫做卡茲共和國,那里生活著許許多多不同的人,有的和我們一樣,生著黃皮膚、黑眼睛,也有白皮膚和黑皮膚的人。他們掌握著先進的技術和工藝,你所謂的‘鋼鐵惡魔’,其實是他們在工廠里生產出來的機器,并不是什么惡魔。它們沒有靈魂,沒有感覺,不過是被人操控的兵器罷了,如同我們使用的刀劍一樣。在那個國度里,沒有國王,沒有領主,人們每年選舉出一位執(zhí)政官管理國家。那里的人民非常自由,可以信仰不同的宗教,可以從事任何職業(yè)。那里的百姓豐衣足食,生活富足??墒?,我們尊敬的老國王卻在三十年前斷絕了跟東方的交往,禁止一切貿易活動和人員往來,最后干脆關起門來,自己過自己的日子。就這樣,我們的王國慢慢變得愚昧、落后,最后變得嗜血、野蠻。你說得沒錯,國王每年都要發(fā)動無謂的戰(zhàn)爭,是他一手造成了現(xiàn)在的局面?!?p>  楊秀目瞪口呆地望著韓江,他不明白對方話語里的含義。共和國?機器?執(zhí)政官?這些聞所未聞的詞語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為什么要對自己說出這樣一番莫名其妙的話來?他不停地眨巴眼睛,嘴里卻說不出一個字。

  韓江走到他面前,握起他的手說:“你不必理會那些你無法理解的東西,我想告訴你的是,如果將來發(fā)生了什么變故,你千萬別站在國王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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