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不見子都

　　翌日，落雪就病倒了，侍女急急找了北堂過來。北堂過來瞧了一遭，寫了藥方，侍女拿了下去煎藥。

　　許是落雪身子骨還未好，昨個兒又在池子睡久了，著了涼。

　　“落雪姑娘怎么來了這里，莫不是主殿住得不舒服？”北堂四下瞧了一遭偏殿，雖比不得主殿寬大華貴，但比大佚的鳳鸞宮還好些。

　　“圖它小……”落雪才說一句，咳嗽起來。侍女趕忙端了茶來，落雪擋了手不要。北堂聽了一笑，道:“姑娘所思別致?！甭溲╉谎?，笑道:“你別來笑話我，我拖著一身病氣，再讓別人染上了，可是罪過了?！?p>　　北堂道:“姑娘還想這一遭？哪個還能染上姑娘的病氣？姑娘安生歇下幾日，好好的，病氣就去了呢?！甭溲┮恍Γ?“北堂，我來問你，人死可是能復生？”北堂道:“落雪姑娘想多了，人命有天數(shù)來管，到了時候自會入土。既入了土，哪有再起來的道理？不過，魔巫一族自有奇神異術(shù)，復生一術(shù)或許能用。”

　　“復生一術(shù)？那是個什么異術(shù)，聽著這樣厲害。”落雪道。北堂道:“這一個異術(shù)，有復生的作用，只是非要魔巫一脈來使，外人就是曉得了法子，也是使不出來的?！?p>　　落雪聽罷，輕輕一笑，不說話了。

　　無玉過來偏殿，看落雪一張蒼白的小臉，嘆了一聲，握住她冰冷的小手，道:“才好一些，今兒卻又病了回去?！彼次兆∷氖?，道:“到底能好回去，你莫太掛心?！?p>　　“你叫我不掛心，我就能不掛心了？偏你一個，磨人得很?！睙o玉道。落雪一笑，道:“我倒是想，你不肯，反說我磨人?！睙o玉無奈，但無言語。

　　待煎好了藥湯，侍女端了藥湯來。舀上一勺，吹涼了些，喂落雪一口。落雪吃下一口便皺了黛眉，搖搖頭不要了。這一碗藥可是苦的，落雪不肯吃下。

　　無玉當既冷下臉，拿過侍女手里的碗，冷冷盯著落雪。落雪撇了撇嘴，一張小臉委委屈屈的模樣。無玉將一勺藥湯送至落雪唇邊，落雪瞧也不瞧，搖了搖腦袋，道:“我不吃，我不喝?！?p>　　“你不吃，你不喝，倒想成了仙了？”無玉冷聲道。落雪小心翼翼瞧無玉一眼，吸了吸鼻子，低聲說道:“我……美若天仙……”無玉冷冷瞧落雪一眼，落雪又吸了吸鼻子，低頭喝下一勺藥湯。

　　落雪那一副小可憐的模樣繞是可愛，一旁的侍女與北堂不由瞧了，不由偷偷笑了。

　　主后殿里得了無玉這一邊的消息，主后便和恰來請安的洛虞一同去探看。才進來，但見無玉喂著落雪吃藥。待落雪吃下最后一勺，無玉接過侍女遞過來的帕子，輕擦她唇際藥漬。

　　“前個兒才能走動，今兒個怎么又病下了？”主后來了里邊，坐了床沿，伸手握住落雪冰冷的小手，又看落雪瘦弱的身子，又是心疼。落雪笑道:“謝主后關(guān)心，不過著了些涼，無甚大礙。”

　　侍女把空碗接去，拿來一杯茶。無玉接過，把那一杯茶送到落雪唇邊，落雪低頭喝了，口里藥的苦味道才散了些。

　　“虧得七月的天還能著涼?！睙o玉道，一張臉的神色還是冷的。落雪瞧他冷下的臉，咧嘴笑了。他倒數(shù)落起她來:“偏偏自己的身子沒多少愛惜，疼了痛了從來不言語，只有倒下去才有人曉得。”

　　主后一瞧無玉冷的臉，先是笑了，這么些年，也沒見過哪件事給無玉惱過，這一會子，倒是見著了。道:“無玉，你說道什么，落雪姑娘還病著呢，好歹讓人好好歇息。”說著，掖了掖落雪的被角，道:“落雪姑娘，別理他，他是昏了腦袋給你說胡話呢，別理了就是，好好歇息?！?p>　　主后又拉了洛虞過來，對落雪道:“這是洛家的大姑娘，虞兒。姑娘可是識得？”洛虞瞧落雪，牽唇笑了。落雪一笑，道:“昨日里，我已經(jīng)見過大姐姐了?！?p>　　“這倒好了，也是你二人年歲不差幾歲，倒可以做個伴?！敝骱蟮?。洛虞瞧一眼落雪，低下臉笑了。落雪瞧她，輕輕笑了。

　　幾人又說了些話，因怕擾了落雪歇息，主后攜了洛虞去了。趁著無玉去拿書的空子，落雪悄悄問北堂:“這樣苦的藥還要吃幾日？”

　　“三天。”北堂道。聽罷，落雪不忍冷了臉，冷冷盯著北堂。北堂笑起來，道:“北堂有事，先行告退?！闭f罷，往外邊去了。

　　無玉拿了書過來，道:“好生著，你且安心吃去，哪里少得了你什么?！甭溲┣茻o玉一眼，拉了被子蒙住臉，悶聲說道:“我曉得了?！?p>　　“蒙住做什么？”無玉把落雪被子拉下一些。落雪撇了撇嘴，道:“才吃過藥，便想睡了。”無玉在床邊坐下，翻開書本，道:“你安心睡下罷，我在一旁陪著?！甭溲┞犃藸看揭恍Γ]了眼。

　　閉了一會眼，落雪還睡不著。睜開眼睛，無玉還坐在床前，認真看著書。陽光從窗子落進來，一束一束的。淡黃光暈里，無玉眉間的朱砂殷紅得鮮艷，那一雙墨玉般的眸子卻清冷得不帶一絲煙火情誼。落雪猛地掀了被子坐起來，把臉湊近他的臉。

　　“今個兒倒睡不著，平日里，任是哪里也睡得沉沉的。”無玉看落雪的臉，輕輕笑道。落雪伸手撫上他眉間的朱砂，喃喃念道:“好好的，怎么偏就有了它……”

　　無玉握住落雪的手，道:“你不喜它，就不瞧它。”落雪撇了嘴，不說話。無玉把落雪攬進懷里，道:“你既睡不著，陪我來看書。”落雪瞧一眼書，一下翻了幾頁，見那書上寫道: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看了一眼，又抬頭瞧一眼無玉，頓時笑了。

　　“笑了什么？你說說，我也聽聽?！睙o玉道。落雪笑道:“你便是那狂的?！睙o玉道:“子都是什么？狂且是什么，你倒不說，你是那一個狂的？”

　　“好家伙，我若是那一個狂的，這會子，也該在山上了，你哪里見得到我？”落雪笑道。無玉把書合上，無奈說道:“胡吣。這會子，哪里能跟你正經(jīng)看得了書去。”

　　落雪睜一雙如水的鳳眸瞧無玉，笑道:“那你要我跟你做什么去？”無玉瞧她一眼，道:“有什么，不過是氣了我，悅意了你。”

　　“我雖識得幾個字，向來不肯喜歡那些文雅的玩意。你又是這樣，倒不能平平和和的跟你坐在一塊去?！甭溲┑馈o玉笑了，道:“任著你的性子也不能平平和和坐一處?！甭溲┹p輕吐了吐舌頭，把臉無玉懷里。道:“這里可是有街市的？”

　　“有的，與外邊無異。待你身子好些，我?guī)愠鋈デ埔磺??！睙o玉道。落雪點了腦袋，鬧過一會，倒犯起困倦來。不一會，就在無玉懷里睡著了。無玉將落雪輕放在床上，仔細蓋了被子，看她一張安靜的小臉，輕輕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