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壇之上,無玉立于石階之上,看屋宇之間掛的紅綢,一雙墨玉般的眸子里無喜無歡,亦無悲無戚。
神壇之下有八位長老,主后也在其中。
主后瞧了一遭,不見莫茉,問了一個侍女:“可曾見茉兒?”侍女道:“不曾見呢。茉小主許還在院子里呢,我去喊喊?!?p> “罷了,不必去了?!敝骱髧@了一聲,道。主后知曉莫茉的心思,也知曉無玉的心思,只奈何天不放緣分。侍女應(yīng)了一聲,退了下去。
遠遠地見喜轎過來,眾人瞧過去,笑語更盛。無玉見了,牽唇一笑,走下長長石階。喜轎在石階前放了下來,無玉走下了石階,來到轎前,掀開車簾,看得轎中蓋著紅蓋頭的落雪,溫笑言道:“雪兒,把手給我?!?p> 聽得溫言細語,落雪伸出了纖手。無玉握住落雪冰涼的纖手,牽著落雪出了喜轎。
無玉的手還是那樣溫暖。隔著紅蓋頭,落雪看不清路,無玉牽著她,緩緩走上石階。天間放著煙花,如流螢,更如花。聲聲響耳,亦入心。
無玉牽著落雪正走至石階中段,神壇之中驀地沒了聲音。無玉回首,見一個白衣公子來,那公子白發(fā)藍眸,豐神俊秀,猶如天間的神秀精靈。是子桑容月,魔巫一族少主。
人們看著這一個白發(fā)藍眸的神秀精靈,不禁又驚又愣。子桑容月看一眼無玉,又看無玉身旁的落雪,牽唇一笑,溫潤清逸。行了一禮,笑道:“容月來賀神人之主大婚?!?p> 聽得子桑容月清潤的聲音,落雪水眸一斂。無玉看子桑容月,一雙墨玉般的眸子如淵如深,叫人窺探不清。輕輕一笑,道:“無玉謝過容月公子?!?p> 子桑容月一笑,不再言語。無玉牽著落雪欲走完這石階,猛地聽一個聲音道:“站??!”
人群之中來了一個紅衣的女子,一張芙蓉面蒼白如紙。眾人看這一個紅衣女子,不禁又大驚。這是莫茉。
莫茉看石階之上的無玉,他著一身紅衣,眉間一點殷紅朱砂,如畫謫仙,俊美無儔。他一雙墨玉般的眸子看著她,一如一十幾年,不含一絲煙火情誼。她紅了眼眶子,眸子里盈滿了淚水,緩緩來到石階下。
“玉哥哥不能娶落雪姑娘……”莫茉一雙盈滿了淚的眸子瞧著無玉,顫聲說道。無玉看莫茉,淡淡一笑,亦如往日笑語,道:“茉妹妹這樣說,是怎么一個緣故?”
“落雪姑娘,是……”莫茉輕聲說道,不忍再說下去。她知道無玉肯定什么都知曉,無玉什么都知曉的。
“是什么?”無玉笑問道。
“……是,魔巫族人……”莫茉看無玉那雙無絲煙火情誼的眸子,淚水終落了下。
此言一出,眾人驚愕,無玉墨眸一斂,握緊了落雪的手。莫茉看子桑容月,輕聲問道:“你說,她是不是魔巫族人……”
子桑容月看一眼落雪,又看滿面淚痕的莫茉,只言不語。落雪掀開紅蓋頭,看得了子桑容月,神壇之下的眾人看著自己,恍如看著吃人的妖怪。
“無玉,你還能牽著我走上去嗎?”落雪抬頭看無玉,淺淺笑著問道。無玉看還未走完的幾級石階,又看落雪一張傾國傾城的臉,默然無言。
許久未得答,落雪低下了臉,面上笑意漸漸消散,手里的紅蓋頭掉在了地上。
日正好,清風(fēng)蕩。
“誅殺魔巫族人!”霎時,這一句吼起來,滿場混亂。青影一閃,攸寧來到子桑容月身旁,隨后更有魔巫一族之人閃身來。一時刀光劍影亂,叫人看了要睜不開眼。
落雪看壇下滿片混亂,輕輕笑了,無關(guān)歡喜,不含悲怒。抬頭看無玉,淡淡笑道:“你們都利用我,算計我。”
無玉墨眸一蕩,沒有說話。
是子桑容月讓落雪來,是無玉娶落雪。他們沒有別的選擇……
落雪欲收回被無玉緊緊握著的手,無玉不肯,始終不肯放開。正亂之際,一記飛鏢直襲落雪來,無玉瞧了心間一窒,將落雪攬進懷里。
飛鏢刺進了無玉的肩頭,胸前卻一痛,低頭一看,卻是落雪將海棠簪子狠狠刺進了胸口。簪頭上刻的海棠殷紅依舊,殷紅的血更將海棠染紅,刺目不已。
眾人看石階上的無玉與落雪,不禁怔愣,停住了手。
落雪握著海棠簪子的手沾滿了殷紅血,她抬頭看無玉,一雙水眸盈滿了淚水,眸中卻無半分真意,無情絕意。無玉捧起她一張小臉,溫聲說道:“雪兒,你忘了,我是無玉?!?p> “你從不是無玉,只是潯越無玉!”落雪冷冷說著,拔出海棠簪子,眸中清淚落下,盈亮如珠。
海棠簪子沾滿了殷紅血,簪頭上的海棠花更是刺目。
無玉看落雪一張無半分別樣神情的臉,收回了手,墨玉般的眸子里滿片悲戚。落雪看無玉眸中悲戚,晃是一愣。無玉的眸子里從來沒有一絲煙火情誼,卻今時,有了悲戚……
子桑容月走上石階,牽起落雪的手,溫笑道:“雪兒,容月來接你回了?!甭溲┟嫔喜紳M了淚痕,面上卻了無半分神色,她反握住子桑容月冰涼的手,同他走下了石階。
無玉看子桑容月與落雪愈行愈遠,癡癡站著,一張俊美無儔的臉上竟無喜無悲。胸口上的傷口不止地流著殷紅血,無玉卻不知疼一般,連眉也不皺一下。
八位長老欲攔子桑容月一行,還未動手,但聽無玉道:“住手?!辈挥烧驹诹嗽?。無玉一步步走下石階,看落雪瘦弱的身影,嘴角漸漸沁出了血。
鶴枯著了慌,大喊幾聲公子,來到無玉身旁,眾人見了,一時又亂起來。落雪聽著他們喊著尊主,淚落得更兇,面上卻無一分神情。
子桑容月看落雪,又看無玉,藍眸一蕩,始終沒有說話。
子桑容月一行出了神人之境,乘船往魔巫之境去。暖陽之下,落雪靜靜坐在甲板,呆呆看著手中的海棠簪子,淚落不止不休。海棠簪子已洗凈了,干凈的模樣似乎從未沾染過任何東西。
淚水如雨落,濕了落雪的紅袖。
步聲輕響,落雪抬頭看過去,子桑容月來到了身邊。落雪道:“容月,我分明沒有傷心,為何淚一直落?”
子桑容月輕擦落雪面上的淚,藍眸一蕩。匪終劍雖能囚得了落雪的心,卻止不了落雪的眼淚。子桑容月將落雪抱進懷里,輕聲說道:“沒事的,容月陪著雪兒,容月陪著雪兒?!?p> 落雪呆呆看著海棠簪子,淚卻落得更厲害。
神主殿之中,人心惶惶,滿是不安。主殿之中,主后看床上昏迷不醒的無玉,落了淚,道:“偏都是造了罪的……”
莫茉守在床前,呆呆看著無玉一張臉,淚落不休。丫鬟見了心疼,拿了帕子輕擦莫茉面上的淚。
北堂又跟無玉診過了一回脈,道:“主后、茉小主不必太過憂傷。公子不日便會醒來。還請主后、茉小主保重身子,莫要太傷心?!?p> 主后嘆了一聲,終未言一句。主后與莫茉又守了些時辰,鶴枯和北堂好歹勸了些,主后與莫茉才走了。
鶴枯看床上的無玉,吸了吸鼻子,道:“落雪姑娘走了,公子又是這么一個模樣。好好一個吉祥日子,怎么成了這一副光景?”
北堂道:“沒承想,偏是想不到?!柄Q枯道:“北堂,你說,公子為什么要放魔巫少主跟落雪姑娘走?”
“這會子,你倒又傻了。公子那樣喜歡落雪姑娘,從來是姑娘要什么,公子便給什么,哪有不給的時候?”北堂道。
“那公子,豈不是太傻了……”鶴枯囁嚅道,又是心疼,又是不解。
北堂道:“公子從來是不傻的?!柄Q枯撇了撇嘴,道:“可這一回,公子差點把命搭上了……”
北堂聽了,也是心疼,不知說什么。